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二合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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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發時間在午飯後,分了兩條船。
    程文瑞那條船帶了棺木,雲程夫夫倆與程礪鋒三人一起。
    存銀跟陸瑛、程文傑一塊兒在另一條船,說晚上停靠時,再跟哥嫂一起。
    就一下午,存銀也能跟他們玩大富翁,就答應了。
    上船後,四人先去上了香,才回船艙,聽程文瑞從靜河村帶回來的消息。
    先說的是葉存山家的家事。
    買回去的禮物挑不出錯處,銀子也給了五兩出去。
    但葉大跟陳金花心大,認為他們現在身份都變了,也能從作坊紙鋪拿分紅,硬是覺得不夠。
    村裏許多人勸過,說府城安家費高,葉存山去府城後沒有便宜紙用,一家三口吃喝也全要銀子,手頭也緊。
    不管怎麽說,他們不滿意就是不滿意。
    家書是叫葉旺祖過去念的,原本村裏習慣請葉延念,上回葉大莫名其妙發脾氣,葉延知道他被人怨上了,這些事兒就不願意摻和。
    葉存山自己寫的家書,他清楚內容,簡要說了下,“要他們好生養老,家裏沒年輕人,但好歹有些家底,我跟程程也每月給養老錢,他們就當一年四季都是農閑就好了。”
    養老錢單獨算起來是不多,算總數一年十二兩,就很可觀。
    村裏自己種菜,偶爾撈魚。以前還說打獵麻煩,也會遇見危險,現在都有養兔子,偶爾也能開個葷。
    葉大本也有點家底,爺奶那邊不會把所有銀錢都交給陳金花,那邊也有銀子攢著,家裏再多兩個奶娃娃,也養得起。
    他這番規勸,也是基於事實去說,又不是一般外姓人家,指著那點地過日子,稍一鬆懈,來年就產不出糧食,一家人都要餓肚子。
    隻是葉大對他成見深,又心疼租出去的那些地,一聽要他一年四季都當農閑過,脾氣就上來了。
    這裏不提也罷,反正他暈過一回以後,脾氣也發不出多大,人很惜命。
    陳金花則是在信件念完後,還執著於葉存山沒有給她的孩子取名字,追著葉旺祖問。
    葉旺祖都沒說話,葉大就先跟陳金花吵起來了。
    孩子沒出生前,葉大還有顧忌,怕人出事。
    孩子都生了,他從前積壓的怨氣就都往外發。
    說到後來,就好像這倆孩子不是他親兒子一樣,取名狗蛋狗屎。
    陳金花差點被氣瘋,葉大還讓她現在出去找人改嫁試試,“你之前不是說要帶孩子改嫁麽你去,我看誰要你這毒婦!”
    這名字程文瑞都不好意思說,“後來葉大改口了,因為旺祖在,說這名字不上族譜。”
    改口取了兩個名字,草根樹皮。
    這事兒鬧的,無非就是想逼人給他的孩子取名。
    程文瑞走之前,就給取了兩個名字,葉達,葉康。
    豁達,健康。
    別的他臨時不好取,就可憐孩子罷了。
    這件事之後,程文瑞就尷尬起來,有點無顏見親爹的樣子。
    程礪鋒讓他說,他才沒什麽底氣的開口,說了這次攔截美人圖總共花了多少銀子,目前還有多少欠款沒有給清。
    程礪鋒這麽個冷臉性子,眼神都沒忍住飄忽下。
    雲程便坐立不安。
    這美人圖是他改出來的。
    還沒到京都,就給家裏惹出這麽大的麻煩,他心虛得厲害,就趁著提到銀子的事,給他們說大富翁地圖的買賣。
    “應當可以賣出去,到時也能做簡易地圖,普通地圖,複雜款地圖。材質能改,地圖花樣也能變動。獎勵卡的類型也能根據玩家需求調整。”
    常規的就是金幣卡,這個普適性最高。
    再精美雅致些的能做,還能收集卡牌。
    卡牌又能分普通的畫片卡,整套的遊戲卡,還有英雄卡、美人卡。
    這就有點像後世的抽卡遊戲,具體運營上,雲程就不懂。
    因為他玩遊戲時,抽到卡以後,是根據遊戲類別有多種玩法。
    這太細致了,他沒研究過,概念提出來,相當於在一個小遊戲的基礎上,給了幾種衍生的可能,後麵還要看程家怎麽想。
    程文瑞說他還挺能掙錢的,“家裏鋪麵都是我娘在管,這幾天我畫些地圖跟卡片,回家後給她看看。”
    話到這裏,他也想說雲程小馬甲的事。
    徐風他們給雲程送了謝禮,他要轉交。
    看程礪鋒點了頭,他才說了這事,提醒雲程以後辦事要小心,萬萬不能這麽衝動。
    “徐風他們倆報恩心切,因為知道是你,一直惦記著,這次是遇見我了,萬一是別人,你這怎麽說得清”
    雲程這件事坦白以後,也就是程礪鋒知情時沒訓過他,葉存山跟程文瑞都訓他。
    他頭埋得很低,認錯態度極好。
    事都辦了,雲程又沒壞心思,提醒後再多訓兩句,也怕傷了他的心,程文瑞便不說了。
    程礪鋒要他休息去,“來回奔波也累。”
    他是上一個差事辦完,就立刻南下處理這事。
    按照日子來算,等待遷墳過程中,他能歇歇,實際不能。
    靜河村那邊還好,因為不用走心,麵子上過得去就成。主要是杜家書齋那批貨。
    花去的銀子太多,現在還等著填賬。
    再大方的人,麵對大額支出都難免心痛。
    娘親不會過多責怪,但府上這一年裏開支極大。
    他上回南下,就自己貼補銀錢開了煤鋪子。
    後來從京都請人南下教人安全采礦,這部分支出也是府裏出。
    這以外,其他零零碎碎的開銷不提,畫冊這件事,能讓他家後半年節衣縮食。
    此行結束,祭祖遷墳又是一筆大開支。
    等具體數額傳回京都後,程文傑那裏就瞞不住。
    這孩子心思敏感,到時又該說不是為了他,是為了姑姑。
    傷人話張口就來,趕在姑姑入祖墳的節骨眼兒,家人確認她已逝的時候,多半要受罰。
    受罰他又不會服氣,不處理好,他的情緒惡性循環,以後家裏有得鬧。
    程文瑞不敢休息,找雲程要了大富翁地圖跟現有的卡片,還有他畫出來的草稿畫片,就回屋找書童對局,熟悉後開始起稿。
    這邊聊完,程礪鋒也不留這對小夫夫,要他們回自己船艙休息,“看看有什麽缺的。”
    夫夫倆不放心存銀,也就待一下午,到晚上還是要跟存銀一塊兒,可能會換艘船住,這船艙不收拾也行,將就著能待。
    雲程今天暈船反應還好,沒特別明顯,進來合衣躺下,等葉存山給他揉揉頭,他就差不多好了。
    好了也躺著,跟葉存山說小話。
    “我都沒想過會花掉那麽多銀子……”
    雲程當初想要美人圖,目的是為賺錢。
    哪裏想得到會有這麽一個麻煩事在後頭,隨筆畫改個美人圖,銀子沒掙幾兩,自家還要花大價錢去攔。
    葉存山說麻煩的可能是程文傑,“我看陸瑛對他都小心翼翼的。”
    看起來會逗他玩兒,說話也會帶幾分懟,但眼看程文傑不高興,有鬧別扭的前奏,陸瑛是二話不說直接開哄的。
    表哥是這樣,程文瑞這個親大哥也是。現在都不敢休息,要為這事繼續操心忙碌。
    程礪鋒說是嚴厲,這幾天也鎮得住程文傑,實際小懲都沒一個。
    要是存銀,都不知道被打幾回了。
    葉存山說:“有時候不能太端著,也不能什麽負麵情緒都不反饋,顯得客氣生分,我看程文傑喜歡來咱們家玩,指不定就是你跟存銀都對他不客氣的原因。”
    都說他心思敏感了,那別人對他是真心還是小心,他自己能感覺得到。
    雲程就說他帶小孩還挺有一套,“你都有心得了,那回頭你跟這孩子聊聊”
    葉存山說看情況,“我早出晚歸的上學,跟他沒碰著幾回。”
    最近的接觸就是幫程文傑洗頭發,洗頭時,存銀一直跟人鬧,他也沒跟程文傑講過幾句話。
    雲程歎口氣。
    其實他能理解程文傑,孩子小,出身尊貴,家裏嬌寵。
    有這個身份,京都都夠他橫著走。
    同齡小夥伴裏,肯定沒幾個能理解他的心思,所以他的煩惱沒人真心聽。
    說多了,指不定還嫌棄他矯情。
    這份寵愛裏,始終有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那個人不在家裏,卻每個人心裏都有她。
    久而久之,他也會患得患失,不知道這份寵愛,是因為他這個人,還是因為他那張臉。
    反複無常也好理解,因為人心肉長的,他並非感覺不到家人的心意。
    隻是家人之間相處,總不會麵麵俱到,總有些細節會忽略,落到程文傑身上,就會讓他多想。
    想這件事如果是姑姑在,他們一定不會忽略。
    多鬧幾次,家人待他自然小心。
    小心起來,小孩子也不滿意。
    覺得家裏人怕他,不是真喜歡他。
    這已經有心結了。
    是活在另外一個素未謀麵卻人陰影下,他現在無法擺脫的心結。
    程文傑不是存銀,夫夫倆知道問題,也不好插手。
    聊到這裏,氣氛沉默了下。
    葉存山看向雲程,是想跟他說慈善畫冊的事。
    臨離縣前,他還去找過孫陽徐風,確認沒問題才上船。
    結果人家反手就在程文瑞那邊把雲程賣了。
    “我現在覺得你運氣真好,你看看這事兒辦的。”
    雲程才聽過程文瑞的訓,他也早已經知錯,不願意再聽,抱著他腰蹭了蹭,“我知道了,我以後有事會跟你商量的。”
    葉存山就不說了。
    下午雲程睡午覺,葉存山按照計劃本內容,先把要溫習與要背誦的文章搞定,船艙裏隻偶爾響起他默背時的低語。
    另一艘船上,存銀跟陸瑛在玩大富翁遊戲。
    地圖改版以後,要走到終點很難,一局遊戲玩幾個時辰都正常。
    陸瑛會擲骰子算步數,要贏要輸,能手動調整。
    他看程文傑情緒懨懨,幾次問他想不想玩,程文傑都搖頭,趴小桌上,望著外頭江麵發呆。
    江麵上映著日光,風吹過,陽光碎滿江麵,多盯幾眼,眼睛都刺刺的疼,他擦擦眼睛,又低頭枕著胳膊。
    存銀都感覺到他心情不好了,問他是不是暈船,“我帶了橘子還有酸果,我給你拿,我大嫂暈船的時候也是懨懨的。”
    程文傑就突然抬頭問他,“你大嫂暈船,怎麽還要去京都”
    存銀莫名,“不是你們來接的嗎”
    這少爺說話沒個頭尾,一下東一下西,才問京都,又問美人圖。
    “他都不知道給我惹了多大的麻煩。”
    存銀給他剝橘子,小少爺被伺候習慣了,心情不好時,被人喂到嘴邊,也張嘴吃了。
    吃完後不知是給存銀說,還是給陸瑛說,“我大哥中午下船時沒說具體數目,我猜著肯定不低於萬兩白銀,這麽多銀子,到時回家都要說是給我花的,可是我根本沒有讓他去。”
    存銀又給他嘴裏塞一瓣橘子,還分了幾瓣給陸瑛,又自己吃了兩瓣,說:“你不說,他都去了,這不是很愛你嗎”
    順便吐槽他親大哥,“我哥把我涼席弄壞了,他都不主動賠,我找他要,他不給我買,還要我去找大嫂!”
    這就是今早出發前的事了。
    要出遠門,存銀睡起來就把席子卷起,想收進衣櫃防塵。
    結果卷到後麵,他發現他的涼席都散了!
    這隻能是他大哥幹的好事。
    他要賠償,葉存山還不給,“反正你矮。”
    還好他大嫂也矮,聽見這話就生氣了,說會給他買個好涼席。
    程文傑就一言難盡的看著他,“這哪裏能一樣你一條涼席才幾個銅板我回頭給你買一百條!”
    存銀叫他別吹牛,“你剛才都為銀子煩,你哪裏有錢給我買一百條再說我家窮啊,你覺得一萬兩很多,那我覺得一兩銀子很多,我也沒錯。”
    說著,他把最後兩瓣橘子分了,他一瓣,陸瑛一瓣。
    程文傑皺眉,“你這橘子不是剝給我吃的嗎”
    存銀:“你跟我頂嘴,我不給你吃。”
    陸瑛被逗得直樂,讓玉香拿幾個橘子過來,“剝給你家少爺吃。”
    程文傑還不吃了!
    存銀說:“那我吃!”
    程文傑不讓玉香給他,陸瑛使了眼色,玉香還是去拿了。
    程文傑要氣死了,“表哥!我說不給他!”
    他情緒起來,總比趴那裏裝死好,所以陸瑛說,“別這麽任性,存銀剛才都給你吃橘子了。”
    存銀還拿了酸果,這果子防暈船的,舔一口就酸得流淚。
    他跟程文傑說:“那我跟你換橘子吃行不”
    程文傑這輩子沒吃過什麽苦頭,自然也沒吃過這極酸的東西。
    他認為交換食物,自己麵子就保住了,換了以後,存銀讓他小口吃,他還不聽,一大口咬下去,當場酸吐了,眼淚直流。
    這陣子心裏也憋著委屈勁兒,眼淚一掉,就跟開了閘一樣,嘩啦啦的往下流。
    存銀都嚇懵了。
    陸瑛都沒見他這樣過,不敢讓存銀圍觀,叫玉香先帶存銀出去玩,自己留船艙安慰小表弟。
    可惜的是,程文傑嘴巴很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也沒說一個字的真心話。
    傍晚時分,船抵達碼頭。
    他們停靠修整時,存銀火速找到哥嫂,先是抱著雲程的腰,覺得安全感不夠,立刻撒手抱葉存山的腰,滿眼忐忑。
    雲程摸他頭,“怎麽了你跟人玩遊戲輸了”
    船上要留人守,另外派了人去定客棧,他們能先找個酒樓吃飯。
    存銀看程礪鋒父子倆走一塊兒說話,沒有過來找他們,才小聲說:“下午我給程文傑吃了一個酸果,他酸哭了,哭了一下午!他哭成這樣,我怕那果子有問題,下午都不敢玩……”
    午覺都不敢睡,玉香姐姐跟他說話,他都沒心思,生怕這少爺一口牙都給酸掉了。
    雲程跟葉存山才聊過程文傑的事,知道不是酸果的原因,要他安心。
    問過存銀有沒有圍觀,就提點他,讓他以後見了程文傑,別拿這事取笑他。
    存銀懂的,晚飯黏著哥嫂,眼神都不給程文傑一個。
    程文傑也有自己的大哥,他就黏程文瑞,他現在就想知道那美人圖到底花了多少銀子攔的。
    夜裏跟他大哥一起睡,也要問。
    程文瑞要他安心,“這些銀子家裏會解決。”
    今年才過一半,年底時能再收一次賬,不然他也不會說是下半年節衣縮食了。
    程文傑就知道數目的確很大了,蒙著夜色,他問:“我沒說攔,但是你去攔,是因為在意我嗎”
    程文瑞說是。
    他又想問這個在意,是怕他生氣,還是不願意那個女裝圖流傳得到處都是,損他名聲。
    他內心知道答案,不論程文瑞目的如何,告訴他的隻能後者。
    知道了,心裏也總差點兒意思。
    心上缺的口子裏要很多很多愛才能填滿,給他了,也要他篩選過後才能放進去。
    現在全堵外麵壓在心頭,要他徹夜難眠。
    今晚雲程跟存銀睡一屋,葉存山跟陸瑛睡一屋。
    他白天在船艙補了要背誦溫習的內容,夜裏就是寫文章。
    陸瑛說不急這麽一時半刻的,“趕路辛苦,哪能這麽熬著”
    葉存山說不算熬著,“正常學習。”
    京都來人後,他表現還成,但也有些急功近利,想要從程礪鋒身上多薅些學問下來。
    昨夜裏想明白,今天他沒再去找人請教問題,自己照常學習,有不懂的能多一個思考的過程。這時學習,就找回了些樂趣,不覺得辛苦。
    陸瑛就不管他,自己先睡了。
    另一邊雲程也沒睡,趴桌上檢查畫稿。
    他聽程礪鋒介紹過幾兄妹,十多年過去,兄妹都已成親生子,家人遠比從前多。
    是給長輩的禮,程礪鋒親自挑的娘親畫像,這次回京是為認親回家,雲程的畫卷就很長。
    是一副少女遊園圖。
    以程蕙蘭這個主要角色為主體,畫她在園子裏散步遊走時的所見所聞。
    一步一景,一景多人。
    有大哥一家四口,有二哥一家五口,有三姐一家四口,也有父母同桌飲茶喂魚。
    這些人或座或站,或笑或鬧,往後到太師府大院,是團圓飯,全家福。
    畫卷中間,也為他們單獨設計了互動。
    與父親、與母親,與哥姐。
    這幅畫,雲程預計到京都,見到眾人以後,要細化十天左右。
    整篇畫卷檢查無誤,他就把《廢柴書生》的稿子拿出來謄抄。
    按照他大白話的寫作習慣而言,七冊《贅婿》結束,他的生詞本就足夠應對常用字詞。
    隻是手稿寫得很累,靈感上來,手速跟不上腦速,就會習慣性寫簡體字,寫完以後就要謄抄改字,再把中間缺漏的外貌描寫填進去。
    這麽一算,加上最初的草稿,他竟然要寫三版。
    壞習慣就得吃個苦頭才能改。
    雲程今天隻謄抄前兩章。
    這篇文,是按照廢材流的常規套路,疊加了退婚流、幾年之約,在開篇憋屈過後,下個鉤子釣讀者。
    廢材書生有神童之名,十二歲就考上了秀才,名震四方。
    榜下捉婿的人不知幾何,還有許多模樣俏,家世好,性格體貼的哥兒姐兒上門說親。
    但廢材書生很有原則,以跟女配家有婚約為由,拒絕了許多桃花與橄欖枝。
    然後連續兩屆,花費六年,他都沒能考上舉人。
    文章開頭,就是喜聞樂見的低潮開局。
    秀才有歲試,歲試分等級,考好了給廩米,考差了降級。
    六等之外再差的成績,會褫革學位,要他重新再考。
    在雲程的安排裏,前麵一次歲試,是考官看他以往成績與天才之名,當他是發揮失常,所以給他降級當做警醒。
    後頭的月考季考裏,一次次證明他真的江郎才盡。
    大家看他的眼神,就不再是對天才的崇拜,而是看一個廢物的鄙夷。
    還有很多人看天才泯然眾人,經常落井下石,這就是開頭的小炮灰們。
    開篇兩個事件。
    一是考試。由於前麵的成績,大家都知道他這次歲試絕對會被除名,都趕來看笑話。
    二是退婚,與考試雙線並行。因為看話本圖一樂,沒人想在這裏上補習班。
    相當於他的事業愛情都被打壓。
    這部分謄抄完,雲程躺下後,是存銀給他捏手腕兒,要他好好歇著,“我改天也練練字,我幫你謄抄!”
    雲程打個哈欠,“你不是說看見字都頭疼”
    存銀看見話本就不頭疼了,嘴巴可甜,“頭疼哪比得過心疼我心疼你呀大嫂!”
    雲程聽得直樂,“你大哥有你一半甜就好了。”
    還要趕路,夜裏無話。
    次日清早再出發,船上就換了人。
    雲程夫夫倆跟存銀一起,帶著程文傑,坐一艘船。
    程礪鋒父子倆跟陸瑛一起,坐一艘船。
    陸瑛看他們幾個上去,很不放心,“表弟昨天在存銀麵前哭了,沒人盯著,我怕他鬧起來。”
    程文瑞揉揉眼睛,他昨夜沒睡好,“還好,船上都是常跟著他的人,比你哄人在行。”
    事實上,程文傑也沒鬧。
    他聽大哥說這大富翁的地圖可以賣錢,上船後他就拉著存銀跟兩個小書童一起玩兒。
    要從他們這裏得些反饋,好給大哥做樣本,回京都後不用再浪費時間,能抓緊掙錢。
    他哭過,存銀願意哄著點,幾天都相安無事。
    雲程跟葉存山開著窗戶,對桌而坐,一個學習,一個謄抄稿件,互不打擾,就擱桌下的腿偶爾碰碰,心裏也甜。
    有他在,偶有不識的字,雲程也不翻生詞本了,效率要更高一些。
    《廢材書生逆襲記》雲程隻打算寫三到四冊,不會跟《贅婿》一樣長。
    第一冊經曆過褫革學位與退婚後,就是中二誓言。
    他沒了秀才功名,再考要跟院試時間,三年兩次。
    這個約定雲程就沒寫具體日子,隻說下次院考,他還能是案首。
    開篇到這裏,就壓夠了。
    後續要一路往上升級,人設最大的秘密不能跟《贅婿》一樣藏到結局,這裏很快就會銜接他從天才變廢材的原因,然後重振旗鼓,開始逆襲路。
    不是玄幻文,就隻能從他這個角色本身入手。
    常見的有原身家庭影響、個人心態傲慢、身體出問題等等。
    廢材流男主,要有常人所不能及的毅力與韌勁,家庭與心態不用考慮,寫了他就真的很廢。
    身體出問題,就是不可抗力,往上再點點金手指,加點私設,能解釋過去,就能繼續往後寫。
    葉存山聽完設定很奇怪,“這世上還有這種病”
    間接性失憶。
    某段時間內,很容易忘記一些事情。
    還特別倒黴,每次考試時,他都容易忘記背過的文章,學過的東西。
    雲程說:“一切皆有可能。”
    還說:“這不是跟當代書生很像麽前頭背了後頭忘,明明背了,但到考場上就全想不起來了。”
    葉存山被他說得後背冒寒氣。
    這一冊裏最能讓廣大書生共情的也是這句台詞。
    大家嘲諷廢材書生時,言語要比雲程用詞激烈。
    那麽巧,每到考試就忘記。
    怎麽別人都不忘,就你忘了
    你應該反思一下。
    加入一些現代常見的指指點點進去,能分分鍾把人氣得跳腳。
    這部分裏,會用兩到三個情節,去刻畫他過目不忘的能力,做出反差。
    越是這樣,越到考試時,他的忘記才越讓人絕望無力。
    是爽文劇本,不能太絕望,所以主角光環在這裏能用上。
    他因開局兩個刺激,在後一次的月考中,嶄露實力,打臉炮灰。
    三到四卷,就按照科舉路分。
    第一冊開頭被除名,這一冊主線是重新考秀才,結尾是到了約定之期,也就是院試。
    因為不是玄幻文打架,在當代男人眼中,男人跟哥兒打架都沒麵子掉份兒,跟女人打就更別提。
    所以雲程安排的是女配的丈夫。
    她拋棄過氣天才選擇現任丈夫,現任丈夫跟廢材書生同年下場,而案首,隻能有一個。
    整本書最大的危機感,是廢材書生的間接性失憶症不會很快好。
    讀者永遠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失憶,會在哪一場考試裏落榜。
    章尾卡在進場考試,考場落鎖。
    這之前,還要與女配打個照麵,他可以不給眼神,但女配要看見他。
    中間情節裏,刻畫過目不忘的能力與間接性失憶的特性、不穩定性時,要伴隨小打臉情節。
    身邊人的否認、恩師與家人期待裏隱含的苦澀,努力過後被失憶症狠狠潑涼水的不甘。
    然後到入場爆發。
    中間是細節性鋪墊,不能否認得太狠,讀者看了會致鬱。
    因為葉存山說科舉背的書真的很多,那句台詞有待商榷。
    雲程謄抄時,就做了點調整,全部結束後,葉存山幫他審稿,看有沒有容易得罪人的地方。
    雲程:“我覺得還挺公平的,京都貴女跟才子們吵架,第一冊的反派是女配跟她丈夫,剛好一男一女。一人一棒槌,應該不會牽累到咱們。”
    隻是謄抄,雲程用了三天。
    葉存山說稿子沒問題後,他也鬆口氣,能出房門透透氣兒。
    今天會抵達一個大城,不到天黑便會靠岸。
    下次再停,就直達京都。
    下船後,雲程就去找程礪鋒,把《少女遊園圖》的草稿給他看,“大家的模樣我還沒有確認,太師府的內部場景也沒見過,這個是初期的構圖,您看看行不行。”
    這種畫法,程礪鋒見過。
    給聖上的祝賀圖裏常有,宮內宮外的熱鬧匯成一副長卷,每一處都有百姓。
    有的帶孩子玩,有的擺攤賣東西,有的看雜技,有的是紮堆閑聊。
    跟雲程這幅圖的構圖類似,看上麵人在做什麽,程礪鋒也感覺得到雲程的認真。
    他話少,這些都是偶爾提一句,雲程都能記下。
    程礪鋒內心欣慰,說這構圖挺好,雲程就找他討要顏料,“我現在還隻用過紅色,是印泥調水的。”
    顏料他沒帶,恰好又是一座大城落腳,他讓大吉去買。
    這次出來,陸瑛跟程文瑞都兜裏見底,隻有他這個大家長還有銀錢傍身,能顧上一行人的吃喝住行。
    程礪鋒還問他,“文傑這幾天怎麽樣”
    雲程說很乖。
    小少爺情緒不穩定,船上沒其他長輩,他跟葉存山就要多看著點,結果人家一天天就玩遊戲,也自己動手把格子打叉,邀存銀一起嚐試簡約版地圖保留哪些格子跟卡片好。
    存銀都嫌無聊了,他還能堅持下來。
    雲程覺得他心事很重,急著賺錢無非就是想填補美人圖的所花去的銀子。
    這話不該由他這個才認親回來的晚輩說,但程礪鋒待他好,雲程也不想他跟小兒子離心,就說:“我看文傑還是能聽進去話的,跟他說話要直接一些,問他想要什麽,要做什麽,要家裏人怎麽樣……”
    跟他說話不能欲言又止,要明確意思。
    不明確,小孩兒就容易多想。
    程礪鋒問:“你們是這麽跟他相處的”
    雲程點頭。
    他跟葉存山都不是藏著掖著的性格,存銀也是有話直說的人。
    一家三口因此關係和睦,相處輕鬆。
    跟程文傑也是如此,存銀跟他吵過幾回架,轉頭還是能玩到一起。
    程礪鋒想想,把程文瑞叫來,讓程文瑞找陸瑛跟存銀都聊聊,試著抓抓文傑那善變小孩的心思。
    程文傑毫無所覺之下,被大哥拉著深夜談心,渾身上下都不自在,每根頭發絲兒都表達出了想逃的情緒。
    他今晚想跟陸瑛表哥睡,不想跟大哥睡,大哥還要學他平時說話的語氣:“哎,你確實喜歡表哥一些,也是,我又不會玩什麽遊戲,一天天就會要你讀書……”
    程文傑才不這樣想!硬著頭皮坐下了。
    程文瑞小小年紀能獨立辦事,跟人相處自有一套,哄弟弟多年,也知道他愛聽什麽話,今天被提點,跟他說話要直接一些,不藏著其他,也願意試試。
    先從大富翁地圖開始,給他誇誇,誇得程文傑扭扭捏捏,臉都紅了,“我也沒幹什麽,我就是在玩……”
    程文瑞今天還跟存銀取了經。
    這小孩兒嘴巴甜,他經過一番總結,覺得主要原因是肯說敢說,一般人表達情緒都很含蓄,存銀願意說出來,說得人心裏熨帖,自然覺得甜。
    所以他也跟程文傑說:“你玩的時候能想到改善地圖跟卡片,就是幫我做樣本,我知道你心疼我辛苦。”
    後頭的誇獎,程文瑞稍作猶豫,才說:“你很懂事,爹都誇你了。”
    誇他懂事,就很怕被摳字眼反問難道以前不懂事
    今天還好,小孩別扭著,估摸心裏也開心,沒挑刺。
    誇完他懂事,又誇他乖巧。
    “把你放到府城時,要你乖乖的,你就一直乖著,坐船辛苦都沒叫累叫苦。”
    程文傑聽過很多誇獎,他這個出身,又是家裏心頭寵,走出去別人嫌他脾氣陰晴不定,也會挑幾個能誇得出口的地方誇。
    但他不知道為什麽,覺得今天大哥誇他的話不一樣。
    別人也會誇他懂事誇他乖,但隻有今天,他聽著眼睛總是酸酸的。
    程文傑很警惕,大哥有意鋪墊過後再說的事情,他直接問出口了。
    “你是不是怕我不讓姑姑回家,到時在家裏鬧脾氣,讓堂哥一家三口難堪,也讓爺爺爹娘不喜,所以今天特地來提醒我,要我繼續乖一點,懂事一點”
    他讓程文瑞放心,“我還不至於那樣。”
    這就是程文瑞今晚的考驗。
    他整顆心都提起來了,但又想到這樣緊張著,又與以前無異,聊到最後,弟弟不會有任何改變,或許還會更加警覺,以後再跟他談心就難了。
    程文瑞就歎口氣,跟他說:“不擔心這個,家裏知道你不至於這樣。”
    程文傑望著他不說話。
    程文瑞沉默了好一會兒,沒毫無預兆的跟弟弟說,而是預告了下,“我跟你說實話,你要是生氣,你就當場告訴我,別憋心裏。”
    程文傑點頭。
    至於憋不憋心裏,要不要說實話,都看他心情。
    程文瑞說是因為美人圖的事。
    “怕你知道這次花費了多少銀子,回家以後鑽牛角尖,覺得這事是家裏為了姑姑做的,不是為你。”
    程文傑就不看他了,別開臉,看看屋頂的房簷,也看看掛在帳子上的香囊,低頭摳摳腰間掛墜的穗子,萬物都變得有吸引力起來。
    程文瑞心裏一歎,“你是家裏嫡次子,那美人圖是閑雜話本的女性角色,跟你有七成像。你就算不信家裏是為了你,也能當做我們是為了自己,為家裏名聲。至少這件事,不是為了姑姑。”
    姑姑的畫像,像蔚縣那種偏遠地區沒有。
    貼榜出去的多是通緝令,當時家裏帶著畫像出去找,不好張貼,都是舉著問話。
    這畫,有人想仿,不難。
    這十幾年裏,有投機取巧的人會上門獻畫。以為給爺爺獻一副姑姑的畫像,就能要他老人家心軟,給一個提攜機會。
    “姑姑的畫像,別人家有。”
    程文傑睫毛顫了顫,看一眼程文瑞,又快速低頭。
    程文瑞看出他態度軟化,趁熱打鐵,問他知不知道棉花娃娃。
    “知道,表哥就有一個,是存銀送給他的。”程文傑應話迅速。
    程文瑞笑了聲,“你也有。”
    程文傑抿著嘴巴不吭聲。
    等程文瑞給他麵前擺了一本《名場麵集》,五隻表情不同的贅婿娘子款棉花娃娃,還有七冊《贅婿》上替換下來的美人圖時,程文傑的臉就火速漲紅。
    他不想要,想丟掉。
    程文瑞說,“是為你攔的,你看存銀都不會隨便給人送他自己的棉花娃娃,我是你親哥,還能要人把你的娃娃抱著把玩不成”
    他信了,也煩了,今晚說什麽都不跟親大哥睡。
    同一間客棧,一點動靜大家都知道。
    存銀出來瞧熱鬧,看見了娃娃跟畫冊,抱著雲程一陣撒嬌,“大嫂,我好酸啊,我也想要,你下本不是要給廢柴書生配夫郎嗎照著我的臉來,我也想當小名人!”
    程文傑腦袋上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不是說存銀不會把自己的娃娃送給別人玩嗎
    葉存山出來經過,順手給存銀腦袋上拍了一巴掌。
    “信不信我先讓你當小紅人”
    存銀不懂什麽是小紅人。
    葉存山說把他屁股打得像猴屁股,他就是小紅人。
    這麽多人呢!
    大哥真討厭!
    存銀麻溜兒把雲程推到屋裏,自己跟進去關門,還探頭探腦說:“你夫郎在我被窩裏!”
    程文瑞斜靠著牆壁,打了個哈欠。
    程文傑回頭看看,內心天平傾斜,還是跟自家大哥睡。
    葉存山出來又走,最後還是跟陸瑛一屋。
    陸瑛說以後文傑找媳婦很難,“他這性子太難伺候了,高門貴女哪裏會慣著他。”
    說媳婦,葉存山就順便問他成親了沒有,“沒聽你提起過表嫂。”
    陸瑛尷尬,“我這還早呢,急什麽。”
    他愛玩,誰家挑女婿挑愛玩的
    家裏相看過很多,不是別人看不上他,就是他看不上人家,現在光棍一條。
    他酸溜溜道,“文瑞家的門檻兒都要被踏破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那個待嫁的閨女呢!這些人,忒不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