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ch.18

字數:9712   加入書籤

A+A-




    《逢火》chter
    “咻”一聲。
    眼前忽然亮起來。
    紀煙搭在窗沿上的手一頓,然後抬眼。
    遠方,煙火次第升空,天幕一瞬宛若天明。
    視線轉回去時,她看見濃稠的光從少年棱角削勁的臉線泄出,又很快暗下去。
    他倚著樹幹,一手抄進兜裏,另一隻手食指和中指夾著那個掉落在沙灘上又被他撿回來的銀色io,垂首撚弄一會後,陳烈含著煙抬高下頜,衝著這片煙火天不急不緩地吐出一溜灰白煙圈,半響,輕蔑地勾出一個笑。
    普通一個動作,他做得痞氣十足又極具挑釁意義。
    但是挑釁天
    簡直不可思議。
    紀煙的心微不可察地顫了一顫,他到底在想什麽
    摁亮手機,紀煙本意是回許香曼的消息,但指尖微頓的片刻,她已經點開黑色頭像那一欄。
    她沒備注,還是【光】。
    說什麽有什麽好說的
    沒立場也沒理由。
    紀煙低垂著頭,輕抿唇瓣,指尖在屏幕上無節奏地敲打,腦海裏是揮之不去的身影,藏在煙火之下,一星半點的頹意。
    一句[早點回家]躺在消息框裏。
    還未發送,腦子裏突然蹦出來一句。
    “爺和你才是絕配。”
    低沉暗啞的嗓音,纏在耳邊時讓人麻麻癢癢,狂妄之極。
    一秒後,當紀煙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後,嚇到差點扔了手機,臉頰染上紅。
    沒有猶豫,她快速刪了原本的內容,隻發了一個十二元的紅包。
    很快,那邊回複:[]
    紀煙往樓下看一眼,他正垂頭看手機。
    sun:[上次說好了要請你的,結果讓你付了錢,不好意思哦。]
    光:[]
    光:[你擱這兒發什麽病]
    光:[“不好意思”是幾個意思你在老子這不好意思的多了去了。]
    紀煙指尖滯在鍵盤上,一連串的三個消息把她堵得啞口無言。
    沒半句是好聽的。
    光:[要爺給你細數一遍]
    紀煙想起脖上已消的牙印,又羞又惱,回:[不用!]
    不收紅包就不收紅包,為什麽非得扯到別的。
    紀煙深吸一口氣,眼睛再往下看時,對方似有所感應。
    他抬頭,視線和垂眸的她撞上。
    紀煙沒想到他會突然看過來,頓時身體僵硬到忘了反應。
    怎麽辦。
    陳烈同樣愣了下,然後很快,眉間的冷氣散去,嘴角掀起一個邪笑,把煙掐了,一扔,手機翻轉一圈,再打字。
    手機一震,紀煙不想看也看見了。
    光:[偷看我]
    她已經非常後悔今晚進廚房洗碗了,紀煙咬著唇快速回了幾句。
    sun:[不是的。]
    [我剛洗完碗,往下看了眼。]
    [我不知道你在樓下。]
    但陳烈根本沒看,發完那句“偷看我”後就把手機往褲兜裏一扔,背靠著樹幹,好整以暇地望上來。
    果然,好一會收不到回複,紀煙又悄悄探出頭來。
    立馬被逮住。
    陳烈“嘖”一聲,眼底染上細微笑意。
    隨即,右手兩指並攏,壓於眉上,再向上一揚。
    一個半吊子的手勢,輕佻的示威。
    紀煙急忙收回視線,抿緊唇,心跳莫名加速。
    不能再待下去了。
    快步走到房間時,她才想起窗戶沒關,又折回廚房。
    視線再投過去時,紀煙眼睛倏得瞪圓,直接傻掉了。
    “你幹什麽!”
    他怎麽就爬上樹了!
    就算這棵榕樹足夠粗壯,也不能保證能承受住一個少年的體重。
    紀煙急忙探出頭,壓低聲喊,“你快下去呀,很危險!”
    四樓,他真不要命了。
    陳烈不理會,手臂上肌肉繃緊,一手撐住身側的樹幹,黑色球鞋穩穩踩在底部的支撐點上,半蹲著。
    一雙深如黑夜的眼睛直勾勾看住她。
    “不是要看我”他氣定神閑地勾唇,“爺給你機會。”
    “不用偷看,正大光明。”
    紀煙笑不出來,麵頰染上薄紅,“……有病。”
    “罵來罵去就這一個詞,能不能換個新鮮的”
    “……”
    紀煙輕咬唇瓣,看他一會,突然受不住般,低頭囁嚅一句。
    “你不就是……怪我忘記了麽”
    聲音太小,底氣不足。
    “聽不見。”
    陳烈調整姿勢,直接坐在了樹幹上,雙手懶懶後撐著,長腿在空中蕩一下。
    “我說,”深呼一口氣,紀煙聲音揚起來,“你什麽時候認識的我,在哪”
    語速很快。
    終於問出口了。
    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頭,指甲抵進掌心,她抬頭說,“告訴我。”
    一瞬間,世界靜得隻剩風聲和蟬鳴,少年的影子和她的身體重疊。
    四目相對,他麵無表情,她卻在緊張。
    “你不想說。”肯定句。
    紀煙一直都知道,他在逃避,猶豫一會,她看著他開口,“你不敢對嗎為什麽”
    靜兩秒。
    他突然冷嗤一聲,嗓音帶諷。
    “問的我,你緊張個什麽勁”
    紀煙一噎,無言以對。
    她隻是感覺他好像挺在意這件事,而她…也有些好奇。
    風纏繞在兩人之間。
    紀煙的頭發早在沙灘時便散開了,此刻夜風一過,柔順的發絲刮過瑩白的耳尖,爭先恐後地飛向窗外。
    又在空中被一隻骨骼分明的手掌捉住,攏進手心,一點一點纏緊。
    紀煙感受著頭皮輕微拉扯的麻癢感,緩慢啟唇,“如果你不想說……也沒關係。”
    反正……
    她也不會想起來。
    “i""veseenfeelofrejectionsideyoureyes
    (我看見你的眼睛裏充滿了抗拒)
    hiseroftruth,lostthequietoflies
    (真相的細語,在寂靜的夜裏迷失)
    iknoit""sorethnyoubre
    (我知道你已經快瀕臨絕境)
    ……”
    手機屏幕亮起,突至的音樂聲撕破了這場詭異的沉默。
    “紀煙。”他開口。
    手指翻轉,一圈圈繞住她的發,緩慢地掃過脆弱的掌心。
    陳烈微微傾身過來,風將少年的衣衫灌得鼓起,他眸光難得透著認真。
    “日子太長,忘了就忘了,丟掉的記憶還怎麽撿回來,重要還是不重要,在你心裏已經有了分辨。”
    頓一會,他繼續,似自嘲,“我告訴你,和你想起來這兩件事,意義他媽的一樣”
    她會忘記,隻是因為那段記憶在她心裏還不夠有份量。
    紀煙愣了很久,久到開口時喉嚨幹澀地發疼。
    “……抱歉。”
    “在爺這,其他的可以慣著你,”陳烈輕扯那縷烏發,看住她。
    “唯獨忘記這事兒,不能原諒。”
    良久。
    紀煙眼睫微顫,吞了吞嗓子,正要出聲時,被背後突然傳來的動靜嚇到僵硬。
    “你跟誰說話呢”
    她一個驚醒,“砰”一下關上窗,快速轉過身來。
    紀煙聽見外頭的人似乎低笑了聲,但她沒心思管了,隻盯著麵前腳步虛浮,麵色有些紅的紀天明,緊張到呼吸滯住。
    “爸爸……樓下有隻小狗……我逗它玩呢。”
    這絕對是她第一次撒謊。
    紀天明“哦”一聲,沒再看她,走到櫃台邊重新倒了杯水,一口氣喝完,臨走時扔一句,“小孩子熬什麽夜,早點睡覺。”
    直到他的身影離開,紀煙才鬆出一口氣,又急忙轉身開窗。
    風聲陣陣,葉影浮動。
    黑色機車還停在樓下,少年不見人影。
    手機亮了,屏幕還停留在消息框頁麵。
    三十秒前發來的消息。
    光:【白眼狼。】
    紀煙唇角淺淺勾了勾,回了一個小熊生氣的表情包,再點開未接電話,是一串沒有備注的號碼。
    她眼神暗了暗,直接刪除了記錄。
    —
    很快,新的周一到了。
    因為下雨,每周一度的國旗下演講改成了廣播形式。
    負責演講的女同學可能緊張,一篇主題為《養成好習慣,爭做文明人》的演講讀得磕磕絆絆,加上音箱質量不好,直接成了噪音來源。
    老師不在,課代表管不住,教室裏鬧哄哄的,儼然成了菜市場。
    紀煙認真聽了一會演講,後麵實在是聽不清楚,她幹脆拿了張試卷做起來。
    “你覺不覺得今天這演講特啊”卓燁霖輸了一局遊戲,手機一扔,拉著易伊伊閑扯。
    易伊伊也無聊,順著話問,“哪了”
    “你覺不覺得像在開演唱會,還是電音rer!”說完自己模仿著來了段饒舌,“就像這樣。”
    “……你傻逼吧。”易伊伊嫌棄地躲開他的手。
    “突然想起來,你記不記得高一那次國旗下演講”
    “哪次”
    “阿烈那次啊,你不記得了當時被華哥硬推上去的。”
    易伊伊想了會,好像有點印象,“哦,那次啊,他當時中考成績挺高的,被推上去也不稀奇啊。”
    “不是,”卓燁霖關注的重點跟她不一樣,“關鍵是他往上一站,拽得二萬五八似的,直接迷暈了咱們學校一群少女……可惜了,不懂得珍惜。”
    “所以”
    “我這不是就感慨一下,現在他除了化學這一門,其他跟老子也差不多齊平了。”
    “……”
    易伊伊偏過頭去看紀煙,見她還在做題,小臉上滿是認真。
    這樣的人,一看未來就是光明的。
    她突然好奇,“阿煙,你有想考的大學不”
    紀煙停下筆,輕聲道,“反正不考北京,其他去哪都行。”
    “歧視首都啊”
    頓一秒,紀煙才回,“太冷。”
    易伊伊其實想問“你走了,那陳烈怎麽辦”,但最後還是吞進肚子裏。
    別說現在兩人八字沒一撇的,就說未來,那麽遠的事,誰知道結局是什麽樣。
    —
    陳烈一連幾天都沒來學校。
    紀煙敏銳地感覺到了學校裏氣氛的不同。
    無論是下課的教室裏,出去打水的間隙,體育課三三兩兩人群的私語,圍繞著話題的主人公進行深入交流。
    紀煙隱約猜到這個主人公是誰。
    周五化學課,上周的卷子終於批改完,朱延華立在講台上,扭開玻璃杯的蓋子,咽下一口茶水才開口。
    “這次的成績出來了,分數高的高,低的低,跟我玩兩極分化呢那些就考二三十,甚至十幾分的同學,你讓我說你們什麽好啊”
    他一臉痛心,手心和手背疊在一起拍得啪啪響。
    批夠了,又喝一口茶,從一遝卷子裏抽出最上麵兩張,表情稍微欣慰了點。
    “有兩位同學成績還是不錯的,並列第一,都是分。”然後報名字。
    “紀煙和陳烈。”
    話音一落,教室裏象征性地鼓起掌,除了幾個投來視線的同學,大家並沒有表現出驚訝的樣子。
    紀煙起身,去講台上拿試卷。
    “陳烈的卷子你也幫忙帶下去吧。”說這話時,朱延華似乎歎了聲。
    紀煙接過,指尖捏緊他的試卷,上麵名字那一欄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陳烈。
    跟他這個人一樣,狂妄又囂張。
    知道出事的時候,紀煙正在衛生間洗手。
    隔間裏有兩位女生蹲坑聊著天。
    “誒,芮姐,你跟他們走得近,最近學校那事是真的不”
    “你說那個殺人犯兩年前他判了死緩的事不是整個鎮都知道了麽。”
    “這麽說就是真的了聽說大前天執行的……唉,好嚇人啊,要不你別喜歡他了。”
    女生不屑地笑一聲。“我喜歡陳烈,又不是喜歡他爸。”
    水聲嘩嘩響,冷意從指尖傳遞進四肢百骸,紀煙手不受控製地發顫。
    卓燁霖今天在打了第二十三次電話後,終於接通。
    “有事”
    還是往常那個低冷聲線,但仔細聽,能發現嗓音裏的嘶啞。
    “阿烈,”卓燁霖手都在抖,“前幾天你都幹嘛去了”
    過一會,那邊才道,“喝酒,吃飯,睡覺,還能怎麽。”
    話很正常,但卓燁霖不信他一點事都沒有,去他家跑了幾趟都是無功而返,他知道,除非那個女孩,沒人有辦法見他。
    想了想,他還是硬著頭皮道,“要不要我跟她……”
    “不用。”
    卓燁霖話被打斷,再一看,電話被掛了。
    “媽的!”
    —
    紀煙從衛生間回來後一直在發呆,易伊伊叫她幾次也沒聽見。
    呆坐一會,她從書包裏拿出手機,開機。
    微信彈出信息。
    一分鍾前。
    光:【過來。】
    光:【我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