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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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幾天,葉存山都沒空聽雲程講故事了。
就連夫夫親熱都少。
因為他剛開始嚐試記憶曲線背書,初期時覺得任務量不大,有空就往裏麵填補任務,等學習幾天後,新學的跟要溫習鞏固的堆在一起,他忙不過來了。
同樣被卷到這個坑底的,還有杜知春跟葉延。
杜知春本性難改,走路都發虛,見了葉存山以後,還要說:“昨日我家柔娘心疼我,硬要我早睡,我文章才作了三篇,古文也就背了五篇,溫習了七篇……”
葉存山積累比不上他這書香門第出來的才子,初期作文章時,時常因肚裏墨水不足卡文,後來另辟蹊徑,五經裏熟背本經《詩》,能順背倒背,隨便抓一句能接上繼續背以後,有了能填進框架的內容,這種境況才好轉。
現在正聽杜先生的教誨,習本經之餘,也多看別的書,有積累了,才好改改用詞對句,擴大文章格局。
不然過了院試再往上考,弊端就出來了。
他最近新加的任務量就是從府城帶回來的六本書,這些書葉延還沒抄錄完,書院其他同窗也在借閱,目前他手裏常留一本,炫耀起來就是另一個風格:“他們剛開始看,我就已經背完了。”
杜知春:“……”
不裝你會死,你現在背一個給我聽聽。
葉延頂著兩隻碩大的黑眼圈,叫他倆消停消停。
“我這輩子沒吃過這種讀書的苦。”
葉存山便心虛起來,畢竟最初他拉人入坑一起用記憶曲線背書,是覺得可以提高效率,節約時間幹別的。
現在確實提升了,他們這些天的功課量已經是以往的兩倍多。
人也禿了。
因已經開始,不好半途而廢,三人商量著調整,新學的內容自然不能放下,每日都要加進打卡列表。
溫習鞏固的內容,暫時一天就加一到兩篇。
等後續打卡表進入半月以上的間隔期,他們再根據個人速度做第二回調整。
杜知春已經在打卡,對計劃本的發行就特別在意,給葉存山講:“書齋新收了兩篇稿子,程公子還要印刷畫冊,計劃本的工期就延後了,我叫人先給弄了幾本出來,咱們先將就著用。”
刻印作坊的工匠都忙,本子內頁簡單也沒空做,作坊裏的學徒都抽不出來空閑。杜知春就讓家裏書童對著劃線臨摹,做了這五本出來。
他們三個分完,餘下兩本他拿去同窗傳閱,看他們需要不需要。
他一走,葉延還跟葉存山說:“他要改改那個愛炫耀的性子,炫耀時不踩人痛點,該是個大好人。”
杜知春最近已經改了許多,炫耀時沒踩人痛點了。
倒是葉存山莫名其妙開始炫耀了起來。
近些時日裏,同窗對他多有議論。
葉延問他怎麽回事。
葉存山摸摸鼻子,總不能跟他堂哥說他本性如此,就給杜知春扣了一口鍋:“近墨者黑。”
葉延:“……”
書院裏的事兒雲程不知道,就看葉存山最近讀書的勁頭,心疼自家夫君,吃喝上都很舍得。
爐子上一天都燉著大排骨,隨時都能舀一碗清甜的大骨湯喝。
自己買菜做飯要比去店裏買要省,省下來的銀子也都花到了夥食費裏,叫柳小田怎麽滋補怎麽來。
柳小田廚藝好,在他的幫助下,雲程的奶凍也做得特別順利。
現在溫度低,外麵沒冰雪,放著也能自然冷凍,隻等著葉存山學得焦躁時吃口涼的降降火氣。
天晴時,縣裏也熱鬧。
今日最為熱鬧的一件事是杜家書齋發行了一本畫冊,畫冊很便宜,隻收了紙張成本和人工成本,算下來一百文一本。
跟那動輒以兩收費的書本不一樣,就是那話本,也是二兩起步的。
畫冊新鮮,西邊碼頭的商人最先動起來,看到後麵還附加了三個方子,全都掏錢要買。
可惜這畫冊限購,一人隻能賣一本。
古代這方麵的技術還有欠缺,隻能靠人眼記憶。
商人們也有法子,多請些人也能買。
有人買了是想壟斷,少一個人得到畫冊,就少一個競爭對手。
有人純粹就是為了多買一些,拿到別的地方繼續賣。
也是這時,一陣鬧哄哄裏,孫陽跟徐風一人架著一輛驢車過來,車上滿滿當當的貨物。
正是畫冊上三個方子製造出來的產物。
有實物,看熱鬧的百姓們也被帶動,加入了搶購熱潮。
程文瑞在不遠處的酒樓上臨窗觀望,跟縣老爺杜禹說著蜂窩煤最近銷量開始上升的事。
“徐風說是得了一位客人的指點,在門外搭了灶去燒蜂窩煤,孫陽是個機靈的,覺得光燒水不吸引人,還去買了隻雞宰了,一隻雞從早燉到晚,想不注意都難,還有人問他家是不是賣雞湯的。”
後來附近鋪麵的人過來搭話閑聊,知道爐子裏用的東西是煤炭還躲得老遠,怕裏麵的毒氣。
孫陽也豁得出去,他就坐爐子邊烤著火。
一天下來,他人沒事,湯喝了兩碗。
這才有人試著買了一筐,反正便宜,不好用就當鄰裏間互相支持了。
用過後,才知蜂窩煤的好。
口口相傳之下,作坊裏堆的蜂窩煤可算賣動了。
這幾天推行下來,反倒是肥皂團的銷量最低。
杜禹說是蔚縣的經濟原因,“我叫了幾個商人問過,這東西在府城能賣得好。”
京都也有肥皂團,加了名貴香料的肥皂團宮裏都在用。
程文瑞沒指望把三樣東西都抓手裏,他目前想穩住的是蜂窩煤跟藕粉。
“蔚縣下麵幾個村子年年種藕,到時看他們是想賣還是想自己做,若我家那鋪子有人壓價強買,就勞煩杜大人寄信一封,路雖遠,晚輩也願意跑一趟。”
挖煤有危險,他也跟煤礦主談定了交易。
程家會再聯係人到蔚縣,教他們安全開采技術,換煤炭價格的穩定。
可以提價,不能太過。
此時,下麵人擠人的杜家書齋,也因為孫陽他們的報價,慢慢靜止下來。
百姓們都精打細算的過日子,商人們更是注重利潤成本。
這些東西腦子裏稍稍活動活動,就知道在當地做,賺不了幾個錢。
因為沒法抬價。
倒是有家裏困難極了,覺得這東西成本低廉,願意花時間去做,賺一點算一點。
這一步才算達成了程文瑞的期許。
家裏寬裕的,瞧不上。
商人們想壟斷,也做不到捂住百姓的嘴,更不敢到背後是官家老爺的鋪子裏撒潑。
反而是原本就隻想要買了畫冊去其他地方賣的商人在這次的搶購裏獲利最高。
——不管在蔚縣本地是什麽價位,隻要其他地方沒有,這畫冊再次也是一本書。
他們還聰明,把三樣貨物也一樣買了些做樣品,到時就更好賣了。
看著畫冊推行出來,鋪子穩當經營,從王家解救出來的一批人也各自有了營生,程文瑞才好放心回家。
唯一的遺憾是,府城首飾鋪子給京都傳信,說看見了姑姑的手鐲玉佩,他拿了父親的信物,一路追過來,姑姑沒有找到,手鐲玉佩的主人沒找到,隻碰見了王家這糟心事。
所幸最後結果是好的,也算為姑姑積福了,願她在外也有人能幫一把。
他今日啟程回京,畫冊帶了一箱,肥皂團帶了一盒,藕粉有五桶。
蜂窩煤他沒拿,怕路上引燃危險。
還有三箱羊毛織品。
派出去在紙鋪學織毛衣的兩個小丫頭也學有所成回來了,返程路上還還能再練練,趕在年尾,能給爺爺送上一身保暖衣物。
臨行前,杜禹給他送了一竹箱的計劃本內頁。
附帶了記憶曲線的使用方法,“我那侄兒的同窗倒騰的,近些日子他們幾個嚐試著用這法子學習,效率還不錯,我讓他寫下來了,蔚縣窮,本土也沒什麽特產,就拿這薄禮給你餞行了。”
程文瑞作揖道謝,帶著十多人上了船。
他人走了,蔚縣的熱鬧卻沒有停止。
走在縣裏每個街頭,都能聽見人在議論畫冊,猜測提供方子的人是誰,有這方子不自己賺錢,能免費送出來,肯定非富即貴。
起初有人猜是京都來的小公子送的,“除了他,咱們縣城也沒有出手這麽闊綽的人了。”
程文瑞在得知有低價紙可以印刷畫冊後,他還往前附帶了一頁專做說明,這是一匿名好心人所贈。
越是保密的東西,百姓們探索欲就越強。
各種猜測版本比小說還精彩。
此時的靜河紙鋪裏,也為這事兒熱鬧著。
這畫冊用的紙是他們紙鋪的第一單生意,印出來後,他們當然要買回來瞧瞧。
葉根還說,“第一筆生意,就是做這惠及窮苦百姓的好事,我們這鋪子也算有福。”
他本來前幾天就要走,因為樓上還有貴人家裏的小丫頭在學織毛衣,不放心離開。
多留兩天,叫他看見這個,還說回村就再抽調一批人出來,試著做藕粉。
“現在造紙作坊、羊毛織品能給村裏人加不少進項,再有個藕粉,以後娶媳婦都不用幾代擠一屋了,自個兒就能蓋個青磚大瓦房!”
就葉慶陽表情怪怪的。
他心裏說釋然,一直沒能完全釋然——畢竟被人火熱的視線盯著,哪裏能說不在意就不在意
看見了這話本,才是徹底死心。
原來真的是因為他會畫畫。
邊上葉糧也沉默不語。
他是第一個撿到陰司通緝令,嚇得大喊“有鬼”的人,對這炭筆作畫的風格熟得不行。
也一把年紀了,早前沒好意思說,他那幾天裏,還做噩夢,夢見黑白無常倆鬼差要來勾他的魂,說他陽壽盡了。
現在再看這畫冊,一股熟悉感撲麵而來。
後來那陰司通緝令被大穀村的人說是人畫的,他們又叫葉旺祖、葉慶陽還有葉延幾個重新看了,確認人為的後,他就不做噩夢了。
現在想問也不好意思提。
倒是今日空閑下來的存銀嘴皮子快,“這畫風好熟悉啊。”
氣氛一窒。
存銀說話不喘氣,立刻接了一句:“這東西好像是慶陽哥畫的他前幾天畫的內頁紙就很像這風格。”
大家又移開視線。
葉慶陽幹咳一聲解釋,“之前我看那陰司通緝令畫得好,人物傳神,特地模仿過。”
最初臨摹了拿去嚇唬李大道那事,就不必說了。
說到這個,大家自然又罵了李大道幾句。
葉根家的存雪被批了個克夫命,孩子性情都變了。
葉慶陽說招婿會衝撞長輩,也還單著。
存銀家的大哥葉存山也被批了個克親友不利兄弟的命。
鄉下人罵人不講究,嫌棄存銀這小孩子在這裏待著,他們不好問候李大道的十八輩祖宗,葉根就打發他出去玩。
“忙了幾天了,今天算你休假。”
存銀開心死了!
他來蔚縣這麽些天,還沒有見過他大哥呢。
大嫂倒是給他送過不少吃的喝的,他都長胖了些,就是前陣子一直在樓上忙,沒能下來說說話。
得了葉根的準話,他還想邀上慶陽一起去找雲程玩。
他們三個都是哥兒,能說說私房話呢。
葉慶陽今日沒空,“那內頁紙我又畫了幾個小東西,還要改改稿子。”
內頁紙就書生用,雲程沒跟幾個書生打交道,不知道當代書生喜歡什麽,葉慶陽比他了解多,前頭的內頁送去印刷後,他又自己加了幾樣叫葉根挑選。
這東西就不急,可以慢慢上新用。
存銀就回屋拿上小挎包,帶上他掙的銀子,一路過去,還在小攤上買了好些零嘴兒,才到雲程家裏。
雲程第二冊的稿件也寫完了。
葉存山最近學習刻苦,他沒人玩,隻能好好工作了。
存銀來時,他正在校隊。
元墨已經熟悉了雲程的字跡,對故事脈絡也清楚,紙上畫條波浪線都能自己再編句話寫上去,不校對也沒事。
這個是雲程給自己加的任務,他還是要學字讀書的,認識的字多了,以後自己做什麽都方便。
後續練練字,臨摹下葉存山的字,指不定以後還能幫他謄抄功課,叫人輕鬆一些。
今天柳小田忙完就回去了,在家織毛衣,順便把雲程校隊過的稿件拿給元墨謄抄。
存銀過來,家裏才有了點熱鬧氣。
雲程憋了好幾天的事,也終於找到機會問他了!
“你哥會做繡活兒嗎”
葉存山送他那條帕子,他擱懷裏一天天捂著,還舍不得用。
存銀被問得一懵,“應該不會吧”
“不過他會針線活兒,我以前的小衣是他縫的。”
村裏再闊的人家,也不會給小孩子買新衣。
都是前頭大孩子穿小了的衣服改改縫縫就將就著穿。
他家裏沒個幹活的女人,就是奶奶劉翠英對他都不是很熱情,誰叫他是個哥兒呢。
但也算不上對他不好就是了。
“我哥給你縫什麽啦”存銀大眼睛裏寫滿了好奇。
雲程才不告訴他呢。
從窗台上拿了一個陶罐進來,叫存銀去廚房拿碗和勺子。
這陶罐裏都是奶凍,自家吃,就沒在意外形,隻管方便。
放外頭凍好後,想吃的時候就舀一勺。
最近雲程也愛吃,葉存山不讓,他還是趁著人出去上學,才能偷吃兩口。
還拿葉存山的話說給存銀聽:“他說這東西哥兒不能多吃,影響懷崽,你少吃點。”
存銀現在就處於半懂不懂的狀態,大人之間的事,夫夫之間的事,他都能說得頭頭是道。
具體怎麽做,自然是不清楚的。
戳中某個點,他就意思意思害羞一下。
現在是不害羞的,還嘿嘿傻笑,“我這還早呢。”
他有話給雲程講,從挎包裏拿了一對銀手鐲出來給他看。
說是京都那位貴人賞的,誇他幹活好呢。
存銀是有那什麽社交牛逼症,人長得可愛嘴又甜,現在年紀不大,幹活不躲懶,跟人相處起來很討人喜歡。
程家前後派過去兩個人學織毛衣,他都把人哄得服服帖帖。
但到底還是個小孩子,跟京都大官府上出來的丫頭們不能比,被繞一繞,套一套,說的就都是他自個兒的事。
比如他年底就十二歲了。
這事兒拿回府上一說,程文瑞就賞了一對鐲子下來。
銀製的手鐲不算貴重,又恰好跟存銀名字裏重一個字,叫人開心得夜裏睡覺都笑出聲。
看到這鐲子,雲程心裏暗自慶幸。
還好他做人大方,給存銀的生辰禮是顆玲瓏球,不然叫這外人比了下去,他跟葉存山這當大哥大嫂的,也太沒麵兒了。
存銀已經知道學手藝的好,今天過來還想再學學其他的。
“你不是說還能織帽子、織襪子、織包包、織娃娃嗎我想試試。”
雲程不拘著小孩,問他對刺繡感不感興趣。
存銀現在對羊毛織品的興頭正濃,不想繡花。
織毛衣他眼睛都不用看著,還能跟人吹牛。
刺繡要一直看著,他嫌費眼睛。
雲程心裏歎氣。
那他教誰刺繡好呢,他還想要一身嫁衣呢。
中式禮服那麽好看,不能擁有一身就太可惜了。
自己繡又好累……
存銀還小大人似得拍他肩膀,“沒事,等我把羊毛織品學會了,我就學刺繡!”
他心裏門兒清,織毛衣學會了以後,就那樣。
叫不出價格,一件再怎麽賣,也就這個價。
刺繡就不同了,同樣的布料上繡朵花,好看的就是要比不好看的貴一些。
他現在已經嚐到了賺錢的甜頭,自然不會放棄這個。
他把包裏的零嘴兒都拿出來分給雲程,跟人一起就著奶凍吃完,就不說閑話。
下午存銀乖乖拿毛線學織帽子,到關鍵點叫雲程指點一句就成,也不打擾他校對。
存銀還羨慕呢,“大嫂你可真是文曲星下凡,這才學字多久,你都能寫小說了……”
雲程就給他看廢稿。
廢稿這裏寫個諧音字,那裏寫個缺胳膊少腿的字,時不時還有一長串的波浪線。
存銀默然無語。
原來雲程也不是識字量夠了才開始寫故事,而是先寫了故事,再識字。
確實如存銀所猜,雲程現在正對著生詞本校對填字。
繁體字筆畫實在太多了,眼睛會了手沒會。
他本也不是什麽天才,還有多年固定思維幹擾,這一步邁得尤其艱難。
葉存山放學前,柳小田帶了新買的菜過來做飯。
雲程今晚留存銀在家吃,讓柳小田燒個肉,“小孩兒愛吃。”
存銀這年紀在別處都沒人叫他小孩兒,他就特別喜歡雲程這樣叫他,跟被寵著似的。
叫他一聲小孩兒,比跟他說懷娃生孩子還叫人害羞。
柳小田答應了,也看見了存銀新織的花樣,瞧著樣式像帽子。
他話不多,不愛打聽主家的事,帶了菜進灶屋。
飯菜做好放到暖桌上,柳小田帶著雲程下午校對好的稿子回家。
存銀也終於回過神來,發現他這一下午待著不冷的原因。
“這桌子不錯啊,我哥做的嗎”
雲程讓他猜。
存銀就知道了,“是你讓人做的,大嫂,你主意真多!”
雲程也回敬:“小嘴真甜,你哥有你一半嘴甜,我做夢也能笑醒了。”
存銀哈哈哈,笑得一點不矜持。
葉存山進屋就聽見了他的聲音,說他吵。
存銀不理他這句,往桌上擺銀子和鐲子,“你瞧,我掙的,我厲害吧”
村裏哥兒姐兒嫁人,帶的嫁妝也沒這個數。
他有點期盼的望著葉存山,“我掙夠錢,能招婿嗎”
嫁人的不穩定因素太多了,是別人挑他,看中了才上門提親。
若是招婿就不同了,他自己挑。
這個不行,就下一個。
葉存山第一反應是看雲程。
雲程一臉無辜,他沒有給存銀說過這個,隻講過要他別急著嫁人,等到葉存山考中秀才、舉人,往後去了京都,他的選擇會更多。
葉存山臉黑,不想顯露情緒時,難以看出點東西不說,還顯得凶。
存銀有點害怕,尋思著是不是太離經叛道了點,又想,慶陽哥也要招婿,家裏沒人說他,應該是沒問題的,就又壯著膽子跟雲程求助,小手抓著雲程衣擺拽啊拽的。
雲程不覺得招婿有什麽,想說話呢,葉存山就答應了。
“你先在鋪子裏做,我看前頭小飛小河兩個當夥計也沒問題,族長沒說要你回家,應當可以在鋪子裏再待一段時間。”
他現在還小,回家也沒事。
就怕葉大一時興致上頭,隻給人說親了。
定下了再退,兩家都要結仇。
人不在眼皮子底下,可以躲躲。
存銀懂的,接下來就是要為了留在蔚縣做努力了!
這間房子小,主臥以外,就兩間耳房,其中一間當了柴房,一間收拾出來當了浴室,沒法子留客。
趁著天沒黑透吃完飯,葉存山送存銀回紙鋪。
路上這小孩還抹眼淚,說酸溜溜的肉麻話。
講以前還小的時候,葉存金擠兌他,說他大哥娶了媳婦,就不會管他了,那時存銀還希望大哥不要那麽快娶媳婦。
後來葉存山為科舉,真不打算說親了,存銀還高興過一陣。
再後來,就是李大道的批命,家裏分家,再沒人給葉存山說親了。
存銀都不知道,人心裏藏著小小願望,還能以這種方式實現。
他不想要這個結果,可那時也隻能把攢下的銀豆豆和些散碎銅板給葉存山。
等葉存山娶媳婦了,他又忘記了曾經的後悔,總忍不住酸雲程,覺得有人分走了他哥。
可雲程對他挺好的。
他現在覺著這兩人成親也不錯。
本來以為這心裏話坦白出來,能叫葉存山聽不慣,給他一巴掌。
或者是被感動,兄弟倆抱頭痛哭。
存銀低頭走啊走,盼啊盼。
到了紙鋪,也沒等到葉存山給個反應。
他酸情情緒散了,唉聲歎氣,“大哥,你這樣是留不住大嫂的心的。”
葉存山隻是不知道怎麽說而已。
他發現這些哥兒的心思都細膩敏感,跟他這糙漢子一點都不同。
從前帶存銀糙,他不覺得有什麽,孩子總歸還是好好養大了,人活潑可愛,沒哪裏不好。
跟雲程擱一塊兒後,成日裏笑笑鬧鬧,也想照顧一下哥兒的情緒。
實在生疏,他就拍拍存銀肩膀,“別瞎想,回頭好好學手藝,攢錢娶個男人回家。”
招婿回來的就是贅婿。
贅婿就難免讓葉存山想到那本小說,他嘴飄,說:“到時候讓他給你端洗腳水,給你按摩捶肩,給你做家務帶孩子。”
存銀眼睛都亮了,“招婿還能這樣”
葉存山:“……”壞了。
葉存山回家時,雲程已經自己收拾洗漱過了。
還給葉存山說想把村裏那個浴桶拿過來用,或者他們再弄個浴桶。
蔚縣這個桶倒是挺深,雲程比葉存山個子小,坐進去水加多了,能泡到鼻子眼睛,少加水才能泡得舒服。
就腿腳伸展不開,膝蓋得曲起。
就是家裏最近開支大,還沒到月底拿錢的時候,要再等段時日。
今晚葉存山依然是高強度學習。
雲程第二冊稿子還差一點就能校對完,他也跟人一起圍著暖桌坐,攤開紙張繼續填字改字。
自家男人自己疼。
雲程弄完沒立刻睡,自己默念節拍跳了個廣播體操,跳完,葉存山功課就謄抄完畢,可以背書了。
雲程叫他去床上背,“我幫你看著。”
也叫人歇歇眼睛。
雲程很多年沒有接觸文言文了,這東西聽別人念很有韻律,葉存山記得很熟,背起來不卡殼,閉著眼睛能一氣嗬成。
到古文裏,就跟小說話本不同,結合上下文,他都不能連蒙帶猜。
隻能聽音數字,葉存山背一個字,他就往下看一個字,字數對上了,前後左右的字沒錯,這句子就沒錯。
可惜溫習過後,葉存山要背新文章,他就幫不上忙了。
若識字多,還能他讀一句帶一句,抽查考驗,加強記憶。
現在他都讀不利索,就把書還給葉存山,乖乖窩進被子裏不鬧他。
葉存山很少躺著背書,原以為會背著背著就睡著,實際上是他很怕突然背不上來,讓雲程覺得他腦子笨。
這一下的刺激,叫頭腦萬分清醒。
眼睛休息過,再就著昏黃油燈看書,也沒那麽疲憊了。
他叫雲程先睡,不用等,“我弄完就睡了。”
因為家裏有暖桌,爐子沒整夜燒著,柳小田做晚飯時會再做一份宵夜,放暖桌上扣個大陶碗,能一直保溫。
若嫌不夠,就再煮餃子蒸包子。
近日夥食好,他夜裏不餓,注意力也集中,能學得更快。
雲程也熬不住夜,應一聲,蹭蹭他就閉眼睡覺。
還聽葉存山說,“欠你的那次按摩,等休沐日還。”
雲程就笑,“那你欠得可多,我小山印章攢著呢。”
葉存山每日學習,沒空玩鬧,也攢了好些小雲朵。
這便有了動力。
月考過後就能鬆泛一陣了。
另一頭,葉延也在熬燈夜戰。
學習氛圍是能帶動身邊人一起卷的。
他休學一年,再來已經不是之前熟悉的同窗,跟另外三位舍友相處不近不遠,就一個點頭之交。
葉延性格還算佛係,對此都無所謂。
每天做不完的功課背不完的書,哪裏有空交友
最近舍友們對他倒是多了份關心。
比如此時,三人就連翻出聲:
“你別學太晚了,這天氣冷,凍病了不值當。”
“夜裏看書也費眼睛,差不多就夠了,熬壞了眼睛以後路都看不清。”
“就是,你瞧瞧你那一副黑圈兒,不怕嫂子看了心疼啊”
葉延含笑以對,謝過大家關心後,看看打卡本上的小勾勾,說:“我還有三篇文章沒溫習,背完就睡了。”
如果古代有流行詞,他們三人的內心也是一個大寫的操。
葉延背書時,宿舍裏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回頭看,三位舍友都從溫暖的被窩裏爬了出來。
很友愛的說:“哪能讓你一個人孤獨的讀咱們一起吧。”
葉延就覺得,他這批新舍友也都挺好的。
另一頭,杜知春寫完書院功課後,又寫了家裏先生留的功課。
吃一口奶凍——葉存山說他家夫郎每天給他做,他也纏著柔娘答應給他吃,不告訴爹娘。
吃一口奶凍,繼續背書。
家裏妻子擔心,“爹不是說你的才識考個秀才是穩的嗎怎麽這段時日這麽拚”
杜知春愛炫耀,卻從不說他做某事是為了炫耀。
此時被枕邊人問起,自然要往好了自誇一句,“秀才是最低的功名,我怎麽甘願止步於此”
還不忘對自家柔娘表忠心:“我還要帶你去京都見太爺的。”
這話說的。
柔娘老遠跑一趟京都,自然不是給這未見過麵太爺請安盡孝心的。
那還是要杜知春考舉人,考上舉人,最好再考中進士,能有個前三甲的名次,去了京都能留下才好。
誰說女人就沒個事業心呢
柔娘給他煮了茶味濃鬱的奶茶,叫他提提神,好好學。
杜知春:“……”
你真的一點都不心疼我嗎。
書院裏卷起一股學習風潮時,靜河書齋終於掛出了“今日活動”的招牌。
計劃本開始銷售了。
買兩刀紙送一個本子,內頁可以自行搭配,一個本子二十頁。
杜知春早先叫書童純手工做的計劃本已經在書院學生裏傳閱過,加上他們三人最近的內卷學習行為,叫其他人有了緊迫感。
有些人是一直很努力,後來照著計劃本更改了學習次序,能把已經學會的暫時延後,先抓緊鞏固不那麽牢固的知識點。
有些人是原本不算努力,現在跟風起來計劃亂糟糟的,就等著搞個本子學學他們三個。
好像有了本子,就能把這些令人頭大的書目都塞進腦子裏。
本子一開始銷售,就擠進去了一群書生搶購。
這天,雲程的稿子也全部校隊完,終於得了空出門轉轉。
他還關心著他的慈善大業。
悶家裏時沒人跟他講,出來一趟才知道畫冊昨日就發行出去了。
他一路溜溜達達的走,到了杜家書齋外頭,看那人擠人搶購的架勢,真的看不出來蔚縣的窮困。
他公交車跟地鐵都沒有擠過一趟的人,自然不會為了一本自己畫的畫冊,就衝過去跟人搶。
結果一轉身,有個子瘦小的中年男人神秘兮兮的衝他擠眉弄眼,“小公子是要致富寶典嗎”
雲程一臉茫然。
這瘦個男人飛快從懷裏掏出來一本畫冊,首頁寫著“反詐騙,防誘拐”。
他好像不識字,給雲程說這致富寶典已經賣斷了貨,他多買了一本轉手,“書齋賣一百文錢一本,你加個二十文,我就賣給你了。”
雲程:
古代也有黃牛
雲程手裏緊巴,沒拿到潤筆費前,一文錢都不願意多花,琢磨著改天去拿潤筆費時,看能不能走後門拿一本小冊子。
這麽想著,身邊還有其他人手快,把畫冊買了。
瘦個男人不想賣,“我跟這位小公子談好了,畫冊他要的。”
新來的高個男人不服:“我給錢了他沒給錢,這畫冊就是我的。”
兩個人拌嘴時,還要看雲程反應。
對此,雲程隻想說:你們一定沒有下載過反詐吧。
演技太假,雲程轉身就走。
隱約聽見後麵瘦個男人疑惑道:“他看起來就是衝著畫冊去的,怎麽不上當”
於是雲程突然技癢起來,想要再畫幾個反詐騙小短漫。
就用這兩男人一個當黃牛一個當托兒的素材好了。
說幹就幹。
雲程回家就拿紙起稿,弄完後裝進小挎包,等有合適的機會,就放到杜家書齋,看他們會不會在畫冊裏加印。
白天想要的畫冊沒買著,晚上葉存山還給他送了一本。
“杜知春做慈善呢,擺了一箱放書院,叫咱們一人一本自己拿。”
書院沒幾個富有,這書後麵的方子看了能家裏添進項。
自此,葉存山終於認了錯,在雲程麵前糾正了對杜知春的看法,“也不是隻會挖苦人,心性還是好的,我以前狹隘了。”
擱書齋賣,也是一百文一本的東西。
雲程說:“我覺得你跟他肯定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攀比心上來,很容易上頭結仇。
這兩人卻沒這個苗頭,反而改到學習上,是很積極的表現。
今晚是葉存山他們商量過後,調整溫習數量第二天,他結束早,就想抱著小夫郎溫存一番。
雲程由他抱著,也對未來坦白他會畫畫,畫過陰司通緝令,畫過這畫冊的事情做試探。
“我如果有事瞞著你,過很久才跟你坦白,你會生氣嗎”
葉存山說:“得看什麽樣的事吧。”
他說完還笑,給雲程講存銀那個小屁孩的酸情心事,“他這小心思瞞著我幾年,我也覺著沒啥。”
也學存銀吃醋,“你對我弟弟挺好的,也對我好點兒”
雲程問他要怎麽才算好。
他在葉存山身上做了很多第一次嚐試的事。
不算初戀初吻,初次跟男人一起睡覺。
也有第一次做飯,第一次給家人以外的人按摩——當然,葉存山在這個世界,也是他的家人。
以及其他的許多嚐試。
他承認自己很嬌氣,打小嬌生慣養,吃過的少數苦頭都是因為病痛折磨,生活上被人百般寵著慣著。
來這裏以後,他也試著去寵人了。
這無關報恩,無關葉存山對他好,所以他想對葉存山好。
是會心疼,就是一種難控的本能。
他杏眼會說話一般,澄澈眼神裏滿滿都是心意。
葉存山低頭細細慢慢的吻他。
等到被裏升溫,他才低笑一聲,說:“原來你喜歡溫柔的。”
雲程自然要掐他腰。
跟以前很多次一樣,沒掐動。
雙眸盈著一層水汽,叫人狠心欺負一下,就直掉淚珠子。
時隔多日,葉存山還問他俯臥撐是什麽,叫雲程再給他解釋一遍。
雲程不想說話,他覺得葉存山這輩子都拿不了純情劇本,圓不了他的純情少年夢。
然後哭得更傷心了。
都這時候了,還惦記著他的小秘密,給葉存山說:“我就一件事瞞著你,細算的話是兩件,你以後不能怪我。”
雖然雲程的想象裏,葉存山並不會介意。
葉存山手往下,叫雲程啞了聲,還雙手捂嘴不發出聲音。
再也說不出什麽小秘密,再也沒法討價還價。
“我等你坦白。”
雲程哪裏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