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不合格的試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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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站得太高了,看不見地上的螻蟻。
    ——題記
    火光搖曳,黑暗搖擺不定。
    胡利奧在這樣的壓抑的場景裏,一臉的絕望,臉上流淌著很不紳士的眼淚,不斷地絮叨著那些他曾經因為貪婪所犯下的那些愚蠢。
    而李觀棋則站在他的背後沉默地聽著,血凝固在她的刀上,手上,好像要將兩者永遠地焊死一般的粘連到了一起。
    胡利奧的精神似乎是已經崩潰了,幾乎是什麽屎尿屁的東西都往外說。
    很雜,很亂,龐大的信息量聽得李觀棋一臉的厭煩——即便是那其中不乏有一些重要的消息,但鑒於胡利奧在叨逼叨的花了足足有一個半小時去水時間,所以這對一度夢回開學演講現場的李觀棋來說,實在不是什麽值得開心的事情。
    但無論如何,在這長達一個半小時的自我懺悔中,胡利奧終於講述完了他那罪惡的一生。
    “我……我講完了,我全部告訴你了。”胡利奧抽泣著問:“你會放過我嗎”
    “不,我不會。”李觀棋搖了搖頭,頓了頓,然後寬慰地拍了拍胡利奧,說道:“但我會結束你罪惡的一生。”
    “你,你說話不算話!”胡利奧抖如篩糠,他尖叫,尖叫得像個女人,“你明明說過隻要我答對問題就放過的……你明明說過!”
    “不,我說的是——答對了的話,就讓你多活幾秒。”李觀棋蹲下身,麵無表情地與他對視,“事實上,我讓你活了足有一個半小時……而不是幾秒。”
    胡利奧嘴唇蠕動:“……”
    “我聽不見。”李觀棋起身,無所謂地提議道:“你可以說大點聲。”
    “我,我是說……你就是個騙子!”
    或許是知道自己今天是必死不可了,所以胡利奧怒從心起,即便是因為倒吊著的關係看不見李觀棋的臉,卻還是瞪著眼,“你這個狡詐的!可惡的!欺詐者!”
    “唉……多冤枉啊。”李觀棋歎了口氣,並不在意地回複道:“我可是個老實人。”
    鑒於右手上的疼痛直到現在還是那麽的清晰可見,胡利奧驚恐萬分,忍不住失聲尖叫道:“有你這麽可怕的老實人嗎!”
    李觀棋聞言愣了一秒,然後立馬就樂了。
    “那你們可得好好反思一下自己都對老實人幹了些什麽。”
    李觀棋回味著她這不到半個月裏所經曆過的那些事情,隻覺得每一件事都充滿了戲劇化。
    “先是賭場,我本來是要去搞錢,但卻沒想到第一發就中了頭彩,遇見了變態,先是胳膊腿,再然後則是眼睛……”
    “出了賭場後,我和我的同伴又碰見了見財起意的劫匪,這些人有刀有槍,一副不光劫財還要害命的模樣,可真叫人害怕……”
    “哦,然後還有邊境的那個烏特長官,以及這個宴會……啊……鬼知道我甚至在半個月之前還是個得過三好學生的守法公民”
    說起這些,李觀棋一開口就停不下來。
    仿佛終於找到了一個傾泄口一般,她花了整整半個小時,將這半個月以來的所有經曆——從賭場玩命到小巷遇險,再到這場血色宴會,甚至是包括死亡讀檔的事情——全部都告訴了“胡利奧”這個將死之人。
    “或許對你來說這不過是一件再微不足道的小事,你隻是將人拐賣送到了奴隸販子的手裏,沒花費什麽代價地賺了一筆不菲的錢款,也沒殺人,反正販賣奴隸這種事情在你們貴族的這個圈子稀疏平常,法律允許,所以根本算不上是犯罪。”
    李觀棋說著,拉過一旁裝在水桶裏的清水,一邊清洗著凝固在刀麵的血跡,一麵半歪著頭斜眼看人,“你……知道黑奴嗎”
    “……不,不……我不知道……”
    胡利奧僵硬地搖頭,他麵如死灰地看著正在洗刀的李觀棋,已然是被嚇傻了。
    “我……我沒聽說過那個……跟我沒關,沒關係的……”
    “啊,這我知道,但性質上跟你幹的事情也差不多。”
    李觀棋轉開了頭。
    “雖然現在已經不存在了,但在那個國家,這種類似的事情曾經卻確確實實地發生並持續過上百年,以至於被人記錄在教科書上流傳至今。”
    “哦,他甚至還被拍成了電影,即便是在放映時剪切了很多【殘忍】而【真實】的鏡頭,卻仍舊能讓人即便是擱著屏幕也能夠那撲麵而來的血腥與絕望,恨得讓每一個旁觀者都咬牙切齒。”
    “可……可……可那跟我有什麽關係呢……”胡利奧顫抖著:“我可沒有買賣過你說的那,那個,那個黑奴啊……”
    李觀棋沉默,並在沉默中洗淨她的刀。
    胡利奧受不了這樣的壓抑,試探著出聲:“你……”
    “我不在乎那個,至少現在還不在乎……”李觀棋在黑暗中苦笑,即便是那苦笑中帶著血腥的味道,但她仍舊是在哭笑,“而之所以會說這麽多,則是因為我想告訴你,我知道大多數奴隸的下場是怎麽樣的,並且還非常的了解。”
    李觀棋閉上眼睛,一瞬間滿腦子裏都充滿了血肉橫飛的場景,以及電影裏黑奴們在種植園裏沒日沒夜地幹活,直到那紅豔豔的鮮血將每一支潔白的棉花都染上了猩紅的顏色。
    黑皮膚的人們帶著鐐銬躺在地底下尖叫,白色的棉花擰緊卻能流出鮮紅的液體……
    種植園、九尾鞭、鬣狗的狂吠的聲音在紛亂的尖叫聲中是那麽可怖且震耳欲聾……
    “我太了解奴隸的下場了……”李觀棋拿著刀,一步一步地從火光中走到了陰影裏,神情晦暗不定,“所以,作為一個老實人,我可太害怕你這種人活在這個世界上了,以至於在你喘氣的每一秒都讓我寢食難安,嚇得我對活著這件事情都有著下意識的厭惡。”
    “可,可我是貴族!”
    胡利奧麵如死灰,但有一種求生欲卻促使著他做著臨死前最後的掙紮,即便那掙紮,愚蠢得可以被完美地形容成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但他依舊掙紮著。
    “殺了我你也不會有好下場的!法律會製裁你!你的下場隻能會是吊死在絞刑架上!”
    胡利奧尖叫著威脅,事實上,鑒於他此刻的表情是那麽的驚恐,所以李觀棋有些分不太清他究竟是在尖叫還是在威脅。
    特別是在恐懼、彷徨、憤怒、絕望、憎惡與僥幸等好幾種情緒匯聚交錯地集中在同一個人的臉上時,李觀棋隻想讚歎一下這個“統計圖”的牛逼,而不是真的去幾成幾地為其做好分類與規劃。
    畢竟她又沒有強迫症。(攤手)
    “隻要殺了我,你的下場絕不會比我好過!烏特他肯定不會放過你的!你死定了!”胡利奧還在大叫著,棍裏夾糖地耍著他那愚蠢的小聰明,“但隻要你放了我,我是說……放我一條活路的話,我發誓今晚這事我不僅既往不咎,甚至是還能許諾你一大筆錢財。”
    李觀棋:“……”
    李觀棋沉默。
    “看吧,我就知道你也不想背上一個貴族的性命,畢竟你是這樣的年輕,不是嗎”
    或許是李觀棋的沉默給了胡利奧一種這事其實還有得談的錯覺,所以他吸了吸鼻子,想要讓自己看上去優雅一點,循循善誘地諂媚道:“但隻要你放了我,這些你不僅不用承擔,甚至是還能……”
    接下來的話他沒有說完,隻是用著期待而又諂媚的眼神小心翼翼地去打量李觀棋的表情。
    “哦……所以你說完了”
    李觀棋體味著胡利奧那種並不真誠的諂媚,奇怪地瞧了瞧胡利奧,一副“老子讓你活這麽久都是給你麵子,你還敢狗叫”的表情。
    “貴族的命……你覺得我還在乎那”
    “……什,什麽”胡利奧的期待與諂媚全部都僵硬在了臉上,形成出了一個滑稽的表情,“我,我……”
    “其實要我說,王朝的腐朽早就應該中道崩殂了,所以像你這樣的王族貴胄死了又有什麽所謂”李觀棋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壓榨人民,奴役人權,蔑視生命……哈,臨死前還是改革改革您那迂腐的思想吧,貴族老爺。要知道,現在的流行趨勢可是革命者們的塔塔開。”
    李觀棋舉起刀,比量了一下位置後,劃破了胡利奧腿上的大動脈,然後又拿出一條繩子將其綁緊滯緩一下出血的速度,以至於胡利奧會死,但又不會那麽快地死去。
    胡利奧看不見李觀棋的動作,隻能感覺到大腿一痛,然後濕潤的感覺從上而下地蔓延過他的身體,路過他的後背,接著攀爬上他的脖子、最後則一滴一滴地落入到被李觀棋安放在腦袋底下的水桶中。
    噠、噠、噠……
    “你,你們,或許是第一個死的,但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
    李觀棋把手中的刀扔到了一旁的水桶裏,然後蹲下身,對著胡利奧繼續道:“我保證,如果情況需要,那些其他跟您一樣不長眼睛的王族貴胄我也會一起揚了,好讓你們在地獄裏泡油鍋的時候,還能組成個足球隊找找樂子。”
    胡利奧:“……”
    胡利奧還想再說點什麽,但是剛剛開口的一瞬間,他突然注意到了李觀棋的身後,那個穿著好似老管家的那個人,因為在李觀棋之前來回的走動,在不知何時已經由背對著他的姿態,變成了一個朝向著他的視角,得以讓他看清了對方的臉。
    是老管家沒錯……隻是,從他那已經完全灰敗了的臉色,和睜大了的滿是血絲的瞳孔,以及滿臉的血跡和脖子上的傷口,都不難判斷出此人已經涼了有一陣子的現實。
    這時胡利奧才突然意識到,周圍的人其實並不是像他想象中的那樣,都陷入了昏迷。
    而是他們所有人都已經死,隻剩下他一個活人。
    老管家是他的親信,幾乎是從小就陪伴著他的成長,如父親一般照料著他的生活起居,所以對於他的事情,可謂是了如指掌,就算是有些事情是他背著老管家去做的,但老管家也能能夠憑借著對他的了解猜測出一個大概。
    所以在對他的問話開始之前,李觀棋其實就已經問到了她想要知道的那些情報,以至於在詢問他的時候,幾乎是不用思考就能夠立馬就判斷出他的回答是真是假。
    惡魔!這家夥就是一個惡魔!
    “他,他們……”胡利奧顫抖著聲音,麵容扭曲,心態在崩潰的邊緣來回地反複橫跳。
    “怎麽了”李觀棋輕笑,“看見孟婆她老人家端著湯站在奈何橋上等你啦”
    胡利奧:“啊……啊……”
    胡利奧說不出話來。
    當頭一棒。
    那一瞬間,那笑聲猶如一條冰冷的毒蛇,沿著他的身軀纏繞而下,冰涼的鱗片攀爬著他的脊髓,使恐懼束縛著他的靈魂,讓人喘不上氣。
    刹那間,胡利奧全身的血液都迅速冷卻了下來,牙齒忍不住打顫的同時,遍體生寒。
    死寂一般的沉默……
    “我,我後悔了……真的……”
    許久後,才在恐懼中緩過神來的胡利奧,發出了一聲好笑而又響亮的抽泣聲,“我不該那麽做的……我是說……對不起,真的非常對不起……”
    胡利奧終於不再尖叫了,他現在的聲音很平靜,即便是那平靜的聲音裏滿是絕望。
    “我想要改過自新……”
    他悶悶地說,帶著點顯而易見的哭腔,滿懷真誠地開始後悔。
    “我知道那是不對的……我隻是,被金錢迷得鬼迷心竅了……我是知道的,我不該那麽做的……求求你了,我是真的不像死……我可以把我的錢都給你,我以後也會去當個好人……隻是,求你……”
    “唉……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在認錯,但我希望你是……好吧,我就當你是真的在認錯,可是這實在是太晚了。”
    李觀棋又歎了一口氣,“你不能等人沒活路的時候再反悔呀,造大孽了,怕死誰都有,但是做人要有擔當……”
    李觀棋幾乎是溫和地跟胡利奧說道:
    “我是說,你得去死,這事沒得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