“塗離大人要去人間嗎？”
    聲音從塗離的身後傳來，是祀寧，略有些莽撞地推門而入，帶進一室的亮光。
    正閉目打坐的塗離睜開雙眼，輕輕抬頭，很久才慢悠悠開口道：“是你要去人間。”
    “為什麽？”
    “那麽久了，你該知道暮當山和你的作用吧？”
    個人的靈氣無法被直接使用，接天連地的暮當山奪取自然之中的靈氣輸送往九重天，這一切都是通過祀寧來完成的。
    “我知道，可我……”
    “你已經在努力控製了。”塗離輕輕歎了口氣。“你控製的方式就是減少對自然之靈的汲取以自身靈氣輸送九重天？”
    “我隻能告訴你，這遠遠不夠。”
    “怎麽會？就算我的靈氣不夠，九重天、父君還有其他有神職的神，每個人都分出去一些，總能保證九重天正常運轉的吧……”
    “九重天？嗬！九重天的靈氣早就枯竭了，如果不是如此，我也不會被困在九重天那麽久…”
    一時隻有風從窗口穿過，滿室靜謐。
    祀寧沒由來的心中一悸。
    “我早該來尋端和的…”
    塗離的聲音複又響起，隻是聲音輕飄飄的，像是在自言自語。
    又是那個名字，祀寧每次聽到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去人間吧，我和你一起，把結界加固。”
    又是很久才聽到塗離的聲音，祀寧收起所有想法，修補結界，讓人間免受外界戾氣侵擾，這本就是他該做的，隻是…
    祀寧看著塗離的背影良久，她似是感受不到一般，不曾將目光分給他。
    她說話時一直未動，眼睛一直停留在懸掛在正上方的畫像之上。
    紙張泛著陳舊的黃，時間在上麵留下斑駁的印記，上麵畫著的人執劍向前，定格於一個旋身，飄揚的白發伴著片片花瓣將要落下。
    “阿離，你且看好這一招……”
    “太柔弱了吧。”
    一萬歲的塗離在看著端和在她麵前舞完的劍招，然後毫不吝惜地點評。
    隨後，以靈氣催動地上的花葉為刃，直向端和的麵門飛去。
    不出片刻，塗離原本從容的麵上染了些許薄紅。
    氣的。
    她也不明白，明明她的攻擊範圍大又速度快，卻被端和看似緩慢的劍招悉數招架化解。
    “為什麽？”塗離忽地停下所有動作。
    明明可以停下劍勢的端和卻任由劍招落下，直直削去了她頸邊的一束頭發。
    端和收了劍，微微一笑。“如果打不過就要跑，怎麽可以停下發問呢？”
    “哼！不過一些花架子。”塗離看著那垂於地麵的劍尖，似有所悟，正欲衝上，便有一道略有些洪亮的聲音入耳。
    “劍乃是兵器之君子，講究的是一個“雅”字，你懂個什麽，就知道瞎評論。”
    來人大剌剌地將塗離擠到一旁兒。
    塗離有些生氣的又擠了回去，奈何來人身量魁梧，愣是動不了分毫。
    “神倚的真身不也是劍，也沒看出來多“雅”，看你這身量……”塗離邊說邊上下打量旁邊的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丈二的屠龍寶刀呢？”
    “你！”神倚氣極，一張劍眉星目的俊臉漲得通紅，看著麵前的那麽得意，索性轉了頭，七尺的魁梧大漢向著端和道：“師父，你看她……”
    端和也很是無奈，他給神倚劍注靈的時候也沒想到化成人形的他能生成這番模樣，而他的真身也真是實打實的漂亮。
    神倚劍身約莫寸餘，長而纖薄，通體銀白，泛著淩厲的寒光。端和以靈氣鑄出這把劍的時候，也曾以為化形而出的時候起碼是個，是個……
    眼中是一副炸毛的彪形大漢與看似嬌弱少女互掐的畫麵。
    誒，起碼不該是現在這副模樣。
    怪隻怪當時靈氣給他分得太多，神倚化形的初始模樣就是如此，不像是後來的重霜和塗離都經曆過幼兒期、少年期，直至現在的完整成年體。
    “告狀精，不妨比試比試，看誰厲害？”
    “來啊，誰怕誰！”
    端和生來溫和寬容，最怕的就是這些孩子糾纏打鬧，一時擰緊了眉心，不知如何是好。
    “劈裏啪啦”的那邊早已經動起手來。
    一時靈氣激蕩，直接將正在掐架的兩人分開。
    “你們兩個別鬧了！”
    塗離還要在衝上去打神倚，看到來人，不覺收了勢。
    “阿離，神倚，你們的靈氣不該這樣浪費。”
    “那不也沒什麽用嘛。”塗離的氣焰逐漸消散下去，聲音逐漸低了下去。“況且是他先挑釁的……”
    清清冷冷的眼神掃過，塗離立馬噤聲。
    “哈哈哈！重霜，果然還得是你能治得住這丫頭！”
    神倚得意的表情又拱起了塗離的火氣，正欲衝上給他兩巴掌，還沒動手呢，下一秒整個身體騰空而起，又瞬間倒轉。
    沒來得及生氣呢，便看到置於同樣境地的神倚，便瞬間樂開了花。
    “重霜，你憑什麽把我吊起來，我才是老大！”
    “切，什麽老大，靈界靈氣最強的是重霜好不好。”塗離接話倒是快，渾然不覺自己和神倚一個處境。“你？我看是年紀老大吧。”
    嘴上神倚是一點兒好都討不了，一句都還沒反駁，便又聽得塗離繼續言語攻擊。
    “頭也挺大，就是不好使。”
    “你腦子好使？”
    “當然！整個靈界我排第二！”
    “誰是第一？”
    “重霜吧。”
    “那端和排第三？”神倚的腦子莫名的好使起來，開始拱火。
    “反正你排最後。”塗離才不上當。
    “出去我就是第一！”
    下方的兩人全當聽不到這吵人的聲音，自顧談起正事。
    “你準備好了？”
    “是，父神大人。”重霜永遠都是溫和的，恭敬的，虔誠的信仰端和，認可他所有的決定。
    “你不怪我？”
    “我相信父神大人已經為我選擇了最好的道路。”
    “對不起……”
    “您沒有錯，極淨世也沒錯。”
    “我這樣的能力畢竟從未出現過，他們不是父神大人您，未曾同我相處過，自然不知我為人如何，是否會為一己私利危害整個六界的安全。”重霜看著自己的雙手，哂然一笑。“某種意義上來說，極淨世將自己的職責貫徹得很徹底呢。”
    “若是都像極淨世，六界應該都會省下不少麻煩。隻是若是塗離的話，恐怕不會那麽善了。”
    端和的目光穿過重霜看向倒吊著的兩人。“我不想讓你們有任何危險。”
    平白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讓塗離些許不適，神倚自是無感，還在想著方才的事情。
    “哼！我馬上就能出去了，誰要跟你比。”神倚難得豁達。
    “出去？你能去哪？”
    “你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
    兩人無語相視，輕哼一聲，而後紛紛偏過頭去。
    端和搖了搖頭，無奈一笑：“如果為六界清平有所為，極淨世或許會改變想法。”
    “神倚這性子恐怕不太適合駐守人間。”重霜轉頭看去，一時雙雙歎氣。
    “他們總會長大的……”
    不知道是多少萬年以前了，她數啊數啊，總也數不清……
    正端坐著的塗離有些惱怒，不屑地“切”了一聲。
    “都是一群騙子。”
    “塗離大人。”
    清朗明晰的聲音一下子將她從回憶裏拉出，塗離沒好氣地轉過頭：“幹嘛？”
    祀寧遲疑半晌，直到塗離不耐煩地皺起眉，才緩緩開口：“你會一直同我在一起嗎？”
    不知為何，方才還凶巴巴的人似有些動容，而後又是一副惱怒的表情。
    “愚蠢，強者從來都是獨行！”
    “是嗎？”聽到回答的祀寧一時有些無措。“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嗎？”
    塗離方才還在想著自己有沒有拿出嚴師嚴母的態度來，便又看到這人可憐兮兮到心疼的表情轉換，心道自己太凶了，隨後幹巴巴道：“去人間這段時間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話落，看向祀寧依舊有些關切的表情，嘖了一聲，心道讀心之術還是有點兒用處的，不用猜來猜去的，省事兒多了。
    轉瞬又想起一件令她頭疼的事情，突然站起身來。“等我處理件事情，馬上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