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廢紙變新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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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在,雲程也不好留家裏。
    收拾東西時,依稀能聽見後院裏葉存山問他們話。
    吳大力跟雲仁義家是鄰居,昨夜聽他們吵了一宿的雲程,今早他打水又碰見了被擠兌的陳金花,得知葉家給了雲程二十五兩銀子,心思就活泛起來。
    恰好又看見葉存山背著背簍去縣城,覺得雲程好不容易有個靠山,肯定不想被挑撥,他那性子也不經嚇,便邀著另外兩個經常騷擾雲程的懶漢流氓過來要個酒錢。
    沒想到被葉存山抓了個正著。
    雲程收拾好小包袱,再出來葉存山已經給他們分配好了活計。
    吳大力劈柴,張小黑砍構樹,劉耀祖扒構樹皮。
    雲程挑眉,這男人不聲不響的,也為造紙做準備了
    對這些以前欺負雲程,現在還死不悔改的人,葉存山沒有客氣。
    “樹皮扒完要去掉青皮晾滿竹竿,砍柴要堆滿後院,這兩樣你們任意一個沒完成,明天繼續來。”
    劉耀祖在三人裏最小,也有二十三,他不服氣,“憑什麽”
    葉存山冷笑:“需要理由嗎”
    那他們怎麽就會挑著雲程欺負。
    難道也要問一句憑什麽
    下山路上,葉存山還黑著張臉。
    雲程以為他是生氣了,幾次想拉他衣袖拽他手腕,都因跟不上步伐而隻能碰到一片衣角。
    就這樣,他也緊著解釋。
    “我剛才是安撫他們才那樣說的,沒有真要給銀子……”
    葉存山驀地停下,雲程慣性使然還往前衝走,直挺挺撞到了葉存山身上。
    雲程揉著鼻子,疼得眼圈發紅。
    被葉存山目光沉沉地盯著,還淚汪汪地看著他。
    雲程以前做錯了什麽,就會對家人撒嬌混過去,此時對葉存山也是,他手往葉存山掌心蹭,說著疼。
    葉存山被這麽一打岔,氣都散了。
    他抓起雲程的手捏了捏,“沒生氣,也沒怪你,是我之前沒有考慮周到。”
    雲程自覺他是個拖油瓶,麻煩纏身,便老老實實被牽著手,也不撒嬌叫疼了。
    隻等著葉存山發落地方,他縱是不情願,也會答應去待一天。
    而葉存山則是考慮起了回書院複學的事。
    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今天流氓能登門騷擾,無非就是欺他家裏沒人。
    現在他還能借著個葉姓揚威震懾,以後呢
    劉耀祖的劉姓,在鄰村也不小,為什麽會混成這樣
    自己不立起來,時日久了,同族都會欺負。
    雲程也沒辦法時時刻刻跟他擱一塊兒。
    至於他家……
    葉存山搖頭,不提也罷。
    所以還是要自己興耀門楣,才能讓人看得起,不敢招惹。
    葉存山把雲程放在了葉延家裏,領著人進去,跟堂嫂劉雲客套兩句後,拿了十文錢,“他中午還在這裏吃午飯,麻煩嫂子照顧一下。”
    劉雲不肯收這錢,“吃個飯算什麽家裏也沒什麽好的,就糙米煮粥烙個餅,哪值十文錢”
    劉雲是葉延是妻子,膝下就一個三歲女兒,自己才二十出頭,就已經麵瘦肌黃,滿臉憔悴。
    她婆婆在織布機前走不開,公公一早跟了葉糧的車去縣裏賣些竹編的小物件——這路子還是葉存山介紹的,可以送到碼頭給商人。
    劉雲怎麽都不肯收這錢,“我真拿了,等會兒婆婆還得罵我見錢眼開!”
    葉存山這才作罷。
    他今日也趕著去縣城,已經耽擱了一陣,給雲程叮囑了一句就要走,雲程急急對他說:“你看方不方便給我買些鴨毛羊毛回來我有用。”
    葉存山點頭,“行。”
    葉存山一走,雲程就拘謹起來。
    劉雲看他包袱裏是棉絮和布料,猜著他要做棉衣,就給他在堂屋裏搬了帶靠背的椅子坐,桌上也添了一壺粗茶和一碟瓜子。
    葉延就是村口家的書生,葉大嘴裏的壞榜樣。
    一家人供一個書生,秀才落榜後一直悶頭讀書,很少出門。
    原本他家在村裏也是偏上的家庭條件,比葉大家還先蓋上青磚瓦房。
    現在都被拖垮了。
    兄弟早早分家出去,過年走動也隻給爹娘端碗肉菜。
    誰讓爹娘現在還任勞任怨的給葉延當牛做馬,賺的錢也沒其他兄弟見著一個銅板呢
    現在農閑,他家也是村裏少有的忙碌人家。
    忙著繅絲織布,忙著砍竹編織。
    雲程理解他們辛苦,不勞煩劉雲特地照看。
    劉雲也沒客氣,雲程便自己縫了一早棉衣。
    中午做飯,婆媳兩個一起忙碌,雲程不好意思,劉雲衝他善意一笑:“那你幫我看著點嬋姐吧。”
    嬋姐是她家三歲閨女,長得瘦瘦小小一隻。
    雲程看著心疼,可他身上什麽也沒有,就用繡線做了條翻花繩,自己挑花給嬋姐看,也把孩子哄得好好的。
    等到飯菜上桌後,他才見到葉延。
    葉延身量高,看著跟葉存山差不多,得有一米八五。
    可體型上差太遠了,眼前這書生細長一根麻杆樣,這麽高的個子都撐不起書生長袍,風一吹就能把他刮走一般。
    他眼底青黑一片,憔悴模樣竟與家人如出一轍。
    雲程有被嚇到,“堂哥每天讀書到什麽時辰”
    葉延早上關房間沒出來,看雲程也懵懵的,不知道他那裏多了一個漂亮堂弟。
    劉雲接過他寫得密密麻麻,一點縫隙不留的一遝紙,介紹道:“存山家的哥兒,他們昨天登記族譜成親了。”
    葉延恍惚的眼神終於聚焦,“是雲程”
    雲程目光卻定在了那遝紙上,看劉雲拿著往廚房走,心裏有了個不好的預感,“堂嫂,那紙是要拿來引火用嗎”
    劉雲還當他是知道紙張珍貴,覺得引火奢侈浪費,笑著解釋道:“這是延哥的廢稿紙,已經寫不下一個字了,留著也沒有用,扔掉又可惜……”
    笑容裏透著幹巴巴的苦澀。
    雲程拿勺子攪和著比兩個女人碗裏還要穠稠的糙米粥,說:“這紙放著吧,下午我試試看能不能弄成新紙。”
    廢紙還能變成新紙
    除了懵懂的嬋姐,其他三個人都目光灼灼的看著他。
    雲程被看得臉皮都要燒著了,“試試,不一定成……”
    葉延收回視線。
    想想也是,他讀書開智都不知道怎麽變廢為寶,雲程一個成天窩家裏的窮苦哥兒哪能知道
    他母親趙氏倒是對此抱了很大的希望,目光殷切的看著他,把桌上兩盤清炒蔬菜都往他麵前推。
    “那下午讓雲娘幫忙,你有事就讓她做。”
    劉雲也小雞啄米似地點頭,“對對,你有什麽就使喚我。”
    說著她不好意思地看了葉延一眼。
    之前讓燒的廢紙,她也都收著了。
    一刀紙便宜點的都要三五百文,沒個定數,價錢會有浮動。
    即使紙上寫得密密麻麻,沒一點落筆的地兒,劉雲扔進灶裏也跟燒錢一樣,心口堵得發疼。
    現在她也不敢說還藏著,怕男人不高興,也期待著下午能成。
    這成了,她家今年過年也能鬆泛些了。
    飯後,葉延照例活動筋骨,帶著閨女在院子裏玩。
    說是不在意,目光也時不時往雲程跟劉雲這邊看,比他往常活動時間長,到點了也沒有進屋看書。
    趙氏催著劉雲去弄紙,灶屋一個人收拾,下午還拿了藏櫃子裏的糖塊衝了糖水,替換了粗茶。
    雲程棉衣還沒有縫完,他先放一邊,也想試試造紙。
    這個他看了很多視頻資料,自己還沒真的實驗過的東西,操作起來也緊張著。
    劉雲還反過來安慰他,“沒事的,本來就是廢紙,咱們就試試。”
    廢紙已經經過了加工,再次剪碎泡水搗成紙漿以後,就可以進入抄紙、晾紙的環節。
    雲程問劉雲有沒有小一點的竹簾,竹席,“到時候抄紙用。”
    她家公公一閑下來就會編東西,這些家裏都有。
    過了夏天都收了起來,劉雲找出來後,不確定他要哪一種,也把蘆葦編的席子拿了一張出來。
    雲程看著都是整的,成色也不舊,一時犯了難。
    這要是剪掉弄小,他都覺得太糟蹋東西。
    劉雲看出來他的猶豫,幫著做了決定,“這東西沒啥,都是自家編的,就費個人力,竹子蘆葦都是地裏長的,不值錢。”
    雲程這才放鬆,挑了蘆葦席。
    竹篾家裏有現成的,拿了木頭定好,蘆葦席裁剪到差不多大小備用。
    雲程指揮她弄完這個,才跟著劉雲一起剪紙。
    這一剪,他才發現了不對。
    葉延的稿紙上有點東西啊。
    什麽進京趕考遇狐妖,家境落魄遇神女,孔廟祈福天現異象,三元及第迎娶丞相千金,他要素還齊全得很。
    字太小,雲程看得費勁。
    劉雲隻當他看個新鮮,跟他搭話:“你要想識字,可以讓存山教你,他長得凶,人其實挺好說話的。”
    而雲程此時還從犄角疙瘩裏,找出來了窮書生與花魁的故事。
    雲程笑容僵硬,“他昨晚還教我識字了。”
    看桌上廢紙也不多了,他便放下剪刀對劉雲說:“堂嫂你先剪著,我找堂哥說句話。”
    葉延就在院子裏,帶著嬋姐認菜園裏的蔬菜。
    雲程心情複雜,望著他欲言又止。
    葉延哪能看不出來他有話說,以為是廢紙變新紙的事沒著落,還大方擺手:“沒事,這紙寫完了就沒用了,我們也知道。”
    隻是說完以後,心中也湧起了一陣失望,帶到臉上,唇角笑意都淡了些。
    三歲小孩已經會學大人說話了,雲程看他家裏人的樣子,應當不知道葉延是在寫話本,還當他是認真讀書,備戰科舉。
    雲程情緒憋悶得厲害,想著萬一葉延是跟他一樣,想寫話本賺錢呢
    他暗示葉延:“孔廟祈福天現異象……”
    葉延果然臉色一變,也不抱閨女了,讓嬋姐去找她娘。
    懷著一絲僥幸,葉延沒直接認下,而是試探雲程:“存山要去孔廟祈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