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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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章保重
    彼時的夏家已再無家財,住著最廉價的房子,吃了上頓可能沒有下頓,父親隻有晚上偷偷的才敢回家一趟,白天不見蹤影,靠自己還賭債是不可能的了。
    親戚那邊已經借了個遍,見到他們都已經躲著走。
    他父親他母親,還有他妹妹唯一的翻身指望就是林溪,說隻要他跟林溪結婚,他們家的問題就解決了,他的前途也就不會被毀了,不用去工地上搬磚,隻要林溪肯賣了一棟樓,十五萬隻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還了,剩下的錢還能拿去做做生意的本錢。
    嗬。
    夏向遠從回憶中醒過神來,站到了林溪的麵前。
    那天他直接就離開了家。
    當然沒去找林溪。
    隻是沒想到隔了好幾天,竟然就意外撞上了她。
    他本來是打算轉身離開的。
    在他把夏家所有的事情處理幹淨之前,他是沒打算見她的。
    無心也沒有心情。
    可先時明明這樣想著,腳卻又像是生了釘子一樣,釘在了地上,一動也沒動。
    他就想,算了吧,那就站在這裏等她離開吧。
    然後他就看到她一邊慢慢往這邊走,一邊像是在四處看著什麽。
    這回她正麵過來,大傘斜靠在肩上,他總算看到了她的臉。
    雖然陽光刺眼,而她的臉在大黑傘遮擋下的陰影中,但也足夠他看清她了。
    和記憶中一樣,又好像哪裏不一樣。
    她在看著路兩邊的房子,偶爾還會停下來,仔細的多看兩眼,帶了些新奇,像是第一次看見似的,那神色是歡喜的,不帶一絲愁緒。
    比那早已模糊和泛黃的記憶中的她還要漂亮,還要可愛。
    可這是她嗎
    他迷惑了。
    記憶又慢慢複蘇,他記得他家裏出事後的那半年,她奶奶又先後生病去世,那段時間,她的眼睛永遠是悲傷惶恐的,痛苦又掙紮不脫,所以他答應了跟她分手,但每天在工地上工作了一天之後,他又想見她那時候他也還是個莽撞的傻子。
    然後他看到她終於注意到了這邊的院子,目光轉過來,閑散的看著這院子,再然後猝不及防的,落到了他身上。
    她終於看到了他。
    兩個人的目光就那樣相撞。
    他看到她一呆,然後是驚訝,彷徨又不知所措。
    他終於還是決定走過去。
    上一世他其實並沒有走過那一坎,因為不管是兩個人分手,她的結婚,兩個人所有的事情,他都是被動的,除了他自己最後的離開。
    很多事情淡了,模糊了,但卻始終是傷痕累累破碎不堪的。
    他衝著她走了過去,目光一直鎖在她的臉上,走到她麵前,站定,兩個人就這樣相互對視了好一會兒。
    他到底還是先開了口,問她:“從哪裏過來的現在要準備回家嗎”
    麵前這個畢竟還是個小姑娘。
    還是他曾經捧在手上,放在心上的姑娘。
    雖然那已經是很久遠的事。
    然後看到她的表情那叫一個精彩。
    可是真奇怪,這張熟悉又陌生的漂亮小臉上,迷惑彷徨好奇防備驚訝什麽都有,可絕對沒有悲傷難過還有記憶中對他的眷戀和依賴。
    是他的記憶出錯了嗎
    記憶裏,他一廂情願地美化了她對他的感情
    林溪感覺到他落在自己臉上探究的目光。
    這目光簡直跟梁肇成最開始的目光有的一拚,隻不過兩個人一個若有所思帶著想要拉近的熟稔,另一個卻是淡漠抽離。
    “嗯,剛從村委會過來,你呢怎麽會在這裏”
    林溪很快調整了自己。
    他既然這樣平靜,就像是跟個熟悉的人打招呼,那她當然求之不得,隻當什麽都不知道,就當他是個有些過往的朋友就是了。
    “過來辦點事。”
    他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
    林溪忙擺手,再盡量自然地笑道,“你忙吧,就這一點路,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再見。”
    林溪說完撐好了傘遮住了自己就打算越過他離開。
    可步子還沒邁開,他就又開口了。
    他問她:“最近過得好嗎”
    頂著他一直鎖在自己臉上的目光,林溪心裏歎了口氣,她把傘再次往後靠了靠,看了一眼就在幾步外的樹影,手指了過去,道:“還好,要不我們過去那邊說話”
    既然要說話,那就去陰涼的地方說幾句吧。
    夏向遠看著她纖細瘦長的胳膊抬起,嫩蔥一樣的手指指了指右邊,也不知道是不是陽光太亮太刺眼的緣故,他看到她的手白嫩得發光,在陽光下那麽鮮嫩,又像是融成了一體,他竟然有一刹那的暈眩。
    在見到她之前,他一直以為隔了幾十年,她隻是他的一個記憶,他能很理性處理她的事情,像處理其他的事情一樣,所以他回來這麽多天,都沒有選擇去見她,因為覺得沒有必要。
    可現在看著就站在麵前的,嬌嫩若晨露下剛剛綻放的花朵,陽光下閃著點點光芒的她,他原先死寂的心好像又點點複活了。
    “剛剛看到你跟梁肇成,你跟他從村委會出來嗎”
    他跟著她走到樹下,看著她的眼睛,慢慢道,“聽說你們訂婚了,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他記得上一輩子她就是突然告訴自己她結婚了,好像並沒有訂婚的事。
    林溪覺得夏向遠怪怪的。
    但又覺得他好像沒那麽瘋狂,他一直看著自己,像是再研究著什麽,又像是透過自己在回憶著什麽,眼神平靜卻又壓抑感覺太不自在了。
    她側了側身子,避了避他的目光,“嗯”了一聲,笑道:“是的,是奶奶臨終前訂下的,結婚應該是早晚的事吧,現在這樣也挺好。”
    夏向遠:“你媽和你繼父那邊呢你訂婚了,他們那邊有什麽反應”
    林溪聽他這麽問,忍不住又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他說她訂婚的事,神色沒有半點激動,好像也沒有多少痛苦和意外,後麵問的竟然是周家人的反應。
    她想了想,看著他,略帶了些試探的意味慢慢道:“他們他們跟瘋了一樣啊,前兩天還跟我提,說怕我跟我弟自己住著不安全,要帶著全家人住到我的院子裏去我還聽小野說,他們私下說,本來他們還想讓我嫁給周家量的。”
    她看到他皺了皺眉,眼中閃過厭惡。
    她看著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小溪,不管我媽和我妹妹,她們有沒有找過你,跟你說過什麽,你都不用理會她們,以後也不要再給她們錢。我父親的事,我會解決,不需要你再拿錢做任何事,你把夏家的那些事都過濾掉吧。不過,”
    他慢慢道,“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在一些地方,都有一些陋習,就是兒子女兒,女兒再疼,但她生下來好像就是換錢給兒子的,出去打工賺的錢都要貼補給娘家,給她兄弟攢錢娶媳婦,家裏所有的財產也都是兒子的。小溪,你媽她或許對你有一點感情,但她還有周美珠,周家寶,聽說那個兒子就是她的命根子,你很有錢,但周美珠和周家寶卻很窮,拿你的錢給周家寶,對你媽來說都是天經地義的,所以,保護好自己,不要被感情蒙蔽了你的眼睛。”
    這番話竟然跟孫文淑說的差不離。
    林溪是真的詫異了。
    這個夏向遠,並沒有因為她跟別人訂婚就休斯底裏看看他妹妹夏美蓮有多瘋狂吧。
    他是先跟她說讓她別擔心他會對她做什麽,消除她對他的戒備,然後再勸她要提防張秀梅和周家人。
    這
    這跟她之前以為的真的很不一樣。
    “嗯,我知道,”
    林溪笑道,“所以我把他們趕走了。”
    梁肇成跟林溪分開之後往前走了幾步,拐彎再繞開一棟屋子就是出村的大馬路了。
    他的公司距離林夏村不遠,普通人走可能要半小時,但梁肇成人高腿長,平時不過十來二十分鍾就能走到,所以他沒將公司的小貨車開回來,一直放在了公司,方便其他人需要的時候開。
    不過,他想到林溪撐著大黑傘,在太陽底下走兩步路就蔫蔫的樣子,心道,或許家裏再買輛車也行。
    他這樣想著,就回頭看了一眼。
    然後遠遠的,他就看到了林溪站在了馬路邊上,夏向遠從左邊一個屋子走向了她,兩個人說話,然後她的手指了指右邊的一棵大樹,兩個人一起走到了大樹底下說話。
    他看到兩人說了很久的話,甚至看到她抬頭對他笑了一下。
    明明很遠,但隻恨他眼睛太好,他竟然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
    明明對麵那兩個人什麽也沒做,說話也隔了兩步的距離,規規矩矩的,可是他卻就是不高興起來,再因為她那一笑,火氣一下子“騰”就升了起來,心裏燒得慌,比當初他在北城的時候,電話裏聽趙北說林溪她跟夏向遠糾纏不清情緒還要更旺上一些,那時候隻是厭煩,但卻是很冷靜的厭煩,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生氣不悅。
    以他的性格本來應該是轉身就走。
    他這幾天跟林溪相處又不是不了解她,就這大白天的,在這外貌,還能發生什麽不成
    可是步子就好像生了根一樣,就是沒走。
    再然後,他就抬起腳向著那兩個人大踏步的走過去了。
    林溪正在跟夏向遠說著話,感覺到什麽,稍微一轉頭,然後就吃驚的看到梁肇成向著自己走了過來,隻剩下了幾步路,她還沒從吃驚中緩過來,他已經站到自己麵前了。
    林溪:
    看著他麵色沉沉,莫名其妙林溪竟然想到一個詞,“捉奸在床”,呸,什麽跟什麽。
    夏向遠也停住了話看梁肇成,梁肇成掃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林溪身上,林溪立即衝他笑了出來,上前把傘遞給他,道:“梁大哥,你過來了,剛剛你讓我在這邊等你,我就在這邊等你了,沒想到正好碰到了夏向遠你幫我拿著傘吧,這傘好重,我們回去吧。”
    等梁肇成板著臉替她拿過了傘,她很自然地就往他身邊靠了靠,挽住了他的胳膊,然後回頭衝夏向遠笑道:“我們回去了,謝謝你,保重。”
    林溪所有的動作都是一氣嗬成。
    但等兩人離開現場轉彎,她立即就跟被火燒了似的從他胳膊上抽出了手。
    大夏天的,她穿著短袖裙子,他穿著短袖t恤,剛剛她一挽上他,立即就感覺到了他胳膊上那種有些粘濕的,熱燙和遒勁觸感,她以前也和很多異性挽過胳膊,她爸,她叔叔,晚會的舞伴,很多,可是從來也沒有什麽感覺過,這回卻是一碰觸,心跳都有些異樣起來。
    所以一離開夏向遠的視線,她就有些慌亂的抽出了胳膊。
    “剛剛是意外碰到他的,”
    她跟他解釋,道,“就說了幾句話,不過,我看他也已經放開了,他說了我們訂婚的事,並沒有什麽,隻是讓我小心周家人。”
    剛剛她也擔心自己這麽做夏向遠會有什麽過激反應。
    可是梁肇成走得好好的,突然回來,顯然很在意這件事,她當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他。
    好在她先前回頭跟夏向遠告別,看他雖然麵色不對,但還是忍住了。
    能忍就成。
    梁肇成這一輩子也沒跟哪個女人有過什麽肌膚之親。
    原本他是很排斥大庭廣眾之下男女挎胳膊牽手這種太過膩歪的事的,可是剛剛他不僅沒拒絕她,等她把手抽走,那種涼涼的,柔軟滑膩的觸感驟然消失,他竟然還有些失落。
    “嗯,走吧,”
    他道,“我送你回去,我想起來今天有人送貨過來。”
    他撐著傘有些不自在,可是想遞回去吧,發現這傘還真的很重,就算了。
    這一路,他就真的給她撐了一路的傘回去。
    偶有村民看到,眼珠子差點掉了下來。
    林溪原本以為他說什麽“有人送貨過來”隻是個借口,可真到了家門口,竟然看到一輛小貨車停在了院子門口,再往院子裏看,就看到了一個穿了藍色工裝的中年男人正在敲著門。
    林溪詫異地看了一眼梁肇成,道:“就是這個人”
    “嗯。”
    他道。
    隻不過人家送貨,他也沒必要回來。
    “是送什麽貨的啊”
    不過這回梁肇成還沒回答兩人已經進了院子,中年男人聽到動靜轉頭回來,看到梁肇成就笑了出來,道:“梁總,是這裏吧剛剛敲門沒人應,我還想著要不要找個電話打去你們公司問問呢。”
    走近了,林溪就看到他身上藍色工裝上印著“中遠煤氣”四個大字。
    送煤氣爐的
    林溪心頭一動。
    她沒想到她好像就是前天晚上隨口問了一句他,他就已經把這事安排好了。
    “就是這裏。”
    梁肇成道,“辛苦了,進來吧。”
    林溪瞪大了眼睛看著梁肇成招呼了那個應該是煤氣公司的工人一起出去,再從小貨車上搬了煤氣爐和煤氣罐子進屋,再看著兩人一起拆了安裝,試爐子。
    有煤氣爐子歡喜是歡喜,不過也沒太大歡喜,畢竟這在她那個年代裏是本來就應該存在的,她的目光反而是較多的看向了幫著煤氣工人一起裝爐子的梁肇成。
    等煤氣工人走了,梁肇成再打開了爐子,轉頭問林溪:“學會了嗎”
    林溪對著他的眼睛“唔”了一聲。
    心卻是有些“砰砰”跳起來,她想,這個男人真的該死的有魅力。
    看著他盯著她的眼睛,還有筆挺的鼻梁,稍微有些幹燥的薄唇,她又想起來之前挽住他胳膊的觸感打住。
    她別開了眼睛,再“嗯”了聲,道:“會了,我會。對了,梁大哥,這個爐子和煤氣罐,要多少錢啊”
    想到最近應該能收到不少租金,底氣稍微足了一些,道,“等收了租金,我就把錢給你。”
    梁肇成沒想到她會突然說錢。
    剛剛他轉頭看她時,就看到她不錯眼的看著自己,眼睛帶著溫柔的笑意,裏麵像是有月光下深潭中閃著磷光的水麵,讓他的心頭都是一顫。
    但沒想到接著她就問他多少錢。
    她到底是對錢是有多敏感啊
    “不用,”
    她已經別開臉,他的目光在她側臉上稍微頓了頓,再落到她手上,道,“我先去上班了,晚上回來再說。”
    頓了頓,又道,“你不用做飯,等我回來再做。”
    “那我去賣菜吧”
    “好。”
    “要買些什麽嗎”
    “你想吃什麽就買什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