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們從未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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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煙往複的街道上,入眼滿是單調的灰白色混凝土。
這個位於市中心的街道在裝修時完全沒有考慮外觀的因素,或許是實在難以忍受,有人不知抱著什麽念頭,在白花花的牆壁上畫滿血紅色的塗鴉。
這些塗鴉看上去像是小孩子的兒童畫,但在每一個塗鴉旁都寫著一串令人費解的話:
“我們從未死去。”
沒人知道這些塗鴉是如何在一個晚上憑空出現的,就像一個潛伏在城市陰暗麵的神秘組織出動,在黑夜中工作了一整晚一樣,一夜之間,城市到處都染上了奇異的色彩。
就仿佛是刻意為之的一樣,出現塗鴉的第二晚,一個消息在城市間流傳開來。
“你昨天看新聞了嗎有專家確定在出現人類以前,就已經有另一個史前文明了。”
兩名護士在閑暇之餘交頭接耳地談論著,“我也看到了,有人說上個文明的生物還沒死絕,計劃著回來和咱們爭地盤呢!”
“啊都幾萬年了,怎麽可能還活著”
護士膽小,但遇到這種話題,驚悚之餘的興奮勁兒讓她們想停都停不下來,“那這麽說,這還真和外麵的塗鴉有關係啊”
“那些塗鴉據說是對上個時代的狂熱崇拜者留下的!哎,我就不明白了,我們發展至今也不容易,怎麽總有人想著回去呢”
“還‘我們從未死去’,說得真嚇人!”
兩個護士聊著,忽然被眼尖的捅了一下,這才忽然看到身旁站著一名人高馬大的男人。
“啊!嚇我一跳,抱歉抱歉……”護士說道,“您是舟辛易先生吧,我帶您去病房……”
一名護士領著舟辛易走後,剩下的小護士才敢問道,“那是誰啊跟醫院很熟”
“那是舟先生,是個可憐人,”醫院的老護士回答了她,“他雙親意外身亡,妹妹又得了重病,全靠研發出的新設備吊著一口氣呢。”
醫院的走廊不止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還有發苦的藥劑在悶熱的空氣中發酵。
護士輕車熟路地帶著舟辛易來到重症監護室最深處的那間病房,將當日的檢查報告遞到他手中。
“舟先生,您妹妹的病情已經很不樂觀了,”護士用盡可能不引起公憤的語氣說道,“如果不在今日內進行手術,活下去的概率,不到百分之十。”
說著,她將醫院的賬單拿了出來,“您簽個字,今晚就可以安排手術了。”
麵前的男人麻木地簽上自己的名字,許久,才遲疑地問了句,“手術的成功率是多少”
護士答,“醫生說……大概百分之三十。”
她於情不忍,“其實能夠進行手術,就已經是依賴院方從光幕裏獲得的技術了,我們對這項技術尚且不熟悉,所以才比較困難……”
“總之我們會盡所能拯救您妹妹的生命,也請您保重身體。”
他點了下頭,表現得很平靜,“我知道了,謝謝您。”
等到護士將妹妹的病床推進手術室後,舟辛易一個人在病房裏停留了良久。
他的妹妹能活到至今,全仰仗於光幕帶來的新技術。
不到兩年前,某個小城市的上空突然出現一塊顯眼的金色光斑,那塊光斑在十幾分鍾內擴大,變為一個蛋殼形狀的光學屏障,籠罩住城市大麵積土地。
那是一場毫無預兆的自然災害,光幕隔絕了一切信號,外界沒有任何手段阻止災難的降臨,最後當光幕自然散去,被包裹在其中的居民出現了百萬以上的傷亡。
那就是光幕的第一次降臨,以碾壓性的勝利闖入人類的聚集地,沒有任何人能夠解釋光幕的來曆,更無法阻止或是預測它的到來。
人類就此一敗塗地,為了掩飾他們的無力,官方開始以各種方式封鎖有關光幕的消息,試圖欺騙人們忘掉一個令其做夢都會嚇醒的大家夥。
事情的轉機同樣是戲劇性的,在持續不斷的研究過後,人們猛然發現,光幕留下的大部分資源都能對人類的科研起到絕佳的助力。
秉持著“幹不掉就接受它”的態度,光幕一朝大洗白,從人人恐懼的惡魔,成了推動人類科學發展的功臣。
不得不承認,舟辛易的妹妹舟粥,就是依賴這些新技術存活下來的。
他的雙親因一場山體滑坡倉促結束了生命,妹妹又在同一年確診疾病,正年輕的舟辛易不得不離開警校,辭去熱愛的武警工作,投身與病魔的抗爭中來。
幾年內的養護,他花在醫院的錢一共達到了二百六十萬。
貸款、勞工、甚至到戰亂地區參軍,他幾乎幹過了能夠想到的所有工作,用盡各種手段,好在他運氣不錯,身體又足夠硬朗,這才堵上這巨大的窟窿。
時至今日,他已經將人生所有意義獻給那位躺在病床上的人。
舟辛易不知自己在病房裏獨自站了多久,他的表情麻木,心髒卻不停歇地激烈跳動著。
他知道自己應該到手術室門口等待最後的結果,但遺憾的是,他太累了。
他累到不願再直起脊背,不願親眼見證自己幾年來的最終命運。
終於病房的門再次被打開,舟辛易明知手術不會這麽快結束,卻還是被這動靜吸引全部注意力。
走進門的是一名黑發女人,眼瞳中帶著一絲星點般鮮明的墨綠,她肆無忌憚地走進來,大敞開病房的窗戶。
舟辛易注意到她的穿著很不一般,身上是一層簡單的現代裝,腰間卻挎著一把白骨長劍,披著件半長不長的皮風衣,將長劍掩蓋得若隱若現。
舟辛易不在意那把劍到底是模型還是真家夥,他看著這名女人的裝扮,感覺到一種強烈的違和。
明明是屬於現代的服飾,衣服的造型和款式卻都是他從未見到過的,仿佛不屬於這個時代,與現實有著強烈的割裂感。
就連臉上的淡妝,都有種不屬於這個國家的妖治。
女人抬起纖長的眸子在病房中掃了一圈,“看來隻有這個房間人最少了……早點結束,早收工好了。”
她對舟辛易說道,“你能出去嗎”
舟辛易站著沒動,“抱歉,但這是我妹妹的病房。”
“那算了,”她小聲嘟囔,“反正丟人也隻丟你一個。”
說罷,女人從風衣口袋裏套出一罐紅色噴漆,搖了搖,在醫院潔白的牆壁上噴出一隻長著翅膀的小龍的圖案。
接著,在小龍的旁邊寫上那串熟悉的話:
“我們從未死去。”
這是什麽,惡作劇
這一舉動屬實驚訝了屋子裏的旁觀者。
舟辛易驚訝地看著牆上的字,難不成這個女人就是塗鴉的罪魁禍首
不,就算是,她也隻是其中一員罷了,那一定是個龐大的組織,不然沒可能在一夜之間用塗鴉畫滿整個城市。
舟辛易隻是猶豫片刻,就問道,“你們到底想表達什麽”
他本以為女人不會回答他,誰知,那名女人卻撓了撓頭發,隨性地說道,“誰知道呢,可能隻是為了裝個逼吧。”
“哈”
門把手再次被擰動的聲音打斷兩人的對話,舟辛易親眼看著女人從窗戶一躍而下,落到地麵後如鬼魅般消失不見。
護士打開門,隻見到發絲淩亂的舟辛易。
“怎麽有一股油漆的味道……啊,舟先生,這牆這是你幹的!”
“不是,說來話長,”見到護士的反應,舟辛易本能有種不祥的預感,“你找我有什麽事”
護士臉上的表情也沉了下來,“您妹妹的手術已經結束了。”
她深鞠一躬,“我們盡力了,還請您節哀順變。”
舟辛易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看過妹妹的遺體,又自己走出醫院的。
當他回想起自己的處境時,自己已經走在前往下一個工作地點的路上了。
哦對,妹妹已經不在了,他不需要工作了。
他的狀態竟然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好,能夠思考,能夠行走,他甚至有興致去喝一杯酒。
妹妹的死對他而言是打擊,可也是解脫。
事到如今,舟辛易已經沒有拚命工作的意義,他也不打算回家,而是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遊蕩。
他接下來要做什麽他還能做什麽
所過之地到處都是刺眼的紅色塗鴉和那串醒目文字,那些不明原因的字如同一個魔咒般環繞在城市街頭,當舟辛易回過神時,他已經不受控製地一腳踹了過去。
“上個文明的人”
他冷笑著,“幾萬年怎麽可能還活著!早就死絕了!”
“從來沒有死……那麽有能耐的話,就給我把健康的妹妹複活過來啊!”
“憑什麽你們能活著,我妹妹就要得無藥可治的病!”
舟辛易生出些無名之火,冷清的街道上,他隻能將怒火發泄在這些不會說話的石牆上。
最後,他想起那名古怪的黑發女人。
那女人留下的塗鴉差點讓他受到冤枉,最後,他還賠付醫院四百元刷牆費用才將院方的怒火熄滅下來。
他想起女人那句不著邊際的回答,已經變得麻木的大腦忽然又有怒意襲來。
如果還能見到她,怎麽都得把錢討要過來。
他帶著一腔怒意抬起頭,氣得目光都犀利了幾分,這才看清牆麵上蓋了兩腳鞋印的塗鴉。
非常眼熟,但畫技無法恭維。
他辨別許久才定論,這不是他家幾年前收藏的古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