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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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嫿嫿人畜不分的狀態來得太快了,眼下滿麵潮紅,眼神懵懂又茫然,與先頭凶野的模樣判若兩人。
    她甚至還未想到是先頭五尾狐妖的口水在作祟,狐妖的媚術初初侵蝕著她的軀體,隨即又開始吞噬她的本就無多清明的神思,隻覺天旋地轉,腦中渾噩難當。
    不過半晌前才說過的“不是見色起意之人”眼下早拋至九霄。
    蘇嫿嫿眉眼迷離,朝江逾白望去,細膩的脖頸正無助地吞咽著口水,胡言亂語。
    “你、你真是好看……”
    “我不曾、不曾見過似你這樣好看的男子……可是仙門中人,皆如你這般模樣”
    晶瑩透亮的唇瓣落在明豔的麵龐之上,嬌媚勾魂,一雙媚眼剪秋水,眸中恍若有盈盈寶珠流淌,話出口卻是與如今媚術纏身不匹配的一派天真。
    倘或換作旁人,聽到這樣露骨的誇讚必然心思蕩漾,可江逾白修煉無情道數百年,於他眼中,隻有上界與道法,蘇嫿嫿的嬰嚀在他聽來與屋外的雨落聲、鳥叫蟲鳴聲並無二致,故而軟香溫玉在前,卻連眼睫都不曾動一動。
    隻是眼下的蘇嫿嫿神思混沌不說,竟想要上前去細細瞧一瞧江逾白的臉,最好能上手摸一摸,是了,妖界裏好些妖物慣喜歡搶旁人麵皮的,也不知江逾白的麵皮是不是畫上去的。
    得虧眼下吊死鬼閉了五識,倘或讓他知曉他的姑奶奶膽大妄為至此,不肖仙門煉化,他自個兒便能先咬舌自盡。
    蘇嫿嫿搖搖晃晃,步履半點算不得穩當,足上的銅鈴亦跟著叮鈴作響,不過兩三步,竟也能自己絆著自己,驀然,身子前傾,藕臂高舉,整個人朝江逾白撲去,竟真教她抓到了他一截衣袖。
    江逾白無情道法幾大成,哪怕是在炎夏,身子也透著薄寒。何況,他的周身本就源源不斷有靈力環繞,對於狐妖的媚術有無形的壓製力。
    頓時,蘇嫿嫿就像是落入了漫天冰雪,將她體內如山岩迸發一般的熱氣淹過一段,讓她幾近窒息的燥熱之感得以喘息。
    可下一刻,江逾白一撤手腕,將衣袖從她手中抽了出來,淺淺的雨水印落在了他的衣袖上,斑駁,雜亂。
    江逾白望著斑駁的袖口,輕斂了眉,周身金光驟起,便將蘇嫿嫿彈開。
    蘇嫿嫿應聲摔倒在旁,忍不住齜牙咧嘴,隨即跪起身,模樣狼狽,透著些許委屈,口中磕磕絆絆詞不達意,唬人的架勢一點不稍,又嬌又凶。
    “我的、我的功德你是要還的,你可知曉既如此……我、我……我熱……”
    她也不知她究竟在說什麽,先頭一瞬的觸碰讓她意識到,跟眼前之人靠得近些便能沒有那麽難受,現下她想與他貼在一處。
    語畢,抬手放出縛妖索朝江逾白甩去,竟想像對五尾一般將他拽至身前。
    可,也不知是江逾白仙氣鼎盛、縛妖索鑒貌辨色隻能縛精怪,還是才剛拿到縛妖索不久,蘇嫿嫿使喚不動這樣的法器。對待五尾凶神惡煞的縛妖索竟在江逾白跟前倏地萎了道行,下一刻便討好似的圍著他輕晃著,恨不得要長出一條狗尾巴來,一副“求摸”的姿態。
    蘇嫿嫿瞧在眼裏,當即便要抽回,可縛妖索盡兀自生了旁心不肯回,她早就是強弩之末,這般久了媚術都不曾得到紓解,已將她的心智磨礪光了,便是心下嗔怒,也再無旁的氣力將狗腿的縛妖索抽回,隻能迷迷糊糊訕訕地嘴硬道。
    “今日便算了,暫且不與你計較!”聲音氣若遊絲。
    言訖,蘇嫿嫿便再無氣力去逞口舌之快,身形微微顫抖,麵容痛苦不堪,止不住的輕吟從鼻尖哼出,額上皆是細密的汗珠,檀口一呼一吸輕喘著,周身每一寸肌膚又痛又癢,腹下滾燙,好似下一刻便要灰飛煙滅……
    三弦孤月高懸,清冷的月光落在窗邊,將立身站著的江逾白甫下長長的影子,稱得他眉眼若明若暗,深邃如墨淨如綢的眸中空乏涼薄。
    江逾白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如螻蟻一般躺著的蘇嫿嫿,那縛妖索還在奮力得甩頭擺尾,少頃,終於抬手單手結印,薄如霧瀲的金印倏地落在蘇嫿嫿的額麵,略一停留,便融入了魂肉裏。
    下一秒,蘇嫿嫿擰成一團的眉眼終於舒展開,蜷縮的身子一軟,陷入了沉睡。
    -
    翌日,窗欞將窗牖撇開一條縫兒,清風徐徐,順著細縫鑽入屋內,撩起床畔的羅紗,亦將床榻上的胴影隨著屋外的光暈甫得若隱若現。
    蘇嫿嫿是被儲物袋中的吊死鬼吵醒的。
    “奶奶快醒醒——快將我放出來!”
    一聲接著一聲,催命一般,蘇嫿嫿迷迷糊糊睜開了眼坐起身,發現眼下正在一間廂房裏,內裏青煙嫋嫋,腦中卻一片混沌,但凡想一想,便沉如頑石。
    蘇嫿嫿抬手揉了揉腦袋,這時,袋中的吊死鬼還在孜孜不倦地喊著,便順勢抽出袋子將吊死鬼甩了出來。
    吊死鬼現了身,條件反射般開口拍馬屁,其實昨夜他早早閉了五識,發生了什麽一概不知,隻知曉蘇嫿嫿眼下活著,故而說出口的話一點都不走心,“奶奶昨夜好勇,單槍匹馬大戰逾白仙君竟還能全身而退。”言訖,連理一理隴長的頭發都不曾,蓬頭垢麵得拚命深吸吐納。
    蘇嫿嫿正頭痛欲裂,驟然聞言,心竅猛得一跳。
    等等——
    逾白仙君
    昨夜一些事忽得走馬觀花一般在腦海中甫過,她想起了媚術發作之前的事,瞬然羞憤難當,恨不得尋塊豆腐撞死再回石棺裏重新修煉……
    昨兒夜裏頭,她分明是理直氣壯得跑來討要被江逾白搶走的功德,理在她這處,原也想好了,若他決意不肯還,那便將道理好好說一說,羞也要羞死他。
    卻不知她是被哪隻鬼摸了腦袋,見著他竟還能流鼻血,如今想來,臊都要臊死了。
    蘇嫿嫿正憤懣之至,一抬頭發現了吊死鬼的異樣,注意力瞬間被吸引走了,“你在作甚”
    聲音透著不解,她想起之前在狐妖的院子,吊死鬼也是這般深吸吐納。
    “奶奶有所不知,逾白仙君道法卓然,他所行所到之處靈力豐沛,吐納運氣,孤魂野鬼原地投胎也不是不可能啊!”
    “妖界傳說,逾白仙君身懷玄陰血,萬萬年難遇其一,在他身旁修煉,一年能抵得上旁人十年!故而衍天宗近百年來,仙門實力遠高於旁的宗門,就是這個緣由,便是修煉本就快於其他仙門的合歡宗也不能及!”
    聽罷,望著吊死鬼虔誠吐納的模樣,蘇嫿嫿當即暗道一句上界做修士真好,所到之處帶起的灰塵都是香的。
    又過了半刻,吊死鬼運氣完畢,望著蘇嫿嫿興致不高的樣子,眼波流轉,自然不會錯過這個表現的機會,忙關切道,“奶奶是有心事”
    蘇嫿嫿撇撇唇,她在吊死鬼跟前是很有體麵的,那些跌份的事情自然說不出口。
    但吊死鬼有著一顆七竅玲瓏心,瞧著蘇嫿嫿鼻尖還有一滴未擦淨的血珠子幹涸得印著,“姑奶奶怎的流鼻血了”
    聞言,蘇嫿嫿麵色一怔,慌忙抬起手掩住口鼻,“你還瞧見什麽了”
    吊死鬼見狀,心下明了七七八八,四舍五入撿了話頭將馬屁拍得啪啪作響,“奶奶眼下是覺著流鼻血丟人奶奶真會說笑,逾白仙君氣度非凡,流鼻血算什麽,沒立刻入合歡宗立誌當爐鼎已經很有定力了!”
    “當真”
    吊死鬼將搖搖欲墜的腦袋點得如篩糠一般,“自然是真的,上界多少仙門女子心悅仙君,莫說流鼻血,當場暈厥也不在少數。”
    吊死鬼的一張嘴能將死人說活,蘇嫿嫿聽來亦極為受用,那點子羞憤之感當即便如薄霧隨風而去了。
    隨即後知後覺得想起前頭吊死鬼說的吐納靈氣之說,她記得先頭樹妖說過的,要她日行一善,日後大成時如何如何……
    忽然,蘇嫿嫿心弦一撥,倘或吊死鬼所言為真,那她豈不是得跟在江逾白身側,一來讓他將功德還她,二來天長日久吐納歸元,豈不正好印證了槐樹妖的說法
    蘇嫿嫿很有慧根,觸類旁通舉一反三,待想通了內裏的彎彎繞繞,便似有了新的奔頭,眼下她便也不是一隻無所事事的小妖,這般想著,心下愉悅了起來,流鼻血這種小事,灑灑水便過去了。
    “那……隻需讓你跟在他身旁,日夜吐納,立刻就能投胎”蘇嫿嫿眼波流轉,她做妖不久,這上頭有什麽禁忌她倒不是很清楚,便尋著話頭問著。
    不想吊死鬼頓了一頓,眸中竟要蓄起淚,嗚咽道:“奶奶要為了我冒險跟在逾白仙君身側奶奶竟這般想著我,我……銘感五內,心意領了,隻是我修為淺薄……怕是承不起的。”
    吊死鬼不曾說假話,他修為平平無奇,眼下他竟能深吸到逾白仙君的靈力,已是幾十年妖生裏的頭一回,修為厲害的不屑帶著他,蘇嫿嫿比他強上許多,那跟著她便是最好的選擇,原本不過是利益所驅,可如今聽蘇嫿嫿這般為他著想,妖生孤寂,如今頃刻的關懷讓他倍感溫暖。
    蘇嫿嫿實在想不通何以一隻吊死鬼竟這般容易多愁善感,自然也不好解釋她方才一問倒真不是為著他,看他哭得那樣真情實感,抬手想去安慰,可望著蓬頭垢麵的吊死鬼不知從何處下手,最後,手落在了他亂糟糟的腦袋上,鄭重地拍了拍,語重心長道。
    “你們做吊死鬼的,不洗澡嗎”
    吊死鬼搖頭,吸了吸鼻子,“不能洗,太幹淨了不好嚇唬人。”
    “洗完頭發更順滑,嚇起人來分明事倍功半啊呀!”
    蘇嫿嫿見吊死鬼睜著水汪汪的眼珠子看著她,扯出了一個笑容哄騙,“乖啊。”
    說罷,便將吊死鬼塞入了儲物袋,還吩咐他洗淨了另換一件衣衫,白衫長袍從脖頸到腳踝一順到底,真的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