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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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琰看出虞枝枝的羞窘和不安,但他故作不知,轉頭看著虞枝枝:“怎麽了”
    虞枝枝勉強擠出笑:“沒事。”
    齊琰拖長了聲音:“這不是你期待的嗎現在這樣不甘不願的樣子,若你反悔,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虞枝枝微垂著頭,又羞赧又難為情,她說:“不是反悔,隻是、太怪了。”
    她抬頭,不解地望著齊琰:“殿下,正常人是這樣玩的嗎避火圖上都沒畫過啊。”
    齊琰淡淡道:“我不是平常人。”
    虞枝枝了然點點頭。
    齊琰說道:“我是天潢貴胄。”
    ……也行吧。
    虞枝枝選好了圖樣之後,齊琰嫌她礙眼,揮手讓她退下。
    虞枝枝卻沒走,她輕輕挨在齊琰身側,仰起頭看他,杏眼圓圓的,乖巧得像西內裏討食的玳瑁貓:“殿下,你閑暇時可以將《四十二章經》抄寫一份給我嗎”
    齊琰閑閑看她一眼:“我忙著畫牡丹。”
    虞枝枝微窘,她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眼睛。
    齊琰說:“不過,我可以明日帶你去東觀,那裏說不準會有《四十二章經》。”
    虞枝枝猛地抬頭,眸中光亮如星。
    東觀位於南宮,是宮內收藏典籍之處,南宮是朝賀議政之地,許多外臣在南宮辦公。
    而虞枝枝是北宮宮人,平日鮮有機會去到南宮。
    如今她在西內這個冷宮,活動範圍更是收縮到了這小小一片。
    現在齊琰說可以帶她去南宮的東觀,這讓她如何不激動。
    看著虞枝枝被他這麽一點小恩小惠打動,不知為何,齊琰被取悅到了。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摸了摸虞枝枝的烏發,鴉雲般的發綰成蓬鬆的隨雲髻,他的指尖一片細膩溫潤,他摩挲一下,沒有想要鬆手,於是順手一勾,虞枝枝的發髻便被勾散了。
    齊琰滿足地揉亂了她的發。
    虞枝枝捂住頭發,不解地看著齊琰,許是膽怯,她沒敢責問,隻是憤憤跑遠了。
    虞枝枝回到西偏殿,對著銅鏡重新梳好頭發,放下梳子,她想了一想齊琰。
    想不明白,虞枝枝覺得齊琰大約有點毛病。
    虞枝枝暫且放下琢磨齊琰,她抓緊時間配製藥膏,她將杏仁去皮,加入滑石、輕粉還有一些藥材,用藥杵臼細細攆成粉末。
    她還需要將這粉末放入蒸籠裏將其蒸好,然後加入一些冰片白芷調香,最後用蛋清調勻,製成藥膏。
    她的屋內沒有蒸籠,她隻好將藥杵臼連帶著藥粉,一起帶到東廚去。
    她將藥杵臼放在鼻下聞了一聞,這粉末已經有了基本的功效,能催動熱潮、消腫止痛。
    想來應當可以應付那件事吧。
    虞枝枝從木匣子挑揀了一下,有一隻大圓罐和一隻輕巧的小瓷罐,她頓了一頓,拿起了小瓷罐。
    想著齊琰吩咐她隨手要將藥膏帶著,她木著臉將小瓷罐塞進了袖中。
    她祈禱齊琰能夠要臉一些,不要真的“隨時隨地”。
    她抱著藥杵臼出了門,徑直往東廚去,一路上冷風嗖嗖,她略略彎腰護住藥杵臼,試圖讓粉末不要被風吹跑。
    她走著走著,一雙絲履出現在她的眼前。
    虞枝枝微怔,齊琰平日裏好像不怎麽穿絲履,若走在外頭,他喜好穿鹿皮靴或皂靴,若在屋內,他總是穿屐。
    她心中有不太妙的猜測,一個穿著貴重絲履的男子……
    她慢慢抬起頭來,果然,麵前站著的是齊琢。
    虞枝枝沉重緩慢地將藥杵臼放在避風的角落,然後站起身子,對著齊琢一絲不苟地行禮。
    齊琢的目光沉沉落在虞枝枝的臉上,他眯了眯眼,抬起腳步迫近了虞枝枝。
    虞枝枝白著臉後退了一步,她能從齊琢的眼中看到他深深的惡意。
    趙吉利偷偷走到東廚打算覓食,還沒走到,忽看見一個幾乎不會在西內出現的人物,代王齊琢。
    他謹慎地往牆角躲了躲,然後才發現站在齊琢跟前,強撐著的虞枝枝。
    趙吉利顧不得肚子餓,他忙小跑走了。
    他在寢殿沒有尋到齊琰,出去繞了一大圈,才在寒塘邊上看到獨自垂釣的齊琰。
    趙吉利氣喘籲籲走上來,剛要說話,齊琰製止了他:“別出聲,魚要跑了。”
    趙吉利顧不上魚,他說道:“代王在東廚附近攔住了虞娘子,殿下,你快過去啊。”
    齊琰慢悠悠收線,沒有吊起來任何東西,他重新將魚鉤扔進水中,他說:“蒼青說過了。”
    趙吉利的催促之語卡在喉嚨中:“說過了”
    齊琰皺眉,不知在思索什麽,許久,他開口問道:“我為何要趕過去救她”
    趙吉利張了張嘴,沒有說話,卻在心裏腹誹:救都救了一回,現在忽然反應過來了……
    齊琰盯著水麵,漆色的眸子一動不動,他看著浮光躍動的水麵,熠熠的光點讓他想起了虞枝枝發髻上耀眼的紅寶石,但更耀眼的是她的眼睛。
    其實,齊琰見過大漠的朝霞和落日,但他並不覺得稀奇。
    他覺得那日虞枝枝眼中的光更稀奇一些。
    齊琰扔下了魚竿,他站起來,看著遠方西內殘破的磚牆,他說:“去將薛氏帶過來。”
    趙吉利不解:“薛氏”
    颯颯寒風中,虞枝枝僵著身子,膚色慘白到幾近透明,她抿唇看著齊琢,她的唇也沒有一絲顏色。
    齊琢冷笑著捏住了她的下巴:“你一個小小的宮女,竟敢再三耍弄孤王,你以為躲在西內,五弟能護住你嗎”
    虞枝枝雙手去掰齊琢的手,但他手勁極大,虞枝枝根本無法撼動分毫,她氣喘不順,咳嗽了片刻,眼角有了點點水光,她咬牙說道:“我雖為奴婢,卻是五殿下的姬妾,代王殿下連弟弟帳中人也要指染嗎”
    齊琢笑道:“姬妾但我的線人告訴我,五弟並沒有收用你。”
    虞枝枝眼底閃過詫色,齊琢知道
    連張貴妃都不知道的事,他為什麽會知道,他說,他的線人,他的人一直在盯著齊琰
    虞枝枝感到心下冷了個徹底。
    齊琢說得對,她並不是齊琰的姬妾,依著齊琰淡漠的性子,他不會願意幫她的。
    況且,齊琰困居冷宮多年,怎能抗衡這樣的齊琢。
    虞枝枝左思右想,想不到破局之法,她似乎就在這裏被齊琢掐死,也沒有人會過問的。
    極為安靜的時刻,雪地裏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有人在踏雪走來。
    虞枝枝含淚凝望,看見穿著厚重黑色大氅的齊琰慢慢走來,他腳上的鹿皮靴不輕不緩地踩在雪地上,他麵無表情。
    虞枝枝聲音哽咽:“殿下……”
    齊琢轉身,看著齊琰和一個穿著寬大鬥篷的女郎走來,那女郎帶著的兜帽極大,蓋住了大半張臉。
    齊琢笑:“五弟,你以為,你能阻我你的這個小宮女,三番四次冒犯於我。若你實在憐惜,我會為她留一個全屍。”
    齊琰握手成拳,掩唇咳嗽了兩聲,看起來清瘦不勝衣,他說:“我怎會阻攔皇兄,不過是讓你見一個故人。”
    他身側的女郎緩緩放下兜帽。
    薛良玉靜靜看著齊琢,緩聲說道:“殿下,好久不見。”
    齊琢怔怔鬆開了手,他眼眸中迸出了極為複雜的情緒,他定定站著,半晌沒有言語。
    虞枝枝陡然被鬆開,她又受了驚嚇,一下子站不住,軟軟就要跌倒在雪地裏,一隻手臂攬住了她,齊琰雙手握住她的腰,將她扶了起來。
    炎炎熱意隔著腰間的布料穿了過來,虞枝枝伏在齊琰的肩上,忽然很想哭,但她明白,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看她站好,齊琰鬆開了她,虞枝枝一下子感到茫然和無措起來,她的鞋襪濕了,站在雪地半天,小腿都是冰涼,她全身都是冰涼的。
    齊琰卻是炙熱的,虞枝枝想要靠近一些,齊琰明明距離她不到三寸的距離,但她卻不敢伸手。
    虞枝枝縮回了手。
    雪落在虞枝枝的手指上,虞枝枝的手沒有融化雪花。
    齊琰捏住了她的手指,虞枝枝一驚。齊琰垂下眼睛,說道:“雪花。”
    他將虞枝枝的手握緊,虞枝枝指間的雪花頓時融化成了一點水漬。
    齊琰握著虞枝枝的手,離開了這片雪地。
    簌簌落雪中,齊琢和薛良玉沉默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