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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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是周末,張平從下飛機那一刻就知道夏星辰如果想做什麽出格的事的話,他攔不住,所以他壓根也就沒攔。
    隻在夏星辰話說出了口、委屈通過這種方式發泄了出來,而滿場記者臉上都閃過相當不自然的表情不知道該怎麽繼續這場名不正言不順的“采訪”之後,沉著臉走上前將夏星辰護在了身後,看著安保人員把狗仔都趕走才回過頭不輕不重地斥責了一句:“胡鬧。”
    夏星辰歪了歪頭,笑嘻嘻地看著他,重新戴上了眼鏡,裝出一副溫順乖巧的樣子。
    張教舍不得怪他,要真的怪他,決賽當天在他房間就不會聽他說那些胡話。
    也不會在青團他們逛免稅店的時候,走到他身後遞給他一盒糖才告訴他不該那樣。
    他問張平不該哪樣。
    張平說:“操控輿論。”
    他隻說了這四個字就沒再多話了,夏星辰卻清楚地知道他在自家教練麵前已經半透明。
    張平從始至終就沒相信他因為對方易感期察覺到威脅才動手打人的渾話,所以聽完他那番言論之後想了兩天,還是沒忍住一定要告訴他這樣是不對的。
    不對、不好,不管因為什麽原因做了選擇,斷然不可以利用公眾的無知和善良幫他達成目的。
    張平可能會在乎他為什麽動手,但在他看來,那一夜之後最重要的應該是教夏星辰怎麽成為一個正直的人。
    夏星辰沒有反駁他,不認為他的說法是錯誤的,卻也不認為那就是絕對正確的。
    如果有選擇,誰不想成為正直良善路人都交口稱讚的人
    如果沒有選擇,能夠活下去就已經是最重要的,誰會在乎通過什麽手段。
    他沒有頂撞,回到基地之後上了樓進房間。
    阿姨幫他們打掃過,宿舍裏很幹淨,床頭櫃很顯眼的位置放了一支藥膏,底部有耀世的商標,夏星辰掃了一眼就放在旁邊沒有再管。
    他洗過澡擦著頭發走到窗邊,聽見手機消息滴滴答答地不停響起,一條條營銷號發布文章,配圖卡在他走到記者身前的那一瞬間,眉眼都顯得肅殺冷冽,像是下一秒就會又動手打人一樣,標題【ven回國與采訪記者再起衝突】幾字標藍帶話題,不出半小時就會爬上熱搜,多的是人發消息問他又怎麽了。
    夏星辰覺得特別好笑。
    張平跟他說不可以操控輿論,但作為ven的sqg隊長,被多少對家買過黑熱搜、爆過假料,一樁樁一件件,哪一條不比他想對gres做的過分
    哪怕這時,那些人想的也是在他未能及時通過公開渠道發聲前先一步抹黑他的名聲。
    夏星辰站在窗前,水滴順著發梢滴到肩膀上,遠處天空泛起魚肚白的朦朧夜色,路燈在冬夜下聚起一團白蒙蒙的霧氣,他突然就沒忍住,拿起手機拍了張照片發給江朔。
    -v:哥哥,我回國了,藥膏我看見了,但不應該你幫我凃嗎
    -v:是你把我弄傷的。
    手腕也好,惡意中傷也罷,說到底哪一樁江朔沒有出力
    他有些好奇,就算單純作為一隻稱職的玩物,難道江先生便能真的任他的bet被眾人指責謾罵嗎
    那麽驕傲的lh,不會覺得自己丟他的臉嗎
    夏星辰笑了一下,將手機放在旁邊,下樓訓練。
    在飛機上他已經睡得夠久了,三天沒碰電腦,那麽多人等著看他的玩笑,他怎麽敢讓他們如願
    江朔醒得很早,除了過年,他一般不在老宅過夜,但昨晚吃飯的時候白安跟著一起過了來,又不知道餐桌上哪一道菜做的出了問題,吃完他就過敏渾身泛紅。老爺子連忙讓人給他安排房間休息再請醫生,折騰了大半夜江朔再想走的時候就被堵了下來,結果一整夜睡得都不很踏實。
    朦朦朧朧的總能聽見哭聲。
    他知道那聲音是虛假的,但離得太近,很像老媽坐在他床頭哭,一邊哭一邊將手指交疊放在他脖子上讓他不要怪媽媽。
    江朔不是很想怪,隻是睡夢中窒息的感受實在很令人不快,他翻了一宿,還是在天剛亮的時候就起床換了衣服。
    夏星辰給他發了消息,小家夥恃寵而驕得很,他都已經送藥主動示好了,居然還敢讓他幫忙上藥。
    江朔本不欲管他,但要滑走的時候不經意想起來昨天晚上餐桌上老爺子說的話。
    -“你跟安安本來就有婚約,安安這次回國就不出去了吧都二十六七歲的人了,挑個時間把婚結了,早點定下來。”
    他跟白安的婚約是自小就定下來的,高中的時候白安說得那麽清楚,江朔原以為這份婚約已經作廢了。
    他沒跟老爺子說過這事,是顧忌白安好歹是個og,再是頂級的og,如果傳出被lh退婚的留言到底也不好聽,更何況白安也隻是級,並非不可替代,他的確擔心白安的名聲。
    在江朔本來的設想裏,這事該讓白家家主自己來江家提,雙方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談論婚約廢除及後續兩家合作的事宜,隻是高中的時候白安忙著出國,大學的時候江朔忙著創業,等到想起來婚約這檔子事,兩人早就幾百年都未曾見過一麵,都默認做了廢,不會再被提起。
    誰成想白安回國來了。
    江朔揉了揉眉心,因著心底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之感給夏星辰回過去一個“好”字,推開房門敲響了二樓最末端的客房門。
    久久沒有人應聲,江朔以為他還沒醒,正要走的時候撞見路過打掃的阿姨問他:“少爺,您是找白少爺嗎”
    江朔點頭:“嗯,他醒了之後跟他說周一去我公司一趟。”
    阿姨沒忍住笑了出來,一臉慈愛的模樣:“您自己跟他說呀。”
    江朔微愣。
    “白少爺天沒亮就醒啦。”阿姨說,“說是昨晚打擾大家感到不好意思,已經在廚房準備早餐了。”
    江朔皺了皺眉。
    他沒有批判別人做法的權利和義務,縱然他不喜歡別人亂動自己的東西,但老宅歸根到底也不算是他的家。
    白安要在這裏借用哪一間房間,利用什麽食材,原與他就沒關係,他隻是對阿姨這句話裏勾勒出的og形象有些疑惑和陌生。
    白安一大早就起床給他們做早餐
    太不像他了。
    曾朝夕相處十幾年,江朔自幼就知道白家大少爺是多麽的驕縱淩人,身為og卻比周圍每一隻lh都更加膽大妄為肆無忌憚,所有人都說他是最熱烈盛放的玫瑰,他有朝一日也會戴上圍裙在別人家裏洗手作羹湯嗎
    江朔對此表示懷疑,跟阿姨淡聲道了句“好”之後下樓,走到廚房前。
    江夫人二十年前就走了,是生是死都是未知數。他爸沒再結婚,爺爺帶著江朔妹妹住在軍區大院,老宅這麽些年來就老爸一個lh,還時常不在家,這幢房子比起家更像一個旅館,隻在每年節假日及宴會才會有熱鬧的時候,很少有這麽多人都在的情況。
    晨起的廚房裏煙火氣很旺,阿姨不在裏麵,係著圍裙灶台前忙活的是一個短頭發的青年。
    江朔不知道白安這幾年過得怎麽樣,似乎經常會去旅遊,看海看極光,去許願池也到朝聖地,但更多的還是實驗室,一個生化反應的成功都值得他配上三行感歎號發在朋友圈驚歎世界的奇妙。
    江朔沒有屏蔽他的朋友圈,也沒有點過讚,他們本該就是一起長大的朋友,就算做不了夫妻也不妨礙各自在自己的世界裏瀟灑自在。
    至於手機密碼。
    說來好笑,他跟白安談過一段時間。
    ——成功地瞞過了所有家人朋友。
    在操場上瀟灑說出“你要是想要一個孩子我成年了給你生一個”的og,也曾在星空下的草坪上將他從自習室拉出來笑吟吟地問“江朔,反正以後我們要結婚,不然先談著試試吧接吻你會嗎,我教你呀”
    lh跟og之間的羈絆是相互的,信息素之間的匹配度是一生都不可以逆轉的,白安自從分化的那一刻起就對江朔有致命的吸引力,這是不爭的事實。
    他們曾在校園裏青澀的接吻,也曾任性地拿過對方手機將所有密碼都換成跟自己有關的數字,如果不曾反目,他們也不是沒想過大學畢業就徹底標記舉辦婚禮。
    江朔不認為自己還喜歡白安,甚至昨晚在餐桌上看見他頸側那塊星星圖案的抑製貼的時候,他第一反應是助理給他發了消息說sqg已經搭上回國的航班了,但是他仍然會在這時候望著白安的背影有一瞬間的愣神。
    手機在口袋裏響了一下,他猜測是夏星辰回了消息。
    廚房裏的青年聽見聲音下意識懵懂回頭,江朔忍不住在想,其實他們都說錯了。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白安不是濃烈嬌豔的玫瑰,玫瑰是長在地上一輩子離不開土壤的滋潤的,他不是。
    他是注定在空中滑過長河的飛鳥。
    而夏星辰,他或許是高懸於空的星星,卻總會被他抓進被窩藏起來。
    然而對上白安的眼睛那一瞬間,江朔問的卻是:“身體好點了嗎”
    白安怔住了幾秒鍾,很快反應過來,轉身調小了火,笑著說:“好多了,昨晚真的太麻煩你們,我好久沒回國,忘了自己花生過敏。你出去等一會,粥馬上就煮好了。”
    煮的是銀耳燕窩粥,很補身體,蒸汽散在空氣裏,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兒。江朔站在門外,沒有進去的打算:“不用了,我有點事要處理,一會得給人送早飯。”
    白安愣了愣,轉過頭眼睛裏帶了幾分迷茫的笑意:“有對象了”
    江朔不置可否,也笑了一下:“關於婚約這件事,我想的是你家來提解除,對你名聲也要好一些。至於‘福音’項目,我個人是覺得這個項目前景很不錯,但畢竟跟耀世的發展方向有衝突,你要是缺合作單位的話,我認識國內幾所不錯的實驗室,可以給你推薦一下。”
    老宅後院養了一窩兔子,這個點已經被傭人放了出來滿草坪地跑,廚房窗戶連著,能聽見悉悉索索的生靈竄動聲音,和著爐火咕嘟咕嘟的冒氣聲,恍然之間很容易生起一種現世靜謐安好的錯覺。
    白安聽完他的話,輕輕地蹙起眉頭思索了幾秒鍾,然後點頭:“好。”
    江朔聞言認為已經談定了,點了點頭正準備走,白安卻突然關了火喊了他一聲:“江朔。”
    “嗯”lh從喉間輕輕溢出一聲問詢,飛鳥停在了他身前,有些疑惑又有點下定決心的樣子,仰著頭看他:“科研項目如果有更合適的合作單位我會去談,提前謝謝你幫我引薦。至於婚約,可以不解除嗎”
    他問得好生奇怪,江朔忍不住垂眸打量著他。
    白安抬手,一雙蔥白幹淨仿似泡久了實驗室未經過日曬雨淋的手落到og纖細脆弱的頸側,輕輕撕開了抑製貼。
    江朔心下一凜,本能地屏氣後退,白安卻略顯苦澀地笑了一下:“別緊張,你不會被誘導的。”
    抑製貼下覆著不是og最為私密重要的腺體,而是一道狹長猙獰的切口,因為太過醜陋可怖,像是爬蟲粘上樹木根莖,寄生於此。
    江朔整個人都愣住了。
    “我腺體被摘除了,你不會聞到信息素,就算結了婚,我們也不會雙向標記。”白安說,“做個交易吧,我需要一名lh丈夫,江家也需要你娶一位og,而我在你身上並沒有聞到別的og的信息素。”
    “你喜歡的是個bet對嗎,你知道自己不可能娶他的對吧”白安重新貼上抑製貼,後退回灶台的位置,雙手撐著料理台望著他:“我是學醫的,你已經有信息素紊亂的前兆了有醫生跟你說過嗎”
    “跟我結婚,我做你明麵上的伴侶,陪你一起經曆世家和外界的問詢,給你生下lh小孩,幫你研發合適的抑製劑,給你提供契合的og信息素,不要你的感情,不過問你的私生活,相應的,你給我提供庇護,向外界承認我的存在,這買賣很劃算不是嗎”
    “理由呢”半晌,江朔低聲問。
    白安笑了一下:“我說出來你就會信嗎”
    “你說說看。”
    “我覺得努力太累了。”白安眨了眨眼,重新去擺弄他那一鍋粥,“你考慮一下吧,針對lh信息素紊亂的藥劑我從實驗室帶回來過三瓶,昨天留了一瓶在你辦公室書櫃第二層,下次易感期的時候你可以考慮用或者不用,到那時你再給我答複也不遲。”
    他說著頓了頓,轉過頭衝江朔歪頭笑了一下:“或許你還要跟你的愛人商量商量”
    江朔下意識搖頭,可動作到一半竟不知道自己想要反駁的是什麽,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視線久久沒從白安頸側那片抑製貼上移開。
    那是星星的圖案,燦爛漂亮的星河,可底下遮蓋的卻是猙獰可怖的傷口,像是無暇美玉上斑駁的裂痕,刺眼又驚心,讓人忍不住想要上手將裂痕抹平。
    江朔看著星星,明知道白安的理由很虛假,卻仍舊下意識在想腺體摘除會有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