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管你不就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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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飯過後,他們下山,帶上存銀,去村口跟人匯合。
    紙鋪初五開業,今天去縣裏的人多,葉根把村裏的牛車都調用了,專門用來送他們。
    人多車少,又有行李,葉存山跟葉小飛他們幾個青壯男人就在下麵走,其他人在車上。
    葉延路上幾次想下去,都被葉糧摁住了,“你什麽體格不清楚你還沒我腿腳利索,放你下去,你今晚能不能走到縣裏都難說。”
    葉延漲紅了臉,再不敢辯駁。
    他個文弱書生,比不得常年幹農活的中老年人。
    雲程、存銀、葉慶陽三個哥兒是在一輛車,存銀今年還是在紙鋪住,跟葉慶陽商量著要把屋裏炕重新弄弄。
    “裏頭好像堵了,一邊燙得厲害,一邊又冰冰涼。”
    葉慶陽都行,沒意見。
    他現在心思也不在這上麵,心裏猜著葉存山給他介紹的書生贅婿會是怎樣的人。
    想問問雲程,又看存銀在邊上,不好開口。
    一路都是聊的閑話,到了縣裏,他們就分開。
    葉存山帶雲程回家,其他人去紙鋪收拾東西,清點貨品。
    年前家裏除過塵,仔仔細細打掃過,現在回來稍稍收拾就能住人。
    進屋葉存山就把炕燒著,跟雲程說明天去定牛奶羊奶,“你不是還想長高嗎手頭有錢了就定,大骨頭還是要燉著,就放爐子上,你當水喝就行,都補補。”
    骨湯天天喝也膩味,葉存山是一條肋骨加五六碗水,熬出來隻有點兒清甜滋味,沒純骨頭湯濃鬱。
    剩下喝不了的,他夜裏學習完拿來煮餃子下麵條,也能當個湯底。
    雲程不喝羊奶,“喝不慣。”
    瞥一眼葉存山,跟他講,“我還想去醫館摸摸脈。”
    “你哪裏不舒服”
    葉存山問完,沒等到雲程回話,抬頭一看,發現雲程紅著張臉,自己把那話過過腦子,悟了。
    “行,我明天中午陪你去。”
    雲程不應話,拿了窗花出來。
    離縣前在院外貼了對聯,窗花是拿回村裏了,他們兩頭的房子都小,貼完還有剩下的,雲程就又帶了過來,打了漿糊,跟葉存山挑揀著地方貼。
    雲程告訴他:“其實疊紙的話,我會一些小玩意兒,這麽精巧的,我就不會了。”
    他幫妹妹做過手工作業,一些兒童級別的手工藝品他可以勝任。
    回屋,他從葉存山竹箱裏扒拉了幾張廢稿紙出來,裁剪成正方形,趴桌上疊了好一會兒,又用裁剪下來的長條紙一卷,抹了貼窗花剩下的漿糊定型,給葉存山送了一朵稿紙玫瑰。
    雲程瞧著還挺有感覺的,葉存山伸手他不給,“先給我個蓋個小山印章。”
    過年忙,提到就一起補了,按照日子數,互相給蓋了章,葉存山拿了花挺開心,問雲程這是什麽花,“月季”
    雲程說是玫瑰。
    靜河村沒有玫瑰,葉存山想問是不是黑白無常給他看的。
    雲程提前叫他閉嘴,“再問你就沒有花。”
    那可不行。
    葉存山去書桌前,清了一個筆筒出來,單獨放花。
    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樣,雲程就知道葉存山明天肯定會把花拿到書院炫耀一番。
    他歎氣,想想一朵太寒酸,又給葉存山疊了兩朵。
    出發是已經下午,收拾收拾天色就暗了下來,吃飯洗漱過後,兩個人又在炕上麵對麵坐著。
    葉存山看書背書,雲程繼續繡生肖吊墜。
    他手快,這些天見縫插針繡了十來個小萌物。
    比較可惜的是,直到他們出發來縣裏,柳大誌也沒有傳來話,是沒其他人要買這精致繡樣。
    葉存山讓他白天繡就行,“你不是怕傷了眼睛”
    雲程說:“就這一陣了,《贅婿》賣得好,年間他們該雕版印刷了,我要是趕早把掛墜繡好送過去,指不定杜家會再叫船去一趟京都,到時來回防盜掙一筆,咱們今年都不愁了。”
    他賺錢的勁頭很足,之前還說要給葉存山買很多書呢,現在一本也沒買,拖久了像他騙人。
    葉存山摸摸鼻子,很不習慣被人養著,看書稍稍走神,想到葉旺祖之前說的羊毛漲價,他抽空去看看好了,總不能真一心隻讀聖賢書,家裏家外全不顧。
    睡前,夫夫倆一起做了個眼保健操。
    葉存山不怕冷,還下床跳廣播體操,雲程就趴床上數秒做平板撐,這樣鍛煉他覺得挺慢,還想蛙跳跑步,鍛煉體格。
    可惜家裏小,外頭又太冷,現在裹得跟粽子似的,活動不開。
    次日一早,新年開工。
    葉存山收拾東西,檢查書包,雲程沒賴床,先出去買了早點回來,才蹲門口慢吞吞刷牙。
    他覺得他慢慢變得不講究了,以前不洗臉刷牙哪敢出門。
    葉存山跟他說:“你中午在家等我,或者去書院那邊找我,我陪你一起去醫館看看。”
    等他調養調養身子,兩人也距離有娃不遠了。
    葉存山一身的勁,背上書包去書院,走前不忘帶上三朵紙玫瑰。
    雲程看了一陣好笑,想想去醫館的目的,心上羞赧。
    清早,餘夥計過來找雲程,給他送了餘下的潤筆費。
    二少爺說,單看年前商人們買空鋪子存貨的行為,就能預測《贅婿》的火爆程度,不用等京都的人回來反饋。
    給雲程的銀票是一百兩,餘夥計還給帶了一句話:“南下北上都不容易,路遠凶險費用高,二少爺讓帶個話,問你家郎君能不能緊著這本書先寫多點,我們一次多帶些雕版去外地。”
    雲程收了銀票,心間滾燙,差點說漏嘴,話到嘴邊拐了個彎,“行,我會讓他抓緊寫的。”
    餘夥計摸摸鼻子,心說二少爺判斷真準,要給葉存山本人說,他指不定會以要讀書科舉為由,不會在小說上浪費精力,直接拒絕,就拖拖拉拉慢慢寫。
    給他家夫郎講就不同了,人家拿了銀子高興呢,還會監督。
    耽誤人讀書,也要給補償,餘夥計說,“二少會把家裏戴舉人給大少爺留的功課抄錄一份送過來。”
    算是彌補。
    雲程眼睛一亮,沒想到葉小山給他背鍋,還有這好處。
    “行,我會催他寫的!”
    送走餘夥計,存銀又來敲門,給他送來了月錢。
    “今年初五迎財神呢,族長挑著日子發月錢,我拿到就趕緊給你送來了。”
    雲程笑眯眯收下,問鋪子裏今天忙不忙,“要是不忙,你就留下繼續學刺繡,反正毛衣你都會了,手頭不缺銀子。”
    存銀說:“今天不行,慶陽哥要去給他師父拜年,小飛幫我疏通炕,我得在前麵當夥計應付一天。”
    雲程就給他拿了兩個肉包子,存銀開開心心帶著走了。
    雲程拿到兩筆銀子時,葉存山也得到了書院的獎勵。
    書院每月月考記分,一年有八分就能得一塊青山墨。
    他去年十一月休學,天然比人少一分,最後能有這個數,得了很多恭喜。
    來祝賀的人,都看見了他擺桌上的三朵紙花。
    同窗們已經發現葉存山也愛炫耀了起來,都很有默契的不提這茬,把葉存山憋的,將墨條裝進書包後,還是去找杜知春了。
    杜知春以前炫耀時,從未覺得他性格有問題。
    現在看見葉存山,他一邊吐槽不就幾朵紙花嗎,一邊拍拍他的小書包,“瞧見了嗎我家柔娘給我繡的金榜題名圖。”
    葉存山視線一瞥,“我比你多四個字。”
    他的字樣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杜知春:“……”
    他轉移話題:“要比就比計劃本,成天折騰媳婦兒算什麽本事。”
    葉存山覺著能成天折騰媳婦兒就是最大的本事。
    他計劃本是雲程給他做的,紙頁邊緣打了小孔,竹篾剪短,對著紙頁孔距鑽孔,係細麻繩,打活結。
    這就是活頁本了,添加方便,修改也方便。
    杜知春看了這本子也想要,還覺得他跟學人精一樣,隻會跟風,心裏不樂意,便不說想要,隻專心數著葉存山每天的學習內容,要看看他倆誰讀書多。
    葉存山實事求是,年二十九那天早睡養神,學得少也如實寫了,到除夕就翻倍,光目錄就標注了一頁,數下來得有十幾項。
    杜知春算了算,兩人差不多。
    “我就比你多了詩,不過科舉也不考詩詞。”
    就是一個才子不會作詩,才子的名頭都要大打折扣。
    往近了說,同窗之間舉行的詩會,他就啞巴一樣,擠不出個字。
    往遠了說,往後高中,鹿鳴宴上還要作詩呢,當眾起立也說不會麽。
    說著,杜知春又翻了一頁,上麵記的不是學習,而是這種:
    “你摸摸我衣服的布料,是不是做你夫郎的料。”
    “從今以後我隻能稱呼你為您了,因為你在我心上。”
    ……
    杜知春看不懂,但他大為震撼。
    他把本子關上,又再打開:
    “我覺得我好花心,你每天的樣子我都好喜歡。”
    杜知春“啪”一下把本子合上,還給了葉存山。
    這對夫夫怎麽回事!
    為什麽這麽膩歪!
    在家裏膩歪就算了,還寫本子上!
    他腦內風暴沒完,另外幾個同窗過來說借他們的計劃本看看。
    杜知春木木的把自己的本子交出去,看葉存山笑眯眯也把計劃本給了同窗,整個人都麻了。
    他可不會炫耀這種事!
    過了一堂課。
    杜知春突然沒頭沒尾的給葉存山說,“我家柔娘給我寫過情詩。”
    葉存山有了學詩的興趣,要他推薦幾本,“我回頭去看看。”
    杜知春:“……”
    我是秀不到你了是嗎。
    中午放學,葉存山急忙忙出書院。
    雲程已經在外頭等著了,他不知弄了什麽圍脖子上,能把小臉擋一半,又戴著耳捂,整個人立在那裏毛絨絨的。
    葉存山走近了才發現是羊毛織品,摸著軟乎,雲程說這是圍巾,“可暖和了。”
    葉存山火氣旺,雲程給他圍上一會兒,他就燥,摘了還是給雲程圍上了,再牽他手,發現一掌心的汗。
    葉存山問他是不是害怕,“其實很快,摸脈問幾個問題,就抓藥回家了,到時候咱問問能不能食療調養,也能不喝藥。”
    畢竟雲程也沒病,就想調養身子,回頭好生娃。
    雲程提這事就成個小啞巴,隻有一張臉藏不住情緒,葉存山越說他臉越紅。
    說到後頭葉存山都不好繼續安慰他,生怕他臉上燒過頭,心跳太快,到了醫館影響郎中判斷。
    雲程也想轉移注意力,跟葉存山說拿了潤筆費跟月錢,潤筆費實在多,他開心得不行,拽著葉存山小手臂,就把人往自己這頭拉,把人身子拉得歪斜,湊他耳邊說:“有一百……”
    後頭不說,葉存山也懂了。
    他跟雲程說,“行,回家給你端洗腳水。”
    雲程輕輕錘他一下,還真把自己當贅婿啊
    兩人走過街角,拐彎進了醫館。
    街邊酒樓二樓,杜知春跟一眾同窗的臉都皺成一團。
    成親後,會把人改成這樣
    他們都是早上想看葉存山的計劃本,結果被土味情話震驚一臉的人。
    沒想到出來吃個飯,還能被人當麵秀。
    黃澤關上了窗,“他家夫郎有這模樣,他被迷得神魂顛倒也說得過去。”
    杜知春對這評價很讚同,“對,就是神魂顛倒,你看他都不正常!”
    葉延坐一邊喝著茶,仔細回憶,竟也想不起來葉存山沒成親時是個什麽樣了。
    另一頭,葉存山帶著雲程見到了郎中。
    雲程看醫問藥的經驗豐富,到了環境裏不緊張,全是害羞。
    大夫把脈時,他直說了是想要調養身體,準備備孕。
    其他就問什麽說什麽。
    古往今來的大夫可能都會這樣,從同房次數,同房頻率,同房哪裏不舒服,到最後:“沒有同房哦。”
    看診結果是,即使想食療,也要先喝幾貼中藥。
    雲程隻覺得他有些虛、營養不良,胃不太好,其他就跟常人無異。
    被這大夫摸了好些毛病出來,體寒還是最輕的,葉存山都給嚇著了。
    最後不說食療了,抓了藥帶他出去吃飯,等上菜時去買了一大包蜜餞糖果,“能去去苦味兒。”
    雲程自己還好,他吃藥多年,藥罐子體質,現在比上輩子好多了,“沒多大事,而且一天就兩碗藥。”
    他以前還隔三差五會打針住院呢。
    葉存山看看雲程,“你是不知道中藥的苦。”
    午休時間來不及細說,雲程現在也不是門都不敢出的小社恐,分開後他自己拎著中藥跟蜜餞糖果,去買了個藥罐子,下午回家用熱水燙洗過後,就按照郎中教的法子開始煎藥。
    下午就守著爐子,往裏加溫水翻藥材。
    前後煎製三次,倒出來有一大碗,這一碗再分兩小碗,早晚飯後各喝一次。
    他把藥端到暖桌上,扣了個木盆蓋著保溫。
    柳小田要初六才過來,葉存山晚上買了飯菜回來陪他一起吃,看他藥都煎好了,屋裏也有一陣清淡的苦香味,心情複雜。
    雲程問他喝不喝,“我聞著還挺香的。”
    葉存山給他夾菜,“魚膽割破沾了點膽汁你都叫苦,這會兒不叫苦了”
    雲程覺得藥苦是應當的,食物苦是不應該的。
    葉存山說再過幾個月能有苦瓜吃,雲程嫌棄,“我不吃,我不喜歡吃。”
    葉存山心疼他不吃苦還要喝很久的苦湯藥,給他夾菜。
    也不想把氣氛弄得苦大仇深的,給雲程講了幾種苦瓜的做法,“到時我給你弄一碟,你吃了保準喜歡。”
    他廚藝糙,就普普通通的油鹽醬醋往裏加,不會很精細的處理食物,跟他這個人一樣,很質樸。
    雲程聽了也心動,就答應了。
    葉存山還說:“放學順便去定了奶,以後每天有人送過來,你看著怎麽喝吧。”
    反正是不能再做奶凍,水果也不能多吃了,說性寒。
    還好今年買的梨子已經吃完了,柿餅也就剩下兩三個,不礙事。
    等這幾帖藥喝完,就能慢慢恢複飲食習慣,不吃太多都沒事。
    飯後,雲程在屋裏溜達消食,跟葉存山說下午餘夥計帶了話過來,“他家二少爺叫我多寫幾冊,到時一起帶走,省些來回路費。”
    “他們以為是你寫的,怕耽擱你讀書,還說會把戴舉人給杜知春留的功課謄抄一份送來。”
    雲程開心之餘,也怕葉存山不喜,畢竟這是隱瞞真相得到的利益。
    葉存山聽故事都較真,信奉靠人不如靠己,隻怕會拒絕。
    葉存山確實皺眉了。
    杜家書齋對學子照料,也沒有無條件幫襯。
    像杜知春的很多藏書,他們都是沒看過的。
    舉人先生請過來,也不會給其他同窗分享。
    這事理所應當,沒人會說什麽。
    杜知春現在計劃本公開,上麵其實也有舉人先生留的題目,但都比較廣泛,跟他們自己寫的功課目錄一樣。
    《四書》經、義、論、策,文章破、承、對句,寫下來的隻有類別。
    畢竟計劃本也就那麽大,再多的字顯得累贅。
    雲程弱弱:“要麽我明天回絕了”
    葉存山內心也在掙紮,這種學習資源他家是沒有的。
    按照杜先生的說法,各地都有考中名額,縣裏就這一間書院,他在裏頭拔尖,平時穩紮穩打不鬆懈,考官出題不偏,他問題不大。
    可誰不想多學一些呢。
    就是這學識,也得光明正大。
    葉存山說:“我明天跟杜知春說一聲,他這人愛炫耀性子也傲,要他保密,他不會說。”
    雲程心裏歎氣,沒勸他。
    還是多掙些銀子,給葉小山也請個家教吧!
    話到這裏,也到時辰喝藥。
    雲程喝中藥有經驗,不能一直想著藥很苦不想喝,也不能小口小口慢慢喝,就正常喝水一樣,大口咕嚕咕嚕,幾口灌下去,火速拿清水過口。
    塞糖沒有刷牙好使,漱口後趁著後勁兒沒上來,他拿了牙刷杯子去蹲院門口,牙粉一抹,刷牙動作要比平時快許多。
    葉存山都拿好糖準備喂他了,沒喂著,看雲程這一通動作,還奇了,“你糖都不吃不苦嗎”
    雲程含糊應話:“你自己吃吧,我怕晚上吃這些甜的,牙齒會壞。”
    葉存山在雲程之前,沒見過這種講究人。
    睡前必須刷牙,晚上起來吃了個宵夜,裹著棉衣瑟瑟發抖都要出來刷牙。
    葉存山檢查過,雲程一口牙都好著,也不知道他怕什麽。
    “行吧,那留著你慢慢當零嘴。”
    等都收拾完,夫夫倆照常對麵對在炕上坐好,一學習,一務工。
    雲程下午煎藥時寫了後頭的情節綱要,現在下筆如飛。
    元墨給他校對謄抄過兩冊的稿子,對他風格熟悉,已經能將就著認認他那“缺胳膊少腿”的簡筆字,不能認的,也跟雲程看古代話本一樣,結合上下文,連蒙帶猜也能猜出來。
    趕稿麽,雲程就很放飛,通篇簡體字不說,還在比較不重要的地方直接劃波浪線。
    這波浪線,就是各角色的外貌。
    《贅婿》小說裏,正妻的外貌描寫最多最華麗。
    雲程不喜歡後宮文,這書就一夫一妻製。
    描寫人外貌的辭藻詞匯,雲程沒有元墨豐富。
    一些偏古風的形容,比如“手如柔荑,膚如凝脂”等等,他寫不來。
    偏現代風的描寫,引用起來又很割裂,這部分劃波浪線,叫元墨給他填補還有味道一些。
    當然,這就是另外的價錢。
    他這個熬不住夜的體質,不需要葉存山提醒,到點打了哈欠,再往後收尾一句,就放下筆揉著手腕兒。
    炕上小桌趴久了手也冷,葉存山看他停筆就給他捂手。
    雲程使喚他,“還要捏捏。”
    葉存山手勁大,隨便揉按幾下,雲程都一陣酸爽,掌心就沒個好地兒,按到哪裏都疼,疼完還能繼續按,葉存山打發他睡覺。
    “行吧,這不是印章換來的按摩,就是時長短。”
    真要他換吧,他又不舍得叫葉存山耽擱,熬著燈油學習。
    說他有朝一日一定要變得很富有,到時請十個八個小丫鬟伺候。
    “一個揉肩,一個捶腿,一個打扇,一個采耳,吃的喂嘴裏,葡萄都要給我先剝皮……”
    被窩裏也得有個暖被的,躺下就是熱乎乎的,可比燒炕奢侈多了。
    純天然的!
    雲程還沒有睡著呢,就被這夢逗得一陣悶笑。
    真到快要睡著時,感覺身邊躺了個人,習慣使然,翻身窩進葉存山懷裏蹭了蹭。
    聽葉存山說:“要麽我們晚幾年要孩子也成,你多養養。”
    雲程睡著了還要頂嘴,“你以為孩子說來就來啊。”
    大夫說他這孕痣的顏色,隻能代表他在哥兒夫郎這個群體裏是易受孕體質,跟女人比還是要差一些。
    然後就是底子太差,容易滑胎。
    雲程皺皺眉,眼看著要醒了,葉存山給他拍著背,“睡吧,沒事。”
    他又舒展眉頭,睡了過去。
    初六是柳小田來上工的日子,還在年間,他過來時給雲程帶了年禮,是他做的魚麵。
    魚麵已經晾幹,摸著硬邦邦的,下鍋煮、燉湯時,又很容易燉爛,不像真的麵條那麽有韌勁,入口酥軟。
    柳小田聞著藥味了,疑惑:“你身子不舒服”
    他沒考慮過是葉存山生病,葉存山高高壯壯的,不是個脆弱人。
    雲程害羞,“我調養身子,想要個孩子。”
    柳小田很為他高興,問這是土方子還是怎麽,“可別喝土方子,有些土方子就是個補藥方子,喝不出毛病,也沒個坐胎效果。”
    雲程便跟他解釋了一下,柳小田這才放心。
    他東西放下,就開始幹活,幫雲程煎藥,也給他煮鮮奶喝。
    等到午飯做完,他又從雲程這裏拿了手稿,雲程這次給的銀子多,是一次性結算一本,也不用找零。
    “我自己沒有校隊,要麻煩元先生幫我填字,多的就是填字費用。”
    柳小田擦擦手,接下了。
    他今天也要幫元墨打聽個事,說出來還怪不好意思。
    要趕著午飯時間回去,不跟雲程家郎君碰上,才低頭閉眼快速說了一遍。
    “我家元墨也想試試寫小說,他想的那本是個不勞而獲……呸,是個躺贏人生的故事……”
    後頭內容照著元墨說的給雲程講了一遍。
    這話柳小田都背下來了,就怕問話時哪裏出了差錯,讓結果不同。
    他跟元墨的小家庭沒有抗風險能力,跟錢相關的,都要謹慎些。
    雲程自然是支持的,“鹹魚嘛,我也想當。”
    他叫柳小田等等,“我給寫幾個要點。”
    鹹魚也不能一直鹹著,鹹魚也要支棱。
    不管是為自己,為愛人,為夢想,總要有一個支點。
    即使是為了睡好覺,也要有個動機在,不然整篇故事沒個重點,讀者看不懂在寫什麽。
    雲程說:“我這什麽都沒有準備,就這東西你帶回去,算是我給你們的年禮。”
    柳小田還想道謝,雲程擺手,“元先生趕緊給我校對謄抄完,我還得感謝他!”
    手稿時代,找人謄抄的風險也很大。
    特別是《贅婿》已經有了暢銷書的勢頭,但凡動一點歪心思,他這書送出去,就是別人家先印出來了。
    葉存山對他兩口子的品性也有打聽,這段時間相處下來,雲程對柳小田印象也好。夫夫倆都信得過他們。
    “我這稿子催得急,近些日子我都會趕稿,要辛苦他一段時間了。”
    他這簡字體稿子校對起來也耗神,元墨自己的創作就要往後拖延。
    柳小田尷尬抓臉,磕磕巴巴說了元墨的意思,“他問你到時能不能幫他看看他能給你免費謄抄一冊。”
    看個稿子罷了,雲程還指望元墨繼續給他做專職校對呢,“這都是小事,到時拿給我就是。”
    聊天耽擱了會兒,葉存山回來時,柳小田才剛告辭,兩個人客套點頭,雲程看他倆,就知道這個時代的禮節了。
    “我出去見元墨可沒避嫌。”
    葉存山:“那不一樣,你那大街上見,就是去茶樓,人也多。”
    他今天有事給雲程說,“慶陽在招婿,這事你知道吧我說給他介紹個同窗,我那同窗麵皮薄,慶陽也擔心到時人家看不上他影響他名聲,所以我琢磨著,把人請到咱家,說出去就是一起吃了個飯,誰也想不到那方麵。”
    按照葉存山的意思,雲程這會畫畫的,還要去跟葉慶陽學一學,好過個明路。
    未來的師父招婿,雲程自然要幫忙張羅。
    問了日子,他提前讓柳小田買好菜,做完擺桌等人上門。
    葉慶陽守時,談親事,也不跟一般哥兒姐兒一樣,羞答答要拖延一會兒。
    他到雲程家時,隻打扮齊整,沒塗脂抹粉,早上還因這事把存銀惹哭了。
    惹哭了,他也沒塗胭脂口紅,照著男人打扮來。
    因葉存山說那書生家裏窮困,葉慶陽換了根木簪,著裝也樸實。
    上門給雲程打招呼,“嫂子好。”
    雲程:“……”
    他跟葉慶陽身高差距太大,每一回聽他叫嫂子,都覺得魔幻。
    有他對比,雲程覺得存銀叫他大嫂也能接受了。
    他跟葉慶陽說,“我跟存山說好了,到時候一起吃飯,我倆會吃得快一些,這期間會幫你們搭話頭,吃完我倆先回屋,你們就自個兒聊聊。”
    葉慶陽沒想過這樣,“不跟我一起嗎”
    他家裏相看人時,他爹娘跟爺爺都在,下麵弟妹也在瞧著看熱鬧。
    雲程說不陪,“你這相親,總要自己跟人單獨相處看看他的性子,萬一他人前一個樣人後一個樣呢是什麽感覺,那得你自己聊著磨合感受一下,反正我們這屋子小,有事直接叫人,不怕他怎麽你。”
    葉慶陽差點聽笑了,一般書生可打不過他。
    他家要待客,柳小田今天走得更早,反正家裏有暖桌,飯菜上去能保溫,湯就放爐子上繼續燉著,等人到齊再盛。
    葉慶陽頭一回過來,也打量這間小院。
    比村裏小,門前小院一口井占了一半地兒,另一半牽繩晾衣服曬被子。
    兩間耳房都小,正屋大,亮堂。
    葉慶陽也對暖桌感興趣,他聽存銀說過,上回回家給村裏木匠說了,過年忙著,算著這兩天就該做好,到時他爺爺能用上。
    聊兩句,葉存山放學帶了同窗羅旭進門。
    羅旭是要比杜知春還要標準一些的書生樣,長袍在他身上空空蕩蕩,看著是個瘦竹竿,因著臉上有點肉,雙目有神,一眼看去,能忽略他這“弱不禁風”的體格,也是個清秀書生。
    這種場合,雲程都是捧碗吃飯,一般不插話,主要交由葉存山給他倆介紹。
    他還會端水得很,牽線時不冷落雲程,一會兒給他夾一筷子青菜,一會兒給他夾一筷子肉,雲程湯碗空了他立刻給人盛。
    雲程憋了會兒,終於忍不住,“你幹正事,別管我。”
    葉存山嘴飄,“管你不就是正事”
    羅旭嗆得直咳。
    葉慶陽尷尬。
    雲程瞪葉存山一眼。
    葉存山給羅旭倒了杯清茶,“羅兄,你放心,咱們姓葉的,家族傳統耙耳朵……”
    雲程在桌下踢葉存山。
    葉存山話風轉了個彎兒,“我這情況,村裏還有很多。”
    前頭給他倆介紹過情況,無非就是姓名、年齡、籍貫,家裏還有幾口人,都是做什麽的。
    招婿、入贅這種事情,家裏知道不知道。
    羅旭前頭還有三個哥哥,隻有大哥娶親了,家裏倒沒矛盾,供他讀書三個哥哥也沒說什麽,就是實在窮,他還有兩個哥哥等著娶媳婦,到他這裏,就說不起了。
    羅家本來說,就算是入贅,也不該放他出來,怕萬一考上秀才,就虧大了。
    可是村裏說親,竟沒幾個哥兒姐兒願意嫁書生。
    蔚縣是出了很多秀才,扒拉手指一算,沒幾個是寒門學子,縣裏考出去的多。
    跟著書生,就等於一輩子吃苦。
    一年到頭下地幹活,操持家裏,吃喝摳搜,做衣服節儉,還要見縫插針的忙成陀螺,給家裏掙錢。
    雲程聽他說,就想到了葉延家。
    在沒有造紙作坊跟羊毛織品前,葉延一家確實都這樣。
    羅旭說得實誠,“我這條件,沒什麽要求,聘禮你要給足,最低十八兩,進門後……”
    羅旭看看葉慶陽,這哥兒其實不醜,就是外貌偏男性,配得上俊朗這個詞。讀過書,氣質斯文,不像是個會揍人的。
    羅旭默了默,覺得還是提前說好,“進門後不能揍人。”
    雲程:“……”
    這大哥不是看過贅婿小說了吧。
    剛好他也吃完,跟葉存山一塊兒放下碗,後續就讓他倆交流去。
    回屋才關門,葉存山就抱雲程,下巴擱在他肩頭,呼吸都在耳側,“你剛踢我做什麽我說的不是實話”
    雲程摸摸他耳朵,“我怕他聽了那話,誤以為慶陽也是個耙耳朵,以後進門想當家呢。”
    他才不管羅旭怎樣,他認識慶陽,自然偏向自家人。
    葉存山也不管外頭那對兒,反正他該辦的辦完了,成不成就看緣分。
    他問雲程,“那你想不想當我的家”
    雲程可討厭當家。
    他就喜歡有人管著他,柴米油鹽醬醋茶有人打算,家裏大小事有人打理,他就做他喜歡的事,也能悠哉悠哉過日子。
    所以把一家之主的帽子扣在葉存山腦門上,不許他摘。“你可是一家之主,問這種話不是給我挖坑的嗎”
    葉存山就覺著這哥兒忒沒誌氣。
    送上門了還不要。
    要他管著他就管著,“存雪明日成親,按照村裏習俗來說,咱倆都沒去吃席,是不用給隨禮的,但今年也受族長照顧,旺祖也偏待我們,他家裏喜事,咱們還是要送點東西。”
    “我們這裏嫁人流行送米,關係親近的能給一筐,大概十斤左右,一般都是跟相熟的人家湊數送,送過去就是扁擔挑。若是沒辦禮,不能吃席,就是給紅雞蛋。”
    說到紅雞蛋,雲程都覺得這禮該送。
    他跟葉存山成親時,隻有葉糧給他倆了紅雞蛋呢。
    說到這個,雲程想起來,“之前你教我做燉菜時,拿了他家一條熏肉,你還了嗎”
    葉存山:“……忘了。”
    雲程笑他,“你這家當的,我說記賬本要用起來,你還說浪費紙,用腦子記就好。”
    記哪兒去了
    葉存山揉他臉,又捏他臉,上一回親他,都是去年的事了,對視一眼都動情。
    雲程心髒砰砰跳得急,提醒他:“外頭還有人。”
    不說還能忍一忍,說了就親下來了。
    雲程心想:葉小山,你有點東西啊,喜歡這個調調是吧,以後要你也吃吃不能吭聲的苦。
    親又不能深吻,怕耽誤事。
    葉存山煩著,抱著雲程在他頸窩吻了個印子,就鬆開他。
    繼續說送禮的事,“按照我倆習慣,應該是要跟堂哥家湊對兒送禮,今年爹突然對咱們殷勤起來,我怕他在人成親時鬧事,所以是跟爹娘一起送。”
    一般沒分家的,像葉延跟他爹葉二叔,就算一家人,送一筐就夠。
    他們這種分家了的,葉存山跟他爹葉大,算兩家人,得送兩筐。
    雲程理解,“沒事。”
    葉大在村裏表現和氣也好,他跟葉存山兩個人,也得跟家裏維持表麵和氣。
    就是這米,“咱們準備了嗎”
    葉存山就笑起來,“你以為我為什麽今天才告訴你”
    他說:“我沒找爹娘說,爹那個性子,你知道的,他到時候憋著氣,肯定會替咱倆送了,叫人看看咱們是誰家的人。送唄,他不送咱們才有麻煩。”
    那雲程就不懂了,“反正他要送,那你跟我說送禮做什麽咱們什麽都沒準備。”
    還說什麽前頭的照顧偏待。
    葉存山拍拍他頭,“爹幫我們送的,那就是我們送的,跟你提前通個氣兒,到時有人問起,別說漏嘴。”
    雲程長長“哦”一聲,“我知道了,他之前說給了咱們二十兩銀子,你生氣了。”
    所以要葉大吃個啞巴虧,以後不敢在外頭瞎咧咧。
    雲程憋著笑。
    這就是傳說中的坑爹麽。
    葉存山不知道他笑的是這個,當他是開心。
    叫雲程給他蓋個小雲朵,“今天哄你開心了,你給我蓋一個。”
    他倆忙起來時,都沒空兌換,雲程也不像起初蓋章那麽小氣,有時心疼他讀書辛苦,也會加蓋一個章。
    數著後頭兌換不完的數量,他心裏也甜蜜呢。
    兌不完才好,一輩子可長呢,慢慢來。
    他聽話,葉存山就又想親他,外頭慶陽叫他們,葉存山稍稍忍了忍,手拉到門把手了,還是回頭親了下雲程唇角。
    “那句話應該還給你。”
    “我覺得我好花心,你每天的樣子我都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