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江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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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祁斯白背著書包和祁奶奶在小區慢慢悠悠地溜達了幾圈。
散完步,祁奶奶回家,祁斯白直接右拐進了三單元大門,在門禁機上按響。
嘀嘀的鈴聲沒響兩下就突兀地被掛斷。
祁斯白一轉眼,看見樓道側麵的一扇防火門由內被人推開。江逾聲從裏麵走出來,按了下牆邊的開門按鈕,隨即拉開祁斯白麵前的這扇玻璃內門。
祁斯白訝然,“……你在裏麵開鎖不就好了,出來幹嘛”
江逾聲隨手接過祁斯白單肩背著的書包,淡聲說:“這不是……親自出來歡迎祁神,蒞臨寒舍。”
祁斯白樂了下,跟著江逾聲進了家門。
他之前兩次來江逾聲家,隻在客廳和餐廳待過,這還是第一次進江逾聲的書房。
房間裏的擺設簡單極了,桌上纖塵不染,隻餘一盞大功率台燈和一盒抽紙。課本和競賽書都整整齊齊放在一旁的書櫃裏。
和房間主人的氣質很搭。
祁斯白環視一圈,“哇”了一聲以表敬意。
江逾聲:“怎麽了”
“東西好少,”祁斯白回想著,說:“比當年跟我爸媽來這小區看房時候看的樣板間還幹淨。”
江逾聲笑了下,隨口說:“就我一個人住,又不住多久,也沒什麽東西好放的。”
祁斯白忽然看他一眼,“租到明年高考”
“嗯。”
祁斯白輕輕“哦”一聲,點了下頭。
牆邊是兩張長書桌拚在一起,桌麵足夠大。江逾聲將祁斯白的書包放在桌上,又把祁斯白麵前的椅子從桌下拉出來,順口問他:“你來的時候,祁奶奶在散步嗎”
“我們散完步一起回來的,她回家,我就過來了。我奶奶心髒不太好,醫生讓她堅持體育鍛煉,所以我每天都陪她散散步。”
祁斯白原本拉開了書包拉鏈,在課本之間挑挑揀揀待會要先複習哪一科,挑了兩秒,忽然笑了下,扭頭跟江逾聲解釋。
“她以前不常運動的,後來開始動了呢,喜歡上散步,又容易動過頭。醫生讓她適量運動啊,結果她經常快得,我在後麵跟著都要喘氣。”
江逾聲嗯一聲,坐在一旁專注地聽他講。
祁斯白對上江逾聲漆黑如潭的眼睛,手上動作頓了頓,也不扒拉書了,抱著個書包、下巴墊在上麵,有一下沒一下地跟他講。
“三年前有一次,她冠心病突然發作了……大半夜四五點的,起夜上衛生間再躺回去,忽然就不舒服,又是出汗、又是惡心要吐,還有點說不了話。”
“那之前沒發作過,我們都不知道。那天淩晨,幸虧我媽睡得輕,不知道怎麽就醒過來、聽見衛生間的動靜,出來一看,嚇得馬上就要叫救護車來。”
江逾聲點了下頭,示意自己在聽。
祁斯白說:“奶奶那會兒突然又能說話了,開口第一句就是不想叫救護車,說太隆重。我媽就把我叫醒,兩人一起送她去醫院。”
“後來呢,沒事吧”
“沒事,幸虧我媽發現及時,送去醫院就馬上輸液吸氧,後來再查才知道是心髒問題。”
房間裏靜謐安逸,家裏不知哪個電器叮地響了一下。
江逾聲輕聲說:“老人年紀大了,是該多注意些。”
祁斯白笑了下,“所以她每回散步,我都讓她戴個功能手環。她在前麵走,我在後麵看她的步速和心率。她總是容易走太快,每回都要我在後麵拽著。”
距離期末隻剩一周不到的時間,祁斯白終於不再碰競賽書,每天埋在各科課本、練習冊和練習篇子裏。
按理說,祁斯白考前抱佛腳的極限操作經驗也算足夠豐富了。但高二下學期這次期末,他複習著複習著,感受到了久違的費勁。
上一次這種感覺,還是高一上學期的期末。他當時剛進校籃球隊,興致正高,一學期除了學競賽,每天都跑去球場上瘋。
而這一次……祁斯白頭疼地扯了扯自己的頭發,嘩啦嘩啦又把物理練習冊往後翻著,看完還有多少要複習的內容,忍不住歎了口氣。這一次這麽費勁,大概是因為整個學期花了太多時間在競賽上。
課內放不放飛另說,但願意花時間在競賽上,是個人的選擇,倒沒有誰去逼迫。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是個淺顯又通透的道理。
因為今年九月是最後一次競賽考試的機會了,所以其實不止祁斯白,數競班眾人多多少少都在這學期花了更多、甚至比以往翻倍的時間在競賽上。哪怕以前常常抱怨陳老布置任務太多的學生,到這會兒也開始自覺。
不管是不是抱著要進省隊、國家隊或者是想拿到高考降分的目的,眾人都在數競這個並不輕鬆的泥潭裏摸爬滾打掙紮了三年。到現在就剩最後半年時間,每個人都想要對得起自己。
江逾聲聽到祁斯白歎氣,指尖翻過一頁書,忍不住笑了一聲,“怎麽了”
“還有好多啊,但我現在已經感覺……”祁斯白泄憤似的將額發往上抓,看向江逾聲,“這知識吧,它不進腦子啊!”
江逾聲看著祁斯白,一時間沒說話。
祁斯白手上忽地一鬆,額發柔軟地耷拉下來。他把還翹在上麵、被他抓得和呆毛似的幾根頭發又弄了弄,“……幹嘛,那樣很難看”
“不會,”江逾聲淡然地錯開眼神,看回手邊的書,“把頭發全抓上去,露額頭,也挺好看。”
“……哦。”祁斯白頓了會,才想起自己剛剛在歎什麽,於是又哀嚎了一聲,整個人癱在課本上,“啊——扶朕起來,朕還能學。”
江逾聲聽祁斯白說得慘慘戚戚,起身到他旁邊看了看。祁斯白還趴在桌上,隻轉了下頭,眼巴巴地仰視江逾聲。
江逾聲頓了頓,從祁斯白手裏接過筆,又從一旁隨手抽了張白紙,俯身一邊畫思維導圖,一邊給他梳理前後幾個單元的聯係。
祁斯白狗腿地幫江逾聲把椅子拉過來放在身旁,拍拍椅子,“江老師,來來,坐著講。”
“……”江逾聲覷他一眼,坐下了,語速不減地在紙上寫寫劃劃。
半晌講完,祁斯白又和江逾聲討論了幾句,一時間有些體會到了所謂的“把書看薄”。看似毫不相關的知識點全部串聯到一起後,相似和不同的點、易混淆的點,還有哪些地方需要著重看,就都明了很多。
江逾聲剛要起身把椅子挪回去,祁斯白猛地拽住他。
江逾聲:“”
祁斯白嘿嘿笑了一聲,“你就坐這唄,坐那麽遠怎麽算一起自習呢。”
江逾聲聽見他這話,覺得有點好笑,倒也沒拒絕,就把桌子另一側自己的幾本書都拿了過來。
又過了近一個小時,祁斯白因為有針對性地翻書做題,感覺比之前高效不少。
江逾聲起身去了趟衛生間再回來時,祁斯白挑出了幾道同類型的題,正做得有些亢奮,旁邊江逾聲忽然用剛洗過手、沾了點水的指關節在他書旁悶聲敲了一下,“問你道題。”
祁斯白眼睛一亮,欣然停筆看過去。
他來跟江逾聲一起複習,說好的互幫互助,結果光是讓江老師一個勁給他講也不是個事兒嘛。好不容易江逾聲有題要問。
祁斯白先是問了句“哪道”,隨即視線往下一落,看到了江逾聲桌前翻開的那本組合極值分冊的小藍本。
小藍本全稱數學奧林匹克小叢書。
各科競賽對自己體係內的經典教材,常常會有些簡單粗暴的別稱。這套競賽書叫小藍本,大概是因為它從初中卷到高中卷,加起來近三十本分冊,全是一水兒的藍色封麵開小冊子。
祁斯白愣了愣,“你怎麽在看競賽”
他剛剛看書的間隙有往江逾聲那個方向看過幾眼,有時候桌上翻開的是課本,有時候是競賽書。他以為江逾聲隻是……隨手翻一翻而已。
江逾聲收回手,剛要說話。
祁斯白看著江逾聲寫在書上的筆記和草稿紙上密密麻麻的推導過程,又回頭看了眼自己桌上放著的東西,忽然說:“你別告訴我,你也是那種……複習周一如既往刷競賽,複習個期末就當是休閑放鬆的那種選手”
江逾聲被他這“休閑放鬆”的說法逗笑了,想了想,淡聲解釋:“我之前有半年沒怎麽碰競賽,跟你們差了點進度,在補。”
祁斯白看江逾聲一臉雲淡風輕的樣子,捂住自己的小心髒,蔫了吧唧癱回桌上要刷自己的物理題。
一提起筆,才想起江逾聲剛要問他題來著,於是又往江逾聲那邊挪了挪,下巴擱在江逾聲的手旁邊,悶悶地開口:“哪道題”
江逾聲報了一個題號。
像是覺得祁斯白那樣子挺好玩,他伸出手指戳了下祁斯白頰側那個若隱若現的酒窩。
祁斯白就著下巴抵著書桌的姿勢,作勢要咬他。
江逾聲翹了下唇角,逗貓似的,又探出手指戳了一下。
祁斯白挑挑眉,被他激起了鬥誌,猛地轉頭一咬,竟然真咬到了江逾聲的食指指尖。
一時間,兩人都頓了一頓。
江逾聲的眼神在祁斯白的唇上落了一瞬,又挪開,指尖是有些軟、又溫熱的觸覺。
江逾聲的手剛洗過涼水,手指指尖冰冰的。祁斯白像是被江逾聲指尖的溫度冰了一下,訕訕鬆開口,從一旁唰唰抽過兩張紙巾,蓋在江逾聲那根被他咬過的手指上,還順勢往下壓了壓。
江逾聲回過神,哭笑不得地看著那兩張紙。
“……要不,你去洗個手”
江逾聲蜷了下指尖,攥了下那兩張紙,又鬆開,扔到一旁桌上。
“沒事,你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