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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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死鬼也不知身上沾了幾層灰,這一洗竟洗了許久。
在蘇嫿嫿的連聲催促之下才堪堪現身,麵前的吊死鬼披頭散發青衫襴袍,腰間攜一腰封,麵龐白皙,書生氣十足,還另帶了三分稚氣。
蘇嫿嫿一時怔楞,忙從儲物袋中翻箱倒櫃,尋出了一個冠子,吩咐吊死鬼將頭發束起,待畢,蘇嫿嫿繞著吊死鬼轉了兩圈上下一番打量,哪裏還有半點掛在枝頭垂著舌頭蕩來蕩去嚇唬人的模樣在,這才笑盈盈道。
“你竟有這樣一副好皮囊,做什麽吊死鬼呀,合該去做話本子裏頭的小白臉才是。”
言訖,吊死鬼蒼白的臉上頓了一頓,隨即泛起了一縷紅暈,連連擺手道:“不敢不敢。”
蘇嫿嫿這才知曉,吊死鬼身前還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陸舟子,至於後頭為何會枉死,倒不曾多言。
收拾停當,蘇嫿嫿將陸舟子塞入了儲物袋,隻道要去尋江逾白。
聞言,陸舟子在儲物袋中又是上躥下跳,已然意識到蘇嫿嫿此去何為,“姑奶奶還是不要去了,若想要攢功德,我們尋別處也是一樣的。”
今日這句規勸,比昨日多了一份真心在,昨兒是怕被殃及池魚,今日卻是為著蘇嫿嫿好,雖說她眼下完好,想來昨日不曾出什麽紕漏,可哪有妖物長久跟著正道仙門的道理當真聞所未聞。
然,蘇嫿嫿哪回聽過陸舟子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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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嫿嫿出了屋門,循著記憶在院中的回廊見繞著,待穿過兩道院門,便見麵前有一小院。
院牆青白,內裏翠植茂密,靈力頂沛,正要邁步入院子,卻被院中一修士攔了下來,是嶽智。
正道仙門中人,有幾個會對妖物有好臉色,嶽智見著蘇嫿嫿,眉頭一斂,輕聲道,“你怎麽還不曾走”
對於嶽智的出言冒犯,蘇嫿嫿毫不在意,瞥了他一眼,“我有話要說與仙君。”
“你快些走,仙君哪裏有空見你。”
“仙君既留我,想來自有他的道理。”
“是何道理仙君留你一命已是大恩!”嶽智不岔道,雖說他亦想不明白,麵前的妖物這般膽大妄為,昨夜仙君卻留了她的性命。
蘇嫿嫿不想與這人多費唇舌,眼波流轉,朝他身後一探,驚喜道,“仙君”
嶽智聞聲,忙回轉過身去瞧,蘇嫿嫿便趁著這個空檔掐了個訣便閃身躍至他的身後想要硬闖,嶽智雖說年歲小,但能跟在江逾白身側,便是個小修士,也絕非等閑之輩,轉瞬便識破了蘇嫿嫿的花頭,三步上前淩空一躍,舉著召喚出來的劍便朝蘇嫿嫿的後背揮下。
“你站住!”
蘇嫿嫿的道行確實普普通通,也就是她運道好,碰上了任她拿捏的陸舟子,眼下要正經對上嶽智,頗為吃力。
正這時,蘇嫿嫿都不曾召喚,縛妖索自己竟應聲而出,旋了個身直朝嶽智而去,雖說不曾傷嶽智,卻將嶽智的一雙手腕緊緊綁在了一處,再難動彈。
嶽智惱羞成怒,正要掐訣再禦劍,這時,院子裏傳出一道充滿靈力的聲音,清晰又淡漠,倒像是站在二人的頭頂說話。
“嶽智。”
是江逾白。
驟然聞聲,嶽智手上的縛妖索倏地縮回了蘇嫿嫿的手腕上。
而那嶽智,亦在一瞬間偃了怒意,雖不見江逾白的人,卻依舊畢恭畢敬得朝著院內的方向行了一個端麵大禮,“仙君。”
繼而滿臉不情願得朝蘇嫿嫿示意,這是讓她進去了。
蘇嫿嫿見狀,頗為挑釁得朝嶽智挑挑眉,又裝模作樣理了理裙擺,和著足踝上的銅鈴聲脆響,這才施施然邁步入了小院。
一入小院,蘇嫿嫿隻覺懷中內丹的元氣正緩緩神凝,想來這便是陸舟子說的“深吸吐納”,想罷,又試著深吸了一口氣,果然,通身舒暢。
繞過回廊,又行過一片竹林,再入內,方才見著一座靈力鼎盛的屋子,蘇嫿嫿認得這裏,正是昨夜江逾白打坐之處。
昨夜是掐訣入內的,今日是正經邁著步子走來,如今一通走下來,才發現這院子竟這般大,而方才江逾白的聲音竟能穿過這樣遠的距離到院前,道行果然深不可測。
蘇嫿嫿立身在簷下,矯柔造作地抬了手正要扣門,內裏卻傳出一女子的聲音,“仙君已入大成期許久……我願成為仙君的爐鼎,做仙君身側那應劫……”
噥噥細語,溫柔到了骨子裏,“做爐鼎”這樣微妙的事從那女子口中說出,除開許是因著緊張嗓音有些輕顫之外,還有三分懼意在。
修仙之人可將身體作“爐鼎”,利用內丹的推動,將周身的精氣煉化,精進修為,若是作了旁人的爐鼎,那便是行雙修之法,女子是想以己之身,助江逾白修煉。
可女子話還不曾說完,便聽見江逾白連一頓都不曾,嗓音寒涼又疏離,道了一句不必。
蘇嫿嫿立身在門外,腦中回轉,想來是江逾白的道行高深,修為強悍,便是尋爐鼎想來亦是要尋一位修為不俗的,故而才拒了。
柔荑一般的手不上不下得高懸著,隨即麵露難色,她是萬不想做隔牆之耳,分明是江逾白許她入院的,如今隔著屋門聽著這樣的辛秘,倒範了難。
內裏又是一瞬的靜默,少頃,複傳出女子的聲音,“既仙君今日還有客……那我便先告退了……”
“吱呀”一聲,屋門被拉開,蘇嫿嫿下意識抬了眸,正對上那女子略帶了一絲驚詫與不解的眼神,與蘇嫿嫿的嫵媚勾魂不同,那女子清麗脫俗,炳若縟繡,一瞧便是正經仙門之人,行過蘇嫿嫿身側時,周身的靈力竟將蘇嫿嫿迫開半步。
蘇嫿嫿望著那女子的背影,待見其出了簷下往外頭去,這才轉過身悄麽兒抬了眉眼朝內望去,卻見江逾白連瞧都不曾瞧她一眼,垂著眸正在瞧書,恍惚間又教蘇嫿嫿想起昨夜她凶神惡煞的模樣來。
早知今日有事相求,昨夜定然好好做人的!蘇嫿嫿撇唇默了默,輕抬一足跨了進去,學著嶽智的模樣,做作地行了一個大禮。
“逾白仙君有禮。”
屋內青煙筆直,回應她的不過是四角擺著的青銅燈盞,還有那神魂浸潤的清透之感。
見江逾白不理她,蘇嫿嫿又多邁了一步,自顧說道,“仙君不同流俗不忘溝壑,德厚流光高情遠致,懷瑾握瑜珠璣不禦,我敬佩之至,唯有跟在仙君身側,切之而複磋之,方能勘之一二。”
這一長串是蘇嫿嫿先頭趁著陸舟子沐浴時想的,她本就是玉別子,雖說道行一般般,可這字畫是瞧了不少的,故而專撿了誇人的來說,倒也不難。
可話畢,不過是青銅燈上火苗因著謔開的屋門輕輕搖曳了一下,便再無旁的聲響了。
屋內更漏滴答,蘇嫿嫿本就不是有耐心之人,一時有些氣餒,氣性也跟著起了些,心下一橫,“我想跟著逾白仙君……斬妖除魔、懲惡揚善!”
蘇嫿嫿言辭之懇切,麵色之凜然,全然忘了她自己就是這方圓幾十裏內唯二的妖物,還有一隻在她的儲物袋中。
話音落,屋內又落入了沉寂。
良久,伴隨著緩緩翻過脆黃書頁的沙沙聲,江逾白輕啟薄唇。
“我為何要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