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趕年集(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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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早上,雲程正趴暖桌上想著怎麽跟葉存山坦白比較合適,不會傷到夫夫感情時,柳小田給他帶來了一個消息。
    要過年了。
    雲程很懵逼:“不是才十二月份嗎”
    柳小田被他問得很茫然:“是啊,快過年了……”
    所以他才來問雲程,看他們夫夫倆是不是在蔚縣過年,他好安排時間。
    結果雲程根本沒有想過。
    雲程怔愣片刻,才恍然發現他算的日曆跟大家不同。
    他以為到一月是元旦,按照他往前二十多年的人生經曆來看,怎麽都要到一月底,二月初才過年。
    實際在古代,一月就是正月,初一就過年了。
    再翻開他的小本本一瞧。
    好家夥,明天就小年了。
    葉存山竟然沒有跟他聊過這事。
    心頭還沒來得及升起小情緒,雲程就啞了火。
    他打卡本按照日曆寫的,葉存山隻怕沒有想過成天數日子的他,會記混節氣。
    他問柳小田過年應該準備什麽,要買什麽,有哪些要注意的,現在準備晚不晚。
    柳小田說不晚,“年市明天才開呢。”
    “對聯窗花這些是要買的,你家今年不用,我到時給你送來。”
    他家元墨熬夜抄書換了銀子,已經買了紅紙出去擺攤寫對聯了。
    寫剩下的,寫廢的,他能拿來剪窗花,到時能給雲程留一套。
    雲程哪好意思要,這兩口子過得苦巴巴的。
    柳小田還突然態度強硬起來,給雲程算了下成本。
    單買紅紙和筆墨再請書生寫字肯定貴,但對他們而言,就是紅紙費錢。
    紅紙買一刀,再裁成對聯大小,那就要不了多少。
    “一點心意,你今年對我們幫助很多,總不好什麽都不表示。”
    雲程這才接下,再聽柳小田講了許多年貨相關的東西,叫他人都慌張了起來。
    竟然從臘八節以後就要開始準備。
    而臘八節時,他跟葉存山分居兩地,他在村裏忙著教人造紙織毛衣,每天掰著手指數日子,算的卻不是什麽時候過年,而是葉存山什麽時候休沐,可以回家看看他。
    上回他倆一起回村,得了村裏一堆人的揶揄打趣,葉存山那時說想快點過年,雲程都是算的二月份。
    因為二月他孝期就結束了,夫夫倆能同房了。
    結果他們說的,竟都是一月嗎。
    雲程尷尬起來,他沒采買經驗,還要再跟葉存山商量,現在隻能給柳小田一句準話:“我們過年回村的,等他放假,你就不用過來了,可以好好歇歇。”
    柳小田應下,今日洗衣做飯後,說下午過來幫他灑掃屋子。
    他懂得避嫌,人一走,雲程就知道葉存山快要放學了。
    等葉存山回家,他問這事,葉存山還不急。
    “年貨準備早了,都吃不到元宵節,村裏還有人年二十八,年二十九才開始準備,做一次,吃半個月,熏肉、饅頭、年糕會多做一些,這些耐放。”
    他還講:“明天村裏會有人來逛年市,到時堂嫂也會過來,你可以跟著一起去逛逛。”
    雲程早上就想問柳小田這個年市是什麽意思,因著後麵聽了一串的年貨清單,得知他準備晚了,心慌意亂的,竟也沒問。
    葉存山說沒啥,“就趕集。”
    以前趕年集是在臘月二十後開始,後來碼頭商人加入擺攤,貨品更多更齊全,且每次都是在小年當天開市,他們為了跟年集區分,就叫年市。
    年市的東西要比平時賣得低,買的人多,還能繼續壓價。
    附近人聽說以後,到年底時,就少有趕集的,都是等著年市。
    明日才開始,說什麽都不算晚。
    而且他們這裏冬天雨雪多,臘肉香腸都不好曬,主要是做熏肉。
    有些家裏闊綽的,會再做肉包子,炸果子,做幾樣糕點,酒都要買好幾種,就是幹果都要湊個吉利數。
    雲程聽著隻想歎氣。
    還沒開始過節,他就覺得好累好麻煩,彎彎繞繞的。
    上輩子他家裏過年沒什麽年味,城市裏不能燃放煙花炮竹,有幾個廣場可以放,他因為哮喘,過敏源多,也不敢去。
    親戚們上門拜年,人多味道雜,他也是能避則避,幾乎都窩房間。
    整個春節期間,就除夕夜跟家人一起吃個團圓飯,看春晚,收紅包,還不守歲。
    至於年貨,雲程隻記得各種包裝精美的禮包。
    他家裏是不做臘味的,要吃就去買,從不囤積肉和菜。
    看葉存山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雲程委婉提醒他:“我不會做熏肉……”
    飛快瞧他一眼,又小聲補充:“年糕跟饅頭我也不會……”
    葉存山今年讀書忙,也沒空做。
    他倒是想得開,抓小孩子的壯丁抓得一點壓力都沒有,“存銀會。”
    之前他就說今年過年要把存銀叫上山,把各樣年間小吃都做一些,給雲程嚐嚐味兒。
    這哥兒以前過年沒吃過什麽好的,頭一回一起過,叫他開心開心。
    雲程聽得滿頭問號。
    葉存山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捏雲程臉,“你還真把他當小孩子養啊”
    關鍵是,存銀本來就小啊。
    年底過了生辰才十二歲。
    這還不小嗎!
    他們這裏做年糕要捶打,也叫打年糕、打糍粑。
    這種體力活兒肯定不會讓存銀來的,葉存山說:“咱家人少,不用跟其他家裏一樣,像各類熟食咱們就買一些,費不了幾個錢,還省事。算下來就是蒸包子饅頭、炸果子,這些存銀會,也不用多做。”
    “像餛飩和水餃都是初一吃的,不用提前弄,到時咱一起包。”
    還有旁的祭祀用品和各類幹果,年市上一起買了就行。
    叫他這麽算,好像也沒多少東西要準備。
    雲程問他什麽時候休沐。
    說到休沐,他還皺眉。
    一直聽葉存山說休沐,還以為就初一跟十五放一天假。
    結果都要放年假了。
    葉存山說:“年二十八放假。”
    也有家裏路遠的,明天就回了。
    靜河村不遠,葉存山要等到月考再走。
    跟他聊完,雲程也放鬆下來,開始惦記銀子,“書齋說要月底才能去拿銀子,那不是得除夕過去”
    葉存山沒拿過潤筆費,他們這裏的書生少有過稿的,之前柳文柏寫《神女伏妖錄》時是在夏季,沒趕著節氣。
    他問:“咱們急用嗎”
    雲程腳趾摳地。
    深刻認識到了他的敗家。
    兩個人的小家庭才有一點起色,他就花錢大手大腳,不提給存銀的生辰禮,就是每日夥食費都不少。
    葉存山喝著排骨湯,知道他問了一句廢話。
    他說:“沒事,我這兩天看……”
    雲程打斷他的話,“不用你看,你好好準備考試,我自己想法子。”
    前段時日,他為了慈善大業,寫下了許多可以低成本做的小買賣,他自己能試試。
    葉存山叫他別想了,“我之前不是從府城帶回來了六本書嗎我跟堂哥兩個人抄錄許久,已經有了備份,這書有同窗要買,我轉手出去就有銀子了。”
    他買書時就做好了轉手的打算,一出一進的,四舍五入等於沒花錢,所以當時在府城書齋才出手大方,一次六本,花去了十五兩。
    這書已經被多人翻閱過,剩下個九成新,八五新,還能得十二兩左右。
    雲程問:“是杜知春要買嗎”
    葉存山搖頭:“他不缺書。”
    書院也有別的同窗闊綽,不願意抄書浪費時間,見著沒看過的,就想直接買下。
    雲程這才答應下來,“那行,回頭我拿了潤筆費,再給你買新書。”
    葉存山笑笑,沒當真。
    往他書箱裏扒拉扒拉,沒一本是新書,全都是手抄本。
    有些是他自己抄的,有些是書齋買的。
    手抄本價格低,也有一個明顯的弊端,裏邊偶有一兩個錯漏,若是不熟悉內容,就會學錯背錯。
    所以他也會經常去書齋站著看書,自己前後對比。
    雲程沒管他信不信,總歸把這事兒記下了。
    下午葉存山去書院,把書轉手賣出。
    葉延問他是不是手頭緊,“明日雲娘過來,可以讓她拿點銀子給你倆,先過個紅火年。”
    葉存山哪能要他家的銀子。
    有了低價紙,給家裏省了開支,但鋪子才開業,要結算工錢,也是下月的事。
    劉雲再能幹,拿的也是毛衣計件的工錢,和造紙作坊的月錢。
    這也沒多久,葉延還複學了,家裏剩下的銀子有沒有十兩都難說。
    “你們自己把年過好就行。”
    他把書轉手,能得十二兩,這個年能過得極好了。
    雲程沒因葉存山說不用他操心,就什麽都不想。
    下午柳小田過來打掃家裏衛生時,他就趴暖桌上做計劃。
    本子上其他的方子他檢查過。
    不提燒磚製糖,釀酒蒸花露所需要的時間成本,單他一個人也幹不來。
    短期內能快速掙錢的,就是繡活和毛織品了。
    織大了,時間花費也多,巴掌大的小玩意兒卻很快,還能編頭繩,做發帶。
    發帶也有好多種樣式。
    像葉存山那種不講究的,隨便扯條布質差的窄布,幾文錢就能買一條。
    像雲程這種青色布料上滾邊繡了點紋樣的,這種最低都要二十文錢。
    所以存銀才說,同質同色的布,加一點花樣上去,好看的要貴很多。
    雲程也想趕一趕明日的年市,賺一筆就給夫君買酒喝。
    葉存山說起別人闊綽的,年酒都要買幾種時,表情難掩羨慕。
    他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下午雲程跑了一趟裁縫鋪子,回來趁著天色亮堂,做了六個鑰匙扣大小的q版萌虎。
    時間太趕,主要精力花在正麵,背麵就隻繡了虎紋。
    內裏棉花填充不多,側麵看有一點點鼓,是個紙片虎的厚度。
    再多,這個版型就不好看了。
    家裏小,柳小田打掃衛生時過來倒熱水洗抹布,總能從雲程麵前經過,來一回,他進度飆升一截。
    再來一回,桌上萌虎多一隻,叫人看得目瞪口呆。
    雲程說:“我以前做得多,熟能生巧了。”
    他做過手工u主,當時是想跟人有些交際,在做這種小萌物之前,是開教程教人刺繡,可惜這類視頻看的人特別少。
    後來改做小萌物,粉絲量才漲上去。
    他還建議柳小田擺攤賣點小吃,“你廚藝真的很好。”
    跟現代高薪聘請的阿姨各有千秋。
    柳小田說:“大師傅不讓我在外麵擺攤,說我這手藝他收不回去,也不允許我賣錢。”
    雲程沒見過這樣的,想問原因,柳小田端著一盆熱水走了。
    今日實在趕,雲程沒空去關心他,回頭家裏忙完了,他就給柳小田送了一條發帶。
    “我們年二十八才回家,這兩天還要你再來做做飯。”
    看他不想要,雲程直接塞他手裏了,“你看著我縫的,就是條糙布,費個手工罷了,你不收,我回頭怎麽好意思拿你的對聯窗花”
    柳小田這才接下,抓抓臉,給雲程說:“稿子快謄抄完了,應當可以在你回家前給你。”
    元墨出去擺攤寫對聯前,先去抄書了,把雲程稿子稍稍挪後。
    抄書完畢後,他才開始每日趕進度。
    雲程要得不急,“行。”
    送人離開,雲程把六隻萌虎收好,開始繡發帶。
    聽葉存山說的盛況,附近鄉村、整個蔚縣的百姓都會去趕集。
    一年就闊氣一回,他買的碎布頭就經過了挑揀,布料都還不錯。
    糙布也有,他延後繡。
    葉存山今日回來晚了些,一進屋,就給雲程塞了一包碎銀,“拿著過年吧。”
    等他放好書包洗完手,雲程還問他年市擺攤要不要注意什麽。
    “我想去賣個東西。”
    若是要登記什麽的,他就去紙鋪門口搭個小桌子,就幾樣小玩意兒,總能賣出去。
    葉存山問他要賣什麽,雲程就獻寶似的,把他繡好的萌虎掏出來給他看。
    “我今晚還要打穗子的,這個就能跟香囊一樣掛腰上,給小孩兒佩戴的。”
    虎頭鞋帽在這裏也流行,明年趕巧,是個虎年,做精巧些,抬點價,也有闊綽老爺願意買。
    就是發帶雲程不好定價,“要麽我晚上還是再繡兩個萌虎,不弄發帶”
    這繡樣栩栩如生,葉存山都沒見過這樣的小玩意兒。
    他近來一直抹手脂,指腹掌心的繭子也沒完全去掉,看完以後不敢摸,低頭瞧著,誇他:“繡得很漂亮。”
    早前雲程第一次說他會刺繡做衣服的時候,葉存山還不信。
    後來雲程趕工繡帕子和扇麵,還惦記著繡個別的小玩意兒,叫王掌櫃的知道他的厲害。
    現在王家裁縫鋪子都成了靜河紙鋪,雲程後來繡出來的厲害玩意兒都在葉存山身上。
    平安符、香囊,還有書包上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繡樣,都能叫葉存山覺得驚豔好看。
    他都有點不想拿出去賣錢了。
    雲程叫他別添亂,“我也想跟你過個好年,給你的東西肯定有的,你屬羊還是屬馬我忙完明天,給你繡一個。”
    說著,他從懷裏掏出葉存山給他的手帕,指著下方的雲和山說,“比你繡得好。”
    葉存山是不打算認下這個賬的,帕子送給雲程時就不夠正式,掏完耳朵後給他,還說裏頭有髒東西。
    遭人嫌棄不說,雲程還差點扔掉。
    現在被對比,他也不介意,笑眯眯甩鍋給另外一個不存在的繡娘,“她當然沒你繡得好。”
    也告訴雲程他的生肖:“屬羊。”
    雲程一算。
    所以葉存山明年才十九,他這還報了個虛歲。
    於是雲程看他的眼神不由帶了幾分幽怨。
    葉存山不懂,“怎麽了”
    雲程摸摸他的小胳膊小腿,這鍛煉還是不能偷懶。
    等他十九歲時,也要有一身漂亮的肌肉!
    考試在即,雲程也要趕年市,今晚兩人沒鬧。
    考慮到發帶已經被人繡出花了,在年市時,大家人擠人,隻想著采購年貨,怕是沒空靜下心來看,雲程就又縫了一隻小老虎。
    本想再繡一隻,被葉存山阻止,“過個年,哪要那麽多錢”
    雲程就傻嗬嗬笑,“這不得在你麵前表現一下,好叫你知道我會花錢,也會掙錢,免得你嫌棄我敗家。”
    葉存山是跟“大戶人家”的梗過不去了,他還自謙道歉,“是我不好,沒掙下厚厚的家底給你敗。”
    雲程笑得不行,收好繡針,拿了彩線打穗子。
    這會兒才對過年有了些期待。
    “你放假了,咱們也能好好休息休息。”
    他還想放炮竹,他前後兩輩子沒有玩過,不知道貴不貴。
    打穗子他弄得很快,搞完以後沒立刻睡覺,被葉存山催著,雲程才慢吞吞收拾好東西躺下。
    依然是熬不住夜,即使因為即將迎來人生第一次擺攤,還是年市那種人來人往的環境,他也能睡著,就是睡得淺,眉頭皺著。
    這環境對社恐太不友好了。
    可惜明天葉存山有課,不能陪他一起。
    雲程想叫存銀一起,存銀那社交能力,甩他十八條街。
    就人太多,他還怕存銀擠著走丟了。
    哎。
    人總要學會獨立。
    等葉存山忙完睡下,慢慢柔柔給他拍著背,他才跟被哄睡的小寶寶一樣,緩緩舒展眉頭,沉入夢想。
    白天村裏要來人,雲程就帶著他要賣的小玩意兒,又裝上針線,帶上碎布條,去了靜河紙鋪,等人的空檔,他還能再繡兩條發帶,看能不能搭著賣。
    今日存銀果然如他所料,是不允許出店的。
    趕集人多,年集人數翻倍,年市就更別提了。
    葉糧還說雲程也不適合去:“裏頭說話都靠吼的,怕你什麽都沒買著,還啞了嗓子回來。”
    雲程叫他說的已經開始害怕,“今天葉虎哥也會來吧”
    這大哥長得壯實,不比他家夫君差,跟著他應當有個平坦路走。
    葉糧聽了隻想搖頭。
    趕集要費些功夫,村裏人出來早。
    今天到了後,一部分人先去了年市,劉雲跟葉虎夫妻倆則來了紙鋪。
    雲程看葉虎帶了媳婦一起,就知道他今天涼了。
    他們要趕早過去,買完還要回村。
    劉雲今天背了一背簍雞蛋糕過來,也想在年市上賣點錢。
    這賣錢的東西,村裏人懂規矩,看劉雲分給雲程一大塊,也沒張口要吃的。
    就存銀這小孩子能跟著分到一塊,吃得嘴裏藏蜜,一改被拘在紙鋪的愁眉苦臉,誇得劉雲眉開眼笑。
    他們出去後,劉雲說:“二哥先去年市占位置了,他這次打獵打了不少東西,等他賣完,我接攤可以賣賣雞蛋糕。”
    劉雲說的二哥是葉勇,早前造紙時也帶隊砍過樹和竹。
    後來接手鋪麵,他跟葉虎一起來當門神撐場子。
    給人的安全感也很高。
    雲程問:“我也有幾個小玩意兒想賣,到時候能一起嗎”
    他身上就那小挎包能裝東西,劉雲問是什麽。
    雲程就掏出來一隻小萌虎給她瞧。
    這一看,劉雲還沒說什麽,葉虎媳婦柳三月就說:“哎,你這東西繡得怪好看的,跟我家虎娃很配,你打算怎麽賣”
    葉虎撞撞媳婦胳膊,這麽高大一漢子,弱聲弱氣道:“跟我也很配……”
    葉虎兒子小名叫虎娃,父子倆名字裏都占了一個“虎”字,取名時比較忌諱這個,一般不取一樣的。
    是之前李大道算命,說什麽“虎父無犬子”,就要一起虎。葉延聽了這渾話還在家裏罵,可三兄弟成親就分家,他不好議論哥哥家的事,虎娃這小名就一直叫下來了。
    後來知道李大道是瞎算命,也叫習慣了,家裏沒誰被克住,便懶得改。
    而且他家這兒子,確實虎頭虎腦,跟他爹一樣,小小年紀就一身力氣,在村裏當小村霸呢。
    柳三月橫他一眼,“這麽個小玩意兒,我好意思給你買,你好意思戴嗎”
    葉虎悶不吭聲,心說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但他不敢說話。
    雲程可算見識到葉虎說的那句“我吃多吃少還要看她心情”是什麽意思了。
    雲程給小萌虎定價不低,本就沒打算賣給小老百姓的,若隻為幾十文錢,他不必那麽趕。
    而且縫製的布料他是新扯的好布,線和穗子都是帶彩的,要價大幾百文。
    柳三月不惦記了,拿過去仔細瞧了瞧,“確實值這個價,繡得真,繡工也好,應該很費手工吧”
    雲程當然不能跟人說他一下午能繡好多個,就含糊應下。
    年市在東西街區的交匯處,沿著好幾條街都是小攤,先來先得,占了位置就能擺。
    家在這條街的百姓,年市吃點小攤租子,都能小賺一筆。
    葉勇占的位置在第一條街進去後小巷裏,這位置不算好,但能在年市裏有個小攤位就已經很不錯。
    劉雲知道雲程的性格開不了口,叫雲程把小萌虎掛墜給她,“我替你賣。”
    她性格也並非很健談外向的類型,就是家裏窮了幾年,被逼出來了。
    這環境嘈雜,雲程老遠就被吵得腦仁發暈,進街以後還有反胃惡心感,小臉煞白,他聽不清劉雲說什麽。
    旁邊葉虎就衝著他大喊了一句,這下雲程聽清了,耳朵也疼。
    他狀態差,也不跟劉雲客氣,東西給她以後,視線一偏,看著人頭攢動,似流水般橫豎流動的人群,眼前一暈,差點沒站穩。
    劉雲給他吃了顆青色的酸果,那酸勁兒上來,雲程當場就哭了出來。
    哭出來後,耳清目明,那股因這嘈雜積壓的鬱堵感消散大半。
    “謝謝堂嫂。”
    劉雲壓也聽不清他在說什麽,叫他跟著葉虎夫妻倆去采買,早點買完早點出去,不用等她一起。
    雲程依然沒聽清,柳三月直接挽著他胳膊,帶著他擠進人堆,挨個小攤子的挑挑看看。
    柳三月的性子比劉雲強勢,砍價也厲害。
    她當家多年,以前還當姑娘的時候,在娘家就裏外一手抓,嫁人就分家,葉虎是個耙耳朵,她上頭沒公婆管著,性格就越發強勢。
    雲程小豆芽菜一根,幾乎是被她拖著走。
    起初他不習慣,跟著走了兩條街,買了好些便宜東西後,他就知道了這位大堂嫂的好。
    而葉虎,這位雲程以為在年市裏可以當做安全堡壘的大高個,實際隻能跟在他倆後麵拿東西。
    手裏提著,背上背著。
    肩上恨不得還要挑著。
    柳三月還要給娘家買禮,到時回娘家要帶上。
    雲程已經沒有娘家,被柳三月帶著去買了香料供品祭祖用。
    靜河村是大姓,全村一個祖宗,村裏祭祖會再安排人準備。
    他雖已嫁給葉存山,自家爹娘卻不算在葉家裏,要自己再準備供品祭拜。
    雲程采買上聽葉存山的,買的種類多數量少,一路逛過的小攤多,東西不用自己拿著,他沒注意,結束時把東西算算,也有大半竹筐。
    葉虎也終是挑了扁擔。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在年市裏暢通無阻的。
    他們買完就出年市,往前走了兩條街,找了個清淨地兒等劉雲他們出來。
    柳三月問雲程:“你們這年貨要不要我們一起捎帶回村就放我爹家,你們回去直接拿就是。”
    反正進村就要經過葉二叔家,都熟悉,也是親戚,沒啥。
    雲程扒拉扒拉竹筐。
    供品裏,他大方買了五色果幹。
    年貨裏,從鮮魚果蔬,到各類熟食,還有糖果糕點,他都買了些。
    看著都是吃的,雲程想想,沒讓柳三月帶。
    而且沒看著牛車,他們可能是步行來的,多加一竹筐年貨,也太過辛苦。
    劉雲出來要晚一些,她是跟著葉勇夫妻倆,賣完東西再采買。
    越晚越亂,裏邊還有摸人錢袋的混子,叫嚷裏買個東西著實困難。
    她出來放了東西,看著年市外頭的小吃攤,也大方一回。
    糖葫蘆、炒花生、小糖人,還有糖炒栗子、芝麻餅,她買完了背簍裏都裝不下,兩手拎著,臉上笑意濃鬱:“嬋姐一年到頭吃不了幾次零嘴兒,今年也讓她嚐點甜的。”
    回頭叫雲程自己把挎包解下,“按照你開的價賣的,有人講價我沒同意,倒是聽你的,三個可以二兩銀子賣,七個一起能算四兩,碰著個闊氣的老爺,一起包圓了。”
    所以沒零碎銅板,一起就賣了四兩銀子。
    這數目也夠雲程開心的,“謝謝堂嫂!”
    他包裏還有繡好發帶,送給劉雲一條。
    其實發帶多是哥兒和夫郎的飾品,偏男性化。
    女人頭發上能做的花樣多,少有直接係發帶的,太素淨。
    雲程送出去的這一條是編織發帶,扁扁的麻花樣式,還是桃粉色,今年過年能給嬋姐係上。
    劉雲就收下了。
    另一邊柳三月,他也送了一條發帶,這條就是適合男人戴的。
    柳三月直接給了葉虎,“便宜你了。”
    葉虎幹了一天體力活,得了這麽一句評價,還很開心,“那是。”
    雲程覺得沒眼看。
    稍稍歇腳,他們就跟雲程告辭。
    人多沒牛車,還要趕一段路回村。
    劉雲臨走前讓他不用擔心家裏年貨的事,“娘已經在做熏肉了,今年殺年豬早,也給你倆做一些。年糕也不用費心,家家戶戶都會給你們送點,隻怕到年後都吃不完。你跟存山回家就買些酒,買些自己想吃的,把對聯窗花備好,還有你們再看看過年要不要添新衣。”
    村裏也開始殺年豬了,有些早的,臘月二十就請了柳屠戶家裏人過來。
    葉大家是第一批,他跟柳屠戶是親家,但這事上沒得一分便宜,豬下水也都給人拿走了。
    陳金花誇下的海口被啪啪打臉,這兩天出門還要罵上兩句。
    “存銀那窩兔子接到我家來了,我讓嬋姐平時喂喂,不然陳金花要宰了吃。”
    其他就沒了,她這次出來背了雞蛋糕,算著葉延也快休假,沒給他帶東西。
    就是要雲程傳句話,她也說不出什麽肉麻話,不提想他,就讓雲程帶一句:“回家給他燉湯喝。”
    雲程都記下後,自己背著背簍回家。
    這些零碎小東西買多了,壓在背上也沉重。
    他現在力氣沒練出來,中午一起在年市裏穿梭采買,沒來得及吃飯,往前走一條街,他就眼前發黑。
    恰好遇見了孫陽。
    孫陽今天出來給人送蜂窩煤的。
    他現在並不能十分確定畫冊的主人是葉慶陽,因為葉慶陽對他的厭惡太明顯了。
    倒是雲程表現友善,又是他目睹的遺落畫冊的人。
    所以年底給恩人送蜂窩煤,他是兩頭都送。
    葉慶陽有,雲程也有。
    他下來把雲程的背簍放上車,上麵沒地方坐,隻能叫雲程跟著慢慢走。
    “你年貨就買這麽點東西嗎”孫陽問。
    這些細細數出來,也有十多樣,就是每樣都不多,對比其他人家,就顯得少。
    “我們家裏人少。”
    給葉存山的酒還沒有買呢,到時候加進去,也能有滿滿一筐。
    路上雲程餓得沒力氣,跟人說話有氣無力的,孫陽就識趣的沒多問。
    經過包子鋪,雲程買了兩個肉包子邊走邊吃,回了些體力,才問他們鋪子的休假情況。
    孫陽說:“前頭鋪麵初一關門,初五開,後頭作坊不能停,現在每天都賣斷貨,要多做一些囤著。”
    他跟徐風這次送給雲程的蜂窩煤,還是走後門從作坊裏買的。
    早先他倆還說私下裏做高一些、分量足一些的蜂窩煤賣給雲程,這樣賬麵好看。
    實操時卡在了模具這一步,隻能自己添補銀子買了送人。
    他們有鋪子的分紅,這點錢拿得起。
    送到他家裏後,孫陽說已經有人給過錢了,問是誰家給的,就說是靜河紙鋪的人。
    紙鋪那邊的人就太多了,雲程還沒問具體的,外頭就有人敲門。
    他過去一看,眼睛都瞪大了,“爹你怎麽來啦”
    來人正是葉大。
    他還趕著一輛驢車,上麵放著碩大一個浴盆,大小比劃起來,跟他們在山上用的差不多大。
    公公來給兒子兒媳送這東西,饒是雲程有現代人的意識,都漲紅了臉。
    葉大還不覺得有什麽,叫雲程讓開,他要把東西搬進去。
    孫陽被抓了壯丁,一起幫忙。
    雲程尷尬得不行,一時竟忘了問這蜂窩煤是誰送的,孫陽也趁機告辭。
    出去以後還拍拍心口:匿名做好事的確很難。
    裏頭葉大坐下後,也看見了雲程的竹筐,裏頭的年貨藏不住。
    他臉色難辨,說話一貫的陰陽怪氣:“買了東西怎麽不回去真當自己是城裏人了”
    雲程無語,“存山還在上學呢,他要年二十八才放假,我們這沒到時候,怎麽回”
    葉大一噎,喝口茶緩了緩,語氣總算好了幾分。
    隻是一句解釋從他嘴裏說出來,也壓不住火,“你給存銀養的那窩兔子,叫劉雲來抱走了,這叫什麽事兒啊!”
    就因為這,他一路趕來憋了一肚子憋屈。
    本來計劃得好好的,這次來縣裏,一定要跟幾個孩子好好修複修複關係,都被整得沒心情。
    他這當親爹的,還上趕著討好兒子兒媳婦,兒子兒媳婦都上趕著討好別人家的爹!
    他今天也是要趕著回家的,一碗茶喝完,叫雲程帶他去首飾鋪子。
    “我給存銀買個銀豆豆。”
    葉大做人摳門,難得大方一回,自然要吹噓。
    現在生氣了,不想買了,也因為吹出去了,騎虎難下,不好收回。
    雲程歎口氣,捶捶酸軟的腿,再次背上小挎包,跟著一起去了首飾鋪子,一路無比的想念葉存山。
    家裏有個男人,確實要輕鬆很多。
    叫他這沒完沒了的自己跑,他累得不想說話。
    首飾鋪的夥計還認得雲程,他定製的玲瓏球是鋪子裏少有的定製單,人也漂亮奪目,很有辨識度。
    夥計說那玲瓏球還沒有做好,要再等幾天。
    雲程算著,也就葉存山考完試,點點頭,也跟著催了一句:“不能比這晚了,我們過年要回村裏。”
    夥計應是。
    葉大問是什麽首飾,雲程就說給存銀買的,“給他的生辰禮。”
    葉大不知道葉存山上次走商掙了多少銀子,這又是買房子,又是買首飾。
    他上下打量雲程,雲程一身新衣新靴子——倒不是他奢侈偏要穿新,而是他本就沒幾身好衣裳,換了以後就都是新的。
    葉大想說兩句,目光落在雲程的小挎包上,他才回神。
    這兒媳也惹不得了,人家會造紙,會織毛衣,還會做書包。
    小挎包是書包是縮小版,雲程用不慣褡褳口袋,平平一個,東西裝進去容易被擠著,放個東西,鼓著能瞧出形狀,做好書包後,就又做了個小挎包。
    現在村裏也開始流行小挎包,哥兒姐兒都愛背一個,村裏有男人愛俏,也要弄一個。
    葉大搖搖頭,憋回去話頭,原本隻拿了一顆銀豆豆,想想又拿了一顆,湊兩個。
    還挑的是偏大的銀豆豆,這加起來應當不比那玲瓏球差吧
    從首飾鋪子出來,他就不跟雲程再回家,趕著去接他娘劉翠英。
    陳金花懷著孕,家裏孩子都不在,他跟他娘一起來趕集。
    想想還怪心酸的。
    一路積壓的怨氣,要回家時,就替換上了別的情緒。
    他可算知道孩子的好,想要有個人能在跟前伺候了。
    “今年熏肉家裏給做了,年糕也給你們做了,等存山放假,你們就把那一竹筐的東西帶上就夠,別的不用操心不用管。”
    雲程很有些受寵若驚,本想說堂嫂家給他們做了熏肉,看葉大這一把年紀,臉都是皺巴巴的,還紅了眼,硬是憋了回去。
    算了,做了就做了。
    熏肉耐放,葉存山也愛吃肉,總能吃完。
    結果葉大臨走前,就在這大街上,還又撂下一句叫雲程燒臉的話。
    “你跟存山不在村裏,沒人看著,眼下還住一塊兒,兩個大小夥子,別擦槍走火了,他還要科舉,你也記著點你爹娘,到時候當個泥腿子有什麽好等老了,孩子不在身邊,想請人伺候都要被人嚼舌根!”
    雖是提醒,也太過叫人難堪。
    雲程忍著,目送他離開後,回家時也紅了眼睛。
    那叫什麽話!
    就算真要說,這話難道不該跟他親兒子說嗎!
    非要跟他說也行,在家不能說,要在大街上說!
    葉存山放學回來,瞧見雲程氣得要哭的樣,還以為他是今天累著了,過去給他揉肩,還被掙開,“你不許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