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鄉村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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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存山摸摸額頭,這種上火才冒出來的小疙瘩,能叫雲程有這麽高的興致也不容易。
    他答應了。
    雲程麻溜兒去洗手拿了條幹淨手帕,讓葉存山枕他腿上,他還用帕子沾水,拿肥皂團給痘痘周圍洗洗去油才下手。
    可惜今天才長出來,沒熟透。
    本來隻是一個紅疙瘩中間泛白,被他一番操作之後,變成了一個小紅包。
    葉存山沒叫疼,雲程也心虛得不行。
    “沒熟,長長再繼續擠。”
    葉存山不起來,繼續躺雲程腿上,“你這會兒不講究了”
    平時說個什麽都要露出嫌棄惡心的表情。
    雲程擺手。
    這哪裏一樣,這很解壓。
    他讓葉存山給他留著,“你不許碰,聽見沒”
    葉存山都不稀得碰。
    這次回家也快到清明節,族裏一年四次祭祖,來回跑的辛苦,這次回村就要多待幾天。
    除卻換洗衣服外,主要就是葉存山的書,他這次拎了小竹箱一起帶著。
    存銀這次不回,紙鋪又有了羊毛線供應,一部分拿去染色,一部分放紙鋪供人織毛衣毛褲。
    他還要練習刺繡,最近也迷上了去茶樓聽書。
    那說書先生講的贅婿比他自己看的精彩,才不回去看葉大擺臉色呢。
    就還記得葉大陰陽怪氣他,小孩子扁扁嘴,不樂意也上街買了點東西讓哥嫂捎帶回去。
    葉存山欺負他,把存銀買的東西分兩半,“咱們一起買的。”
    存銀:
    雲程看不下去,給他補了一把銅板,存銀放小包裏,跟雲程小聲嘟囔:“我哥真是越來越不要臉了。”
    雲程覺著他膽兒也越來越肥了,這距離,壓低了聲量都能被聽見好麽。
    存銀躲雲程後邊,對葉存山做了個鬼臉。
    他們也給存銀另外留了銀子,到時若是雲仁義自己來縣裏,就讓紙鋪這邊出個人,帶去給首飾鋪夥計。
    這次是告假回去,雲程也得去一趟杜家書齋,跟他家說明會在鄉下寫稿,到時看是繼續請元墨謄抄一冊,還是叫啟明來謄抄填字,總之不用上門找他。
    餘夥計還可惜,“算著日子,南下的船會回來了,我家夥計不跟陸公子一起,也能跟別家商人的船順路回來,到時知道外地反響,能給你加銀子呢。”
    這銀子又跑不掉,雲程說下次回來拿。
    回村還是租的驢車,一路出來,還有許多考生陸續出縣城。
    這些就是沒被取中,可以收拾包袱回家的書生。
    取中的人,家底厚一些的,會再等等府試日期,直接從蔚縣出發去府城。
    家底薄的,則是請人跑腿送信,自己先走一步。
    雲程看著他們,也跟看見了葉存山趕考的樣子般,問他:“你之前考試是一個人考嗎堂哥跟你一起嗎”
    葉存山當然是一個人去考的。
    他性子獨立,早早就滿城跑,十四五歲就謊報年齡忽悠商人帶他上船去外地,再大一些識字了,也會自己去。
    考試這事情,不熟悉也有前輩指路,再不濟,臨到考試,一堆人都往一個方向去,他也不至於走丟。
    但葉存山最近嚐了示弱的甜頭,就想賣賣慘,一張口,想到院試要去府城,到時人多雜亂,他不可能帶雲程一起去,就還是說:“一個人,沒什麽問題。”
    寒門學子多數都是自己獨立備考、趕考,真要家裏媳婦夫郎跟著照料的,也是穩定下來後,照料日常起居。
    其他書生倒是會帶個書童前後忙碌伺候著,他就不跟人比了。
    雲程就對他一頓誇,從能幹獨立,到堅強不息,聽到後頭葉存山發現他在胡亂疊詞瞎用,裏頭竟還加了“雛鷹展翅”、“金雞獨立”,葉存山一巴掌把雲程腦後的小揪揪打得來回晃動。
    雲程不服:“你幹嘛!我誇你呢!”
    那是誇麽。
    瞎咧咧。
    路上一頓小學生拌嘴,到村裏時默契閉嘴。
    經過村口,照例要去葉二叔家看看。
    葉延沒到休沐不回來,留書院刻苦學習。
    捎回家的東西很質樸,給了一兩銀子,讓葉存山幫忙割兩斤肉,買幾條排骨,再有多的就買點糖,給嬋姐甜甜嘴。
    這東西送進來,有人看見了,問一句,葉存山說是幫葉延捎帶回來的,再傳到河邊葉大耳朵裏,還能自動翻譯:葉延買了,葉存山跟雲程也買了。
    他差點追過去問!
    氣溫回升,開始春耕前,村裏要先把造紙作坊蓋起來,地點選在了沿河邊的空地上。
    給葉大安排的是不累人但非常瑣碎的跑腿雜活兒,別人看他閑著就要說他,他剛想找人抱怨幾句,就被幾人連著叫,煩得他想撂挑子走人!
    到中午,葉大溜溜達達去打聽,葉存山跟雲程倆沒回家,還在葉二叔家裏。
    回村一趟,不回自己家,不見爹娘爺奶,就會去親戚家!
    不孝子!
    不僅去了葉存山的親戚家,還去了雲程的“親戚”家。
    他倆一清早出發的,回來時不到中午,葉存山回去把被子拿出來曬,燒炕去濕氣。
    沒熱鍋做飯,就在葉二叔家一起吃了午飯。
    期間也打聽雲仁義家的事情。
    確實如雲程所說,雲仁義去縣城的那幾天裏,雲家出了大事。
    李秋菊被雲廣識說動,也不想大兒子一直躺床上當廢人,那裏屋都有腐臭味了!
    她聽了話,賣了幾塊地,又把自家養的豬仔賣了幾隻,得了銀子後請大夫來給雲廣識看傷。
    時間太短,雲廣識傷勢沒好。
    他以前在王家當長工護衛時,也有幾個交情好的兄弟。
    他使喚雲麗麗去請個人過來,“你把這事辦成了,我就當你之前埋怨我的事情沒發生。”
    雲麗麗指望不上親爹了。二哥分家出去以後,隻顧著雲香,根本不理她。
    她對雲廣識不信任,但現在隻能選擇信他,不然雲仁義回來了,她隨時會被配個壞姻緣。
    於是雲仁義回來時,就看見家裏多了一個高高壯壯,臉上還帶著刀疤的中年男人。
    鬧一場,鬧不過。
    這幾天更是一文錢要不著,脾氣發多了,李秋菊他都使喚不動了。
    趙氏說:“前些天剛回來的時候,好像說是氣昏過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裝的,現在雲娘去外頭打水什麽的,總能聽一耳朵熱鬧,家裏還吵吵著。”
    雲仁義到底是人親爹,雲廣識敢對著幹,不敢真把他怎麽著,雲仁義就仗著這點拚命鬧。
    反正就是耗著。
    雲程聽說他人沒事,鬆了口氣。
    ——要出事也別這時倒下,不然白費了先前投出去的三十多兩銀子!
    飯後,他跟葉存山一起上門,要雲仁義抓緊去縣裏幹活。
    雲仁義在家裏吃得不好,睡得不好。
    回來想休息休息享清福,結果一天天都在跟人吵架。
    吃飯他都沾不了葷腥,蒸個雞蛋,李秋菊跟雲麗麗都能一人半碗分了,他一勺都吃不到!
    所以隻相隔幾天,再見時,雲仁義也肉眼可見的蒼老憔悴起來。
    他說他沒錢。
    葉存山跟雲程肯定不會給。
    葉存山對雲廣識說,“你傷還沒好,還記得是因為什麽弄成這樣的吧”
    雲廣識在大獄裏待過,也真的挨過揍。
    看著王老爺家倒,從前在他麵前威風得不得了的管事,也因為主動摻和,被人抓了個正著,是跟王老爺一起流刑千裏。
    他自然怕。
    雲仁義要去縣裏認樣式,家裏就是雲廣識最大,不需要有人照看,所以他這護衛兄弟也能跟著回縣裏。
    “你看著點我爹,別叫他又被人偷了銀子。”
    潛台詞也是:別讓他去縣裏告我不孝。
    有人送,葉存山也省了自己跑一趟。
    雲廣識還小氣,銀子不給他爹,而是給他那護衛兄弟拿著,保證雲仁義有個地方睡覺,餓不死就成了。
    所以葉存山也不用擔心他有多餘的銀子去打點。
    葉存山讓他們去紙鋪找人,到時有人帶銀子去給首飾鋪夥計,能繼續翻閱樣式冊。
    離開前,還給雲麗麗身上遞了個眼刀子。
    這姑娘弱聲弱氣坐旁邊,低頭垂手好似溫和無害,其實眼角餘光一直瞄雲程,想也知道沒好心思。
    事情順利,出來時辰還早,夫夫倆決定回家收拾屋子。
    雲程覺得恍惚,“這麽順利呢”
    以前每次來,都要掰扯一陣。
    家裏鬧哄哄,吵得他頭疼。
    葉存山說:“雲廣識狠不下心對他爹做什麽,他爹卻是能幹出大義滅親的事,就看能不能被盯住吧,真去了縣衙,被親爹告發不孝,他以前在縣老爺那裏也有過案底,是討不了好的。”
    雲程腦子裏閃過了一個表情包:打起來打起來!jg
    他沒忍住笑了下,葉存山問他笑什麽,雲程不告訴他,等拿了東西回家,拿紙筆畫了個表情包。
    葉存山:“……”
    太久沒玩黑白無常的梗,葉存山突然問一句:“這是冥府流行的畫冊”還讓雲程懵了下。
    然後被雲程瞪:“不是!”
    葉存山聳聳肩,先去房間翻找了舊衣裳出來,照例套外麵防塵,又用布巾包頭發,一個清理牆頂屋角,一個掃地擦桌。
    這次回來他們就隻收拾了一間出來,是葉存山那間。
    他屋子是主臥,要大一些。
    山裏房子是有大浴桶的,燒炕燒一天,熱水一鍋鍋的出來,夫夫倆沒浪費,一起泡了個澡。
    山下的造紙作坊裏,晚上都會有人守夜煮樹皮,不怕烤不幹頭發。
    葉存山續了幾次水,兩個人痛痛快快泡了一回。
    就是雲程搓背時,還是很沒勁,葉存山被他摸得癢癢,問雲程是不是在占便宜。
    雲程占著便宜還嘴硬,“怎麽啦你嫌棄我力氣小,你那自己搓啊。”
    葉存山:“……你等著的。”
    他倆在山裏的住處,說是山腳下,其實要往上走個一百多米遠,還是上坡路。
    下到山腳後,還有一片荒地,是正正經經的偏離山村。
    還要烤頭發,葉存山忍著沒收拾他,琢磨著這次要麽把大浴桶帶走算了。
    再過不久暖和起來,泡澡胡鬧也不怕著涼了。
    令他們意外的是,晚上去烤頭發的人還挺多,都是白天在忙著蓋房子,晚上回去才洗頭洗澡的漢子。
    夫夫倆刻意找了人少的地方,邊上也有人在閑聊。
    見著他倆,還要強行邀請。
    “聽說你倆給葉二叔家買了肉跟排骨,沒給葉大買”
    葉存山就是想氣氣葉大,也不會拿葉延的孝心去利用。
    他又好生解釋了一遍,“這還沒到月中休沐,我是跟書院請假回來的,屋子也要收拾,沒空過去。”
    再就沒人問他為什麽沒空去葉大家,有空去葉二叔家。
    畢竟葉大家裏沒孩子幫襯,媳婦高齡孕婦,上頭還有兩老人,葉大自個兒都被抓了壯丁,去河邊幫忙。
    回家他倆還得倒過來幫家裏忙,就沒空去收拾自己屋子了。
    說到屋子,就少不得跟他們講講雲程家那個小破屋子。
    “已經修繕好了,旺祖讓咱們在外頭圍了小院牆,你們空了可以去看看。”
    上次離村時,被葉有福家的女婿攔路,說會幫忙修繕。
    夫夫倆給了銀錢,屋子是屋子,院牆是另外加的。
    河邊熱火朝天的,他們今天回家沒經過那邊,沒來得及看。
    晚上烤完頭發,就從河邊走,順路過去瞧瞧,雲程還滿意的。
    葉存山順便跟他講,“我之前還說到夏季時,再到下麵劃地蓋個屋子,不然夏季回來,山上蛇蟲多,你受不了,現在看看,要麽咱們就在這屋裏住吧反正每次回來住不了多久。”
    外麵的院牆擴開了些,往後有需要,能在側麵蓋耳房。
    若嫌棄地方小,也能把灶屋搬到耳房裏,主屋就睡人,做堂屋。
    雲程都行,“那我抽空去問問旺祖吧,看什麽時候有空,給咱們安排人蓋耳房吧。”
    “你就別一起了,好好讀書。”
    到家已經很晚,兩人沒鬧。
    隔天早上,葉存山帶雲程下山蹭飯吃,去的葉大家。
    存銀舍得花錢,給葉大買了一大包紅糖。
    葉存山走時欺負存銀,到家裏還是說:“存銀給你買的。”
    葉大已經被葉存山搞怕了,聽說是存銀買的禮,他才放鬆下來。
    存銀跟這逆子不一樣,肯定不會給他買寒磣玩意兒。
    沒打開前,葉大不說。
    看到是一包紅糖,他就咧嘴笑了。
    話沒說呢,陳金花直接從他麵前拿走了,“這糖不錯,正好給我弄個紅糖雞蛋。”
    她會哄人得很,“爹娘一人一個,咱大兒子得吃一個,程哥兒也要來一個,家裏剛好五個雞蛋,我去煮了!”
    葉大:
    “我呢那是我兒子給我買的!”
    陳金花翻白眼,“你氣包子一樣,每天生氣都氣飽了,吃什麽紅糖雞蛋!家裏就五個雞蛋,你要吃,你去摸摸母雞下蛋沒有,指著我大肚婆彎腰撿蛋啊!”
    葉大的家庭地位顯露無疑。
    雲程捧著小碗喝一口米粒濃稠的粥,已經記不起來陳金花之前淒淒慘慘,整天害怕葉大不要她的模樣。
    他看一眼葉存山,葉存山回家的興致不高,就跟爺奶說話,與家裏父母關係還是老樣子。
    雲程想想他跟雲仁義家的關係,目光挪向已經走進灶屋的陳金花,心裏一歎。
    以後沒事還是少回來。
    陳金花說到做到,紅糖雞蛋除了葉大以外,每人一個。
    葉大差點摔碗。
    劉翠英每天撿雞蛋,家裏有幾個她心裏清楚。
    還沒有開始春耕,她跟老頭子都沒每天吃雞蛋,主要是給陳金花吃,懷著雙胎,耗身子。
    雖說得膈應,但確確實實隻有五個雞蛋。
    隻有五個雞蛋,葉大也不服氣。
    要他來看,食物鏈底層隻能是雲程。
    誰讓他是兒媳婦。
    還是個哥兒。
    可是他知道這兒媳厲害,會掙錢,隻敢目光膈應人,不吭聲。
    雲程被他看得一陣無語,他一清早,吃不了這麽甜的,自己不吃,就把蛋給葉存山舀碗裏。
    葉存山知道他口味,沒跟他客氣,當即把這溏心蛋咬了一口。
    葉大還看雲程的碗。
    雲程:
    要不要臉!
    葉存山也後悔帶雲程來蹭飯吃了,一清早的,好心情全沒了。
    他倆要走,葉大還要留人掰扯修繕屋子的事。
    “之前不說好了我給你們修嗎怎麽讓葉成去了”
    村裏作坊蓋完,就無縫銜接春耕,葉大一直要忙到秋收之後迎來下一個農閑時,才有空去騷擾他跟雲程倆。
    而六七月份時,陳金花就要生產,算著月份,今年農閑時,葉大得在家裏洗尿布。
    葉存山頓時覺得這糖水也不甜了。
    存銀的尿布葉大都沒洗過一片,還給他買糖吃,買個屁。
    真不如給陳金花吃了,叫她身子養好點,以後自己的娃自己帶,別存銀小時候家裏人不管,長大了還得回來帶後娘生的弟弟妹妹。
    時間上葉大沒空閑,葉存山就不跟講虛的,“你那像幹活的樣子嗎那麽一間小屋子,從過年到現在,要不是葉成幫忙修了,冬日裏幾場雪下去,那屋子早倒了!”
    葉大嗆聲,“怎麽早倒了!之前天氣不好,你要你親爹大雪天給人幹活啊天晴的時候我去了,葉成也在,他還說你給銀子了,我給你幹活都沒見著一分好!”
    葉存山:“我沒給你銀子嗎我不是給你二十兩了嗎”
    葉大:“……”
    年前有陣子昏了頭,上趕著要跟兒子兒媳修複關係。
    還覺得兒子當贅婿吃了苦,他以後沒人摔盆兒,拿了棺材本出來給葉存山,要他別入贅。
    後來想想他沒怎麽後悔,一來銀子葉存山沒要,二來兒子雖然氣他,兒媳不愛搭理他,但是滿村沒人說他們家裏關係不和。
    往後他真死了,葉存山裝也得裝個孝子樣。
    現在再提到這二十兩,葉大終於認識到了葉存山的厚臉皮。
    “那是我給你的銀子!”
    葉存山已經牽著雲程站起來了,說話有點雲程不講理時的調調,“那又怎樣你給我了就是我的,我再給你,那就是我給你了二十兩。”
    葉大被他一通懟,聞著滿屋子紅糖雞蛋的香味兒,也沒心情吃了。
    葉存山爽了,帶雲程去吃別的。
    經過葉虎家門前,進去買了兩條鯽魚,在他家菜園裏拔了兩個白蘿卜,回家煮魚湯。
    這折騰下來,早上就全交代在這裏了。
    家裏菜園早就沒打點,之前的菜吃完後,後來沒種,空空蕩蕩。
    雲程說:“大堂嫂做葷菜好吃,咱們去她家蹭飯吃吧。”
    大堂嫂柳三月,是葉虎的妻子,在祭祖時能掌勺的女人,廚藝自不必多說。
    葉虎婚後不見消瘦,兒子也結結實實一大胖小子,養得可好。
    於是早上才買過魚拔過蘿卜,中午兩人又來蹭飯。
    葉虎正愁怎麽把他家兒子送書院去,夫妻倆混合雙打都沒把人揍老實,看葉存山來還挺歡迎,“你給我出個主意。”
    明著對外說,是寫話本掙錢。
    內裏也有旁的想法,識字了,才能在鋪子裏、在作坊裏,當個小管事。
    慶陽是個哥兒,嫁人後是夫郎,都能在紙鋪當賬房先生。
    跟他兄弟倆這五大三粗,大字不識幾個的待遇可不一樣,他們天冷天熱都要送貨的,幹的力氣活。
    葉存山以前也皮實,定下心就很順利了,葉虎想取取經。
    雲程在旁邊豎著耳朵聽,他就知道是葉存山到處跑,見過了外頭的世界,所以想讀書了,實際內裏細節,他不清楚。
    結果說出來的理由很簡單,“我第一次去碼頭的時候,看見了很多扛貨的勞力,有老有少,也有青壯年。”
    他們村裏條件好一些的人家,兒子都長得壯實。
    一身力氣,在村裏誰不誇
    葉存山從前也被誇。
    能種地,會打獵捕魚,能抓蛇掏鳥窩,還能把弟弟一手帶大。
    被誇多了,心裏自然有傲氣。
    回頭再看見跟他一樣的還有很多人。
    那些人力氣比他還大,交談裏得知人家也是老莊稼人,比他更會種地。
    那又怎樣呢一天苦力幹下來,還是要卑躬屈膝,小心討好著工頭,不然隨便克扣一點,一天力氣全白費,還不敢鬧,不敢聲張。
    工頭若是滿腹才華的書生,葉存山也不說什麽了。
    讀書費錢,培養出書生,合該人家能輕輕鬆鬆坐那裏記工拿銀子。
    可大多數工頭識字量低得讓他不忍直視。
    那一年,葉存山也跟族兄弟一起讀過幾天書。
    葉旺祖、葉慶陽都讀出來了,他不識幾個字都看不上那工頭。
    雲程聽到這裏,突然想到他剛穿越過來,葉存山要帶他去縣裏找活幹,當時也說他能留在杜家當書童最好。
    到時搭著學學字,回頭出了杜家,也有別的生路。
    碼頭記工的人,每月能拿二兩銀子。
    他眼睛酸熱,莫名想哭,覺得他從未了解過葉存山。
    再想起他性格裏的炫耀,也從包容到理解。
    畢竟葉存山從前引以為傲的東西,在這個世道裏,其實不值一提。
    而他人崇尚的,又恰好是他最缺乏的。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句話的意思,他在葉延已經考過童生時,才深刻理解到。
    葉存山跟葉虎講:“你別打他,下回去紙鋪送貨,你把小虎帶上,帶他去碼頭看看,看看一身力氣的人都在做什麽,弱不禁風的書生又在做什麽。”
    屋子就這麽大,小虎還小,聽不懂,隻知道能去縣裏玩,都樂瘋了。
    柳三月倒把這話聽進去了。
    從前她也不大看得起書生,即使大穀村出了柳文柏那麽一個“文曲星”,一本書能得一百兩銀子。
    現在她看得起了。
    因為造紙作坊,也因為紙鋪。
    這兩樣在村裏蓋起來,最先有出息的,就是識字的那批人。
    以後村裏蓋族學,葉延也要不聲不響進去當先生了。
    而她家男人,還得給人幹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