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火》chter
    陳烈要送她回家，紀煙當然不願意。
    先不說她發現有條下坡路可以直接通到海灘，而他非得帶她跳下來這種瘋子行為，再說眼前這輛漆黑程亮的機車。
    她知道這種摩托開起來是很快的，而且聽卓燁霖他們說過，陳烈偶爾會參加比賽，飆車賺錢。
    上了他的車，不丟半個魂估計都下不來。
    紀煙打心底不信任他。
    兩人在路邊僵持了五分鍾，陳烈沒了耐心，插著兜折身就走，到了車邊又回頭睨她一眼，問：
    “真不走”
    紀煙本來以為這樣就結束了，他一問，她心又提上來。
    急說，“不麻煩你送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剛才還撲他身上哭著罵他神經病，現在又一副禮貌疏離的樣子。
    小黛玉不哭了。
    挺好。
    陳烈冷著臉，戴上黑色頭盔，丟一句，“隨便你。”
    紀煙沒說話。
    想不通他又在氣什麽，明明受欺負的是她。
    他這樣的人，陰晴不定，高興的時候給你一顆糖，不高興的時候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無視規章，乖戾張揚，有時候又遮掩得很好，所有的情緒在他身上都看不見。
    庇蔭千千萬，明明可以尋一處安然，他非要翻這世俗高牆。
    紀煙還記得他的微信昵稱：光。
    他不聽風也不聽雨，就服從光。
    紀煙看不懂他。
    這副深思的樣子落在別人眼裏就是冷淡。
    陳烈跨在機車上，頂著頭盔看她好一會。
    他在等她說話，但她屁也沒放一個。
    行，這女的真有本事，把他當猴耍。
    不再猶豫，他加足馬力，“轟”一聲，人帶車都衝了出去。
    紀煙還沒來得及反應，頭發被那陣風揚起，糊了一臉。
    “紀煙！”
    怔愣時，身後忽然遠遠傳來呼喊聲。
    紀煙回身，看見一輛小電驢正慢悠悠地朝她駛過來。
    有點近了，她才看見車身上的海賊王貼畫。
    至於為什麽是慢悠悠，大概是因為重力壓製。
    此刻，車上的三人很不和諧。
    “卓燁霖！你能不能別擠我了！往後移點要你命了！”
    “誰她媽願意擠，你自己非得跟過來，這破車小得可憐，兩個老爺們夠擠了，你還上趕著湊熱鬧，不擠你擠誰”
    “湊熱鬧的是誰你自己心裏清楚……”
    騎車的吳北煦極力穩著車把，一臉愁容道，“姐！哥！求你們了，一會再幹架成不，車要扭到海裏去了！”
    紀煙：“……”
    小電驢最終勉強安全的停在了她麵前。
    易伊伊推開其餘兩個人，自己跳下來，快速往紀煙身上掃兩眼，拉住她，“怎麽樣怎麽樣陳烈沒把你怎麽著吧”
    很急迫的樣子。
    紀煙很是感動，但還未來得及笑，就被她的下一句話給雷到了。
    “有沒有抱你，kiss你，或者更多表白！”易伊伊一雙畫了精致眼妝的大眼亮晶晶的，繼續追問，“好阿煙，你實話告訴我。”
    紀煙眼睛都瞪圓了，頭搖得像撥浪鼓。
    “沒有沒有，這……怎麽可能。”
    她垂頭抿了下幹燥的唇。
    是沒有，但她腦中還是不可抑製地重現了那人俯身時冷硬的眉，廝磨的牙，以及看向她時深沉的眼。
    紅暈逐漸蔓延上臉龐。
    易伊伊有些失望地“啊”一聲，轉而又用手肘捅了下旁邊的人，“怎麽回事，醋都灑一地了，還這麽淡定，你兄弟不行啊”
    卓燁霖吊兒郎當地站著，回，“我怎麽知道他行不行。”
    他看了一圈沒見到人，又問紀煙，“阿烈哪去了”
    紀煙往那邊一指，“騎車走了。”
    易伊伊了然地點頭：“你知不知道我們學校流傳著一句話”
    “什麽”
    “烈哥的車，天王老子都上不得。”
    易伊伊語重心長道，“所以啊，你上不了他的車沒關係，讓吳北煦騎電驢送你回家吧。”
    “……”
    說曹操曹操到。
    吳北煦停好小電驢，急急忙忙跑過來，看著紀煙擔心道，“你沒事吧”
    紀煙回以一笑。
    吳北煦見她沒事也鬆了口氣，“剛才真的嚇死我了，我從沒見烈哥對女生那樣過，他脾氣不怎麽好，我就怕他對你……不過幸好我朋友有小電驢，我就借來了……咦你這怎麽了，被蚊子咬了嗎”
    紀煙聽得暈暈乎乎的，他突然來個轉折，還指著她脖上的印記。
    她立馬驚醒，在其餘兩人好奇瞥來目光時快速將領子拉上，遮住了那道紅印。
    “……對，蚊子咬的。”
    吳北煦摸摸鼻子，“那，那你要花露水嗎我家有瓶新的，剛好明天周一，我送去你班上。”
    易伊伊在旁邊聽半天，不客氣道，“你會不會追人誰家沒花露水”
    吳北煦一下就紅了臉，指著旁邊的小電驢問紀煙，“我送你回家吧，天挺黑的了。”
    紀煙一句“不用”還未出口。
    身後先傳來聲。
    低低沉沉，冷得厲害。
    “怎麽，老子的車不上，等著電驢接呢”
    —
    聽見聲音，四人身體都是一震。
    紀煙回頭，呆滯地看著不遠處的陳烈。
    他不是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陳烈沒管他們幾個什麽表情，插兜半倚著機車，衝紀煙抬了抬下巴。
    “過來。”
    話是對紀煙說的，眼睛望的卻是吳北煦。
    紀煙心裏歎一聲，回頭說沒事，讓他們三個先走了。
    陳烈看著她往這邊走過來，冷哼一句，“不是不上我的車”
    “你不是也回來了”
    陳烈居高臨下地看她，頓一秒，說，“我後悔了。”
    紀煙抬頭，用眼神詢問。
    心裏直覺不好。
    果然，下一秒，陳烈翹起唇，淡聲開口，“一個人刺激怎麽夠。”
    “得跟你一起才帶勁。”
    他在笑，紀煙卻覺得身上發涼，她試圖和他講道理，“公路上飆車很危險的……我們還是不要用身體做賭注了。”
    “誰跟你說要飆車”
    紀煙愣道，“那你……什麽意思”
    陳烈眼睛往她脖子上一掃，那裏的牙印已經淡了，他伸手撫過去。
    “帶你飛的意思。”
    話說完，紀煙便被他單手抱起來放到車上。
    她嚇得驚呼一聲，兩手扶住身下的車，急喊，“陳烈！”
    他笑，“喊魂呢”
    “反正你別開那麽快……”知道下車是不可能了，紀煙隻能祈求他慢點。
    陳烈站她旁邊，眼皮掀著，“怕什麽死也有我給你墊著。”
    紀煙咬著唇，抱著僥幸心理問，“不是說你的車，不帶人嗎”
    他把頭盔往她頭上一套，皮笑肉不笑。
    “對，不帶人，帶鬼。”
    紀煙鬥不過他，隻能妥協。
    “我這麽坐不舒服。”
    她的位置靠後，剛好坐在了硬硬的板上，硌得慌。
    “行。”
    陳烈環住她的腰，輕鬆一抬再往前一移。
    他這會脾氣又好得很。
    紀煙臉紅了，她本意隻是想讓他扶一下車，她自己動動就好了。
    想了想，她還是問，“頭盔給我了，那你怎麽辦”
    陳烈把她的護目鏡掩上，長腿一跨上了車。
    嗤道，“死不了。”
    對哦，反正他死不了。
    紀煙閉嘴了，主動去環他的腰，輕聲道，“那你慢點，我真的會害怕。”
    這回男女有別都放到一邊，命才最重要。
    少年的肩膀寬闊，腰卻精瘦，每一處的肌肉線條都是恰到好處，不缺力量又不過分累贅。
    造物主真是偏心啊，給了一副好皮囊，還要再給一副好骨相，他這樣的身形，套個麻袋都能上t台了。
    他偏過頭，聲音被風吹啞。
    “小黛玉，坐穩了。”
    小黛玉小黛玉小黛玉。
    紀煙滿腦子都是小黛玉，她卻無力嗆回去，隻環緊了他的腰，在頭盔裏悶聲道，“我坐穩了。”
    飛就飛吧，刺激就刺激吧。
    反正汐鎮這麽小，人生這麽長，就追著世界瘋跑一回吧。
    青春短暫，他們也不虧。
    —
    最終他們也沒能真的“飛”。
    陳烈根本就沒飆車，栽著紀煙繞汐鎮轉了一圈，才慢悠悠送她回家。
    居民樓下，紀煙沒忍住問，“你怎麽會開這麽慢”
    真不是一般慢，五分鍾前，她眼睜睜看見一輛紅色三輪車超過了他的黑色機車。
    陳烈解開搭扣，把頭盔從她頭上取下，眼神不涼不淡。
    “你挺難伺候，要慢的是你，嫌慢的也是你。”
    他捏住她下巴，“真當自己祖宗”
    真她媽操蛋啊。
    她手環住他的時候，他就什麽都妥協了。
    陳烈不像是要現在回家的樣子，估計還要走。
    “謝謝你送我回家。”
    紀煙最後說。
    她跑上幾節台階，想到什麽又回頭，有些猶豫道。
    “你以後別亂說話了，我不喜歡他。”頓一下，又加了句，“就是那個男生。”
    “……而且，我覺得現在應該以學業為重。”
    陳烈抱著頭盔，半倚機車，聞言忍不住笑，“真行啊，好學生，眼光還有救。”
    “……”
    紀煙當這是誇獎。
    “那我走了，再見。”
    陳烈不說話，用墨色的眼睛目送她上樓。
    —
    紀煙回到家的時候，客人早就走了，留下紀天明微醺地躺在沙發上。
    她倒了杯溫水過去，又把廚房的鍋碗洗了。
    離開時，紀煙鬼使神差地透過窗戶往下看了一眼。
    隻一眼，她就愣住。
    機車還在，人也是。
    少年隱在樹下，紀煙能看見他指間明明滅滅的火光，和散開的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