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露營回來,林意七下半年的排單計劃也進入了尾期。之前接的一些單子臨近截稿日，她整個人忙碌了起來，滿腦子都撲在工作上,一天到晚基本上都是待在書房的。
    一轉眼,到了十二月下旬，高強度工作了二十多天,林意七終於將手中的商單結束，得以好好給自己放個假。
    刻意關掉了鬧鍾，但身體的生物鍾已經習慣好早起,不過七點半就自然而然醒了。
    可能是昨晚沒睡好，眼睛有點浮腫。
    林意七叼著牙刷走出衛生間，去廚房冰箱裏拿了杯燕麥奶出來，又摸索著櫥櫃,找到上禮拜買的咖啡原液。
    才撕開包裝蓋,就有一隻手憑空出現，拿走了吧台上的燕麥奶。
    林意七愣愣的,“你幹嘛”
    估計是今天要去見資方，扶槐難得穿了身西裝,剪裁得當的西裝材質襯得身材頎長,長腿半落地麵,身子虛倚高腳椅，脊背微弓，手肘搭著吧台。
    眉間垂落幾根碎發,虛虛勾著眼角，顯得斯文敗類。
    “大早上喝冰飲料,對胃不好。”
    “……”
    林意七放下咖啡液,剛想反駁,發現自己含了一嘴泡沫，於是叼著牙刷默默退後了一步，“你自己不是也半夜喝從冰箱裏拿出來的飲料嗎”
    扶槐反問：“我幾歲你幾歲”
    “……”
    “這東西跟年紀有什麽關聯嗎”
    扶槐指尖敲敲瓶蓋，輕吸了一口氣，慢悠悠掀起眼皮，“你現在喝冰水沒感覺，不代表以後不會有影響，等你——”
    林意七接過他的話，“——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知道後果了。”
    “……”
    林意七：“你怎麽說話和我爸一樣啊”
    “我又像你爸了”
    扶槐被她氣笑，冷冷牽著嘴角笑了下，起身走向玄關。
    順便帶走了那瓶冰鎮燕麥奶。
    “收繳了。”
    “……”
    林意七咋舌，“就連這聲‘收繳’也和我爸一樣誒……”
    “……”
    穿得那麽帥，說起話來怎麽跟四十歲大叔似的。
    林意七暗暗腹誹著，從冰箱裏摸出了另一罐冰鎮牛奶。
    笑話。
    她從小被林恒青收繳過那麽多的零食玩具。
    會沒有一個lnb嗎
    ……
    喝了杯冰鎮拿鐵，早起的浮腫消下去不少。
    突然沒有了趕工的壓力，林意七一下子也不知道做什麽，在客廳逗了會貓，又做了半小時瑜伽，無所事事地把看過的漫畫翻出來再看看。
    看著看著就忍不住開始構思《勇者二》的情節。
    然後趕忙製止住了自己。
    不行，今天說好是要休息的，腦子也不能工作！
    想著，她給扶槐發了個消息。
    【我能用你的電腦玩遊戲嗎】
    扶槐很快回複：【可以】
    發了六位數電腦開機密碼過來。
    微信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半天，又沒說什麽。
    得到了準許，林意七用他的號玩了兩把人機局，開的是簡易模式，兩把都贏得很輕鬆。
    好像也不難吧。
    林意七感覺自信滿滿，於是胸有成竹地開了一把匹配。
    一開遊戲，就有幾個人認出了fuhu的id。
    【臥槽，我匹配到fu爹了】
    【看了資料，是真爹我操】
    【fu爹帶我，我是廢物！！！】
    【這把躺贏！！！！！】
    林意七手心一陣冷汗，心虛得不行，這個時候開始追悔莫及，意識到自己好像犯了個低級錯誤。
    fuhu的號有幾千萬粉絲，她用他的大號打，打贏了不說，輸了不是給他砸招牌嗎……
    敵方在挑英雄。
    林意七在百度：【英雄聯盟匹配賽掛機有什麽後果】
    【掛機或中途離開遊戲者將會受到嚴重處罰……扣除遊戲積分、延長下次匹配時間……嚴重者將會被封號！】
    “……”
    救。
    別的玩家在催她挑選英雄了。
    林意七在心裏和扶槐道了個歉，然後硬著頭皮選了個常玩的法師。
    【爹怎麽玩這個不是d嗎】
    【人是誰啊，fuhu全英雄都強好嗎】
    【也是，抱大腿！！】
    “……”
    林意七假裝沒看到，按照自己平時走的路線去了中路。
    一起玩的不管友方敵方，基本上沒有人不認得fuhu這個賬號。
    一進遊戲，己方的四個隊友就哼哧哼哧地讓經驗、讓小兵，指望著奶活一個大腿等帶飛。
    無極劍聖：【爹來拿藍】
    腕豪：【兵線要不要爹來拿】
    無極劍聖：【對麵兩個在草叢，留給fu爹了哈！】
    一場猝不及防的火拚。
    隨著係統播報語音，聊天屏寂靜了下來。
    ……
    腕豪：【fu爹。被對麵的貓咪。。單殺了】
    機器人：【】
    機器人：【fuhu好像出的輔助裝香爐】
    無極劍聖：【戰術，戰術，大神的出裝，爾等凡人自然不懂】
    即使一血送得莫名其妙，但仍然沒有撼動隊友對fuhu這個賬號當作神一樣追捧的態度。
    就連對麵殺了她的人都在：【啊啊啊對不起，爹別殺我別殺我！！】
    “……”
    林意七虛得小腿打顫，第一次覺得一分鍾過得好漫長。
    遊戲人物複活，隊友又將全隊的希望都放在了她身上，屁顛屁顛地把敵方引到她的位置。
    【風男在草叢】
    【阿卡麗！！她下去了！！】
    【三個在蹲你！！】
    在萬眾矚目之中，林意七被殺了一次又一次，灰褐色的頭像好像被鞭屍，一次又一次出現在聊天公屏裏。
    而其他玩家的態度也從一開始的無條件抱大腿到慢慢產生質疑，到最後滿屏幕都是問號。
    二十分鍾後，林意七成功給fuhu添上了一筆有史以來最爛的戰績。
    “救！！”
    林意七飛似的逃出扶槐的工作間，跑回房間，甩掉拖鞋，將整個人重重摔在被子上，拳頭捶著被角低聲呐喊。
    “好丟人啊啊啊啊！！”
    怎麽會這樣！！
    頭兩把人機不都玩得好好的嗎！！為什麽一到匹配賽就一落千丈，對麵好像一眼就能看穿她下一步想幹什麽一樣！！
    明明她也用那個英雄玩了十多局了呀！！
    一閉上眼，腦海裏就回放起剛剛的丟人畫麵。
    她死了三十一次啊！！
    整整三十一次！！！
    到後頭大家都發現了今天的fuhu格外反常。
    但不管皮下是不是fuhu本人，至少這是fuhu的真號，能殺他一刀都足夠自己出門吹好久了。
    於是對麵不管三七二十一，紛紛湧上來逮著她殺，畢竟能單殺世界冠軍的機會實屬難得。
    聊天公屏：
    【怎麽回事】
    【fuhu是不是把號借給別人玩了】
    【fu妹】
    【管他呢，我要單殺他哈哈哈】
    【你們別推塔，讓我再殺他幾次哈哈哈】
    ……
    最後，大家好像都忘了這是一款推塔遊戲，就連塔也不推了，就守在他們泉水前等著fuhu出現。
    林意七被殺得心態崩潰，又怕人物不動的話被機製判定為消極比賽，會害扶槐賬號被懲罰，於是隻能一次又一次地出去給他們殺。
    而且最後真的很窩囊的，急出了眼淚。
    ……
    但是他們也太不友好了吧！
    她都說了對不起，都那麽低聲下氣在公屏裏求饒了！
    還追著她殺！
    “悶死我算了！”
    林意七翻個身，急促的呼吸久久難以平複。
    再也不想玩這個遊戲了！！
    足足在房間裏冷靜了半個小時左右，林意七才堪堪修補好破碎不堪的內心，猶豫著想起來給扶槐發消息。
    【幫你打了一把匹配，你一定想不到……
    不行。
    太不嚴肅了。
    惹禍了跟人道歉可不能這麽嬉皮笑臉……
    【不好意思，早上用你的號打輸了一把，eoji大哭大哭，你看了不要生氣。。
    還是不行。
    林意七嘖嘖舌，把對話框裏的文字刪除掉，趴在床上思索了半天。
    最後給他發了一個紅包。
    配字：【請你喝奶茶】
    那頭飛快甩了個：【】
    林意七：【就是請你喝奶茶呀】
    林意七：【沒有別的意思喔】
    fuhu：【】
    林意七心虛得沒敢再回複，把手機一丟就溜去書房了。
    中午自己隨意做了一點沙拉來吃，午後去睡了個覺，一覺醒來已經接近三點。
    半個小時前，扶梔：
    【七七，睡醒了沒呀】
    【別忘了我們的約會！！】
    林意七好不心虛地回複：【早就醒了呢】
    她們約好的地方就在頌清城不遠，十多分鍾就能步行到達，所以林意七並不急切。
    坐在梳妝台前化妝，習慣性地打開手機放點聲音，意外地在信息提示欄裏看到了fuhu直播間開播提醒。
    點開鏈接。
    一如既往懶怠的聲音傳來。
    “不是專門做直播……就播一會兒。”
    畫麵背景是在某個辦公室，三五人影在走動談話。
    應該是開了暖氣，扶槐隻穿了一件白襯衫，領口解開一顆扣子，閑閑倚在靠椅上，仍舊是從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頭發綁起來後，五官愈顯驚豔，引得彈幕裏一堆刷屏的【fuhu好帥】。
    不知是因為被誇帥還是怎麽的，他看起來心情不錯。
    懶散抵著嘴角回答評論區問題。
    “剛剛走過去的……那個是基地的心理谘詢師……”
    “嗤，他是穿得跟花蝴蝶似的。”
    “……”
    直播間的評論和聲畫都有延遲，林意七是在聽了半分多鍾後，馬甲才浮現在評論區的。
    【fuhu他爹】進入了直播間。
    林意七看著這提示，心下一虛。
    忘記改馬甲了。
    果不其然，扶槐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的id，眉梢一揚，“嘖，今天不畫畫了”
    林意七滿腦子都是早上把他打出死的戰績，心虛得不行。
    但是看他這個反應，應該是還不知道自己幹的好事。
    猶豫半天。
    fuhu他爹：【沒。。今天休息】
    評論區裏有人八卦了幾嘴兩人這貌似寒暄的語氣，扶槐沒有回答，話題很快就被帶過了。
    林意七把手機放在一旁，往手上倒了點麵霜。
    他的聲音聽起來心情不錯，還能有一句沒一句地接個梗。
    “被迫營業，衝ki。”
    “嗤……多播會又不會漲工資。”
    “……這不是年終要到了，指望發點年終獎給小孩發紅包啊。”
    林意七按揉麵頰的動作頓了下。
    給小孩發紅包……他指的小孩，包括她嗎
    心下隻生出了一瞬的小雀躍，但很快又覺得不對。
    切，誰是他小孩。
    少占人便宜了。
    林意七繼續化妝，又過了幾分鍾，耳畔懶洋洋的聲音忽然停住了。
    還以為是掉線了，側眼掃過去，屏幕裏的男人還在，隻是低著頭看手機沒有說話，神色有些諱莫。
    林意七心下一緊，意識到什麽，望向直播間的評論區。
    果不其然，評論區齊刷刷都在討論早上fuhu被殺的事情。
    【殺啊怎麽回事】
    【不是fuhu本人吧哈哈哈哈】
    【fu妹上號】
    【不是，你們在說什麽啊】
    【指路熱搜二十五】
    林意七倒吸一口冷氣，顫巍巍拿過手機翻到了微博熱搜，看到一個詞條fuhu賬號殺
    點進話題，熱度最高的就是他們早上那一把遊戲的錄屏。
    視頻加快了速度，著重將她每一次被殺的場麵圈出來，並配上了鮮豔的計數文字。
    後半場的公屏聊天區更是充斥著林意七絕望的【對不起！！】
    這三個字和【fuhu】的id結合在一起，怎麽看怎麽違和。
    評論區清一色的大笑。
    切換回直播間，扶槐也才看完那個視頻。
    仍是懶散陷在椅子裏的姿勢，低斂著眼睫，表情並不明顯，卻分明看起來不太愉快。
    完了完了，終於還是被他發現了！！
    林意七慫得要死，一方麵怕他生氣，一方麵又好奇他什麽反應，就把手機挪得很遠，半掩著眼睛盯向屏幕。
    看到手機屏幕裏，男人慢騰騰地掀起眼皮，嘴角微微挑了下。長腿一勾，回到了辦公桌前，拉過鼠標，視線落在電腦屏幕上。
    像在喃喃自語一樣。
    “三十一殺……”
    “嘖，這沒哭……”
    聲音不大，林意七聽得不大清楚，就湊近了耳朵。
    與此同時，手機“叮咚”一聲，把她嚇了一跳。
    fuhu：【晚上想吃什麽】
    “……”
    林意七驚懼萬分，切換回直播間。
    扶槐倚垂下眼睫看手機，修長手指抵在太陽穴邊，嘴角微壓，神色看起來顯然不多愉快。
    落在林意七眼裏，他這就是山雨欲來之前的……最後的晚餐
    救。
    她哪兒還敢吃什麽啊，她該連夜扛著火車跑吧！
    林意七抿著唇角，熟練地裝乖：【不了，我晚上有一場學習活動呢！】
    回完消息，快馬加鞭化好妝，又換了身衣服。
    逃似的離開了家門。
    ……
    另一頭。
    見扶槐下播了，海源在門外彈了個舌，“ngou說你今天生日怎麽著，晚上一起去吃個飯”
    扶槐把手機擱到一邊，舌尖抵了抵右頰，神色不愉。半天，邁步走出辦公室，隨便挑了台訓練室的電腦，打開遊戲登上自己的號。
    淡淡應聲回答海源：“隨便。”
    頓了下，眼皮微抬，“不該請的人別請。”
    海源知道他指的是誰，樂嗬笑笑，“知道知道。小畫師呢喊她一塊來啊！”
    扶槐收回了視線，沒有應聲，好像專心投入到遊戲裏。
    過了好久，才突兀地嗤了一句，
    “人可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