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是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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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斯白和牧陽成一直臭貧到課間結束,期間江逾聲一直在看書,沒回過頭。
晚上九點半,下課鈴打響,整個終於解放。
鬧鬧哄哄的嘈雜聲裏,祁斯白餘光瞥到江逾聲還在做題,他於是也沒收書包,翻過一頁書,繼續看。
牧陽成收拾得桌上空空如也,一扭頭,瞅瞅祁斯白,又抬眼看看江逾聲,砸吧砸吧嘴:“……你倆怎麽這麽拚。”
筆尖一頓,祁斯白朝前看了眼,輕聲說:“沒有,我等他。”
牧陽成拖著長音“哦”了一聲,見這倆人沒什麽反應,忽地也納悶:“確實啊,我們江神今天怎麽這麽可怕……我怎麽突然感覺,我現在就回家特別的罪惡和慚愧”
祁斯白提醒他:“叔叔剛剛不就到了,你再磨磨蹭蹭,他電話就要打過來了。”
話音剛落,牧陽成塞在桌兜裏差點忘了拿的手機就嗡嗡嗡地震起來。
牧陽成齜牙咧嘴地捧著他那個燙手山芋一樣的手機,跟祁斯白和江逾聲道了別,火急火燎就往教室外衝。
祁斯白抬眼看著江逾聲的背影。寬闊肩背撐起寬鬆的黑t,一截修長白皙的後頸微微向前傾斜,再往上,短發被修剪得妥帖清爽。
祁斯白耳邊晃過剛剛牧陽成的話。
競賽封閉期間,陳老安排的任務雖然不輕,但時間也沒有緊張到要爭分奪秒的地步。
可一整天下來,江逾聲幾乎沒有主動參與過他和牧陽成的課間閑聊。這要放在傳聞中的江神身上,倒是毫無違和。但放在祁斯白認識的那個江逾聲身上,就多少有點奇怪。
祁斯白抬眼看江逾聲時,江逾聲正好轉過身來,問他:“我還要再自習會,你要不先回去吧”
祁斯白一頓,朝他笑笑,“沒事,我在家在這都一樣,你要走了跟我說。”
江逾聲看他一會,低聲說好。
班裏住得遠的學生有不少,下晚自習沒一會就走了。十點時,班裏隻剩下八個人,除了祁斯白和江逾聲,其他幾人要麽是住宿,要麽也是家離得很近。
到十點半時,陳老也收拾東西準備走。臨走前,他在教室裏繞了一圈,挨個學生問有沒什麽問題。
繞到江逾聲和祁斯白這裏,和兩人一起討論完,陳老笑說:“難得看你倆在學校待到這麽晚……正好待會搭伴一起回去”
江逾聲笑了笑,祁斯白看他一眼,嗯一聲,“我們住一棟樓,隔壁單元。”
“這麽巧哎喲,我可還記得你們倆第一天見麵,”陳老樂了樂,指了指辦公桌,“就在我這兒,鬧得……其實也沒鬧什麽啊就是當時人來人往的,越傳越離譜,連其他老師都過來問我怎麽回事兒。”
陳老後來說的話,祁斯白沒怎麽聽。他隻是想,他跟江逾聲住這麽近,早上不至於約著一起上學,晚上一起回家總算是……理所應當吧。
連陳老都這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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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競生們除了每周進行一次模擬考,其餘時間都是按要求大量地刷書刷題,做陳老整理的重點題。上午和晚上自學,下午統一上課,有時候是陳老講解一些較高難度的定理和證明,總結典型題的解法,有時候是學生們自己上台講。
陳老對班裏幾個進度較快的學生,也會額外布置內容。總之,不管是什麽基礎程度,沒有一個人是輕鬆和時間充裕的。眾人每天都像被人舉著馬鞭在身後追,隻能馬不停蹄地往前趕。
可能因為越來越忙、應接不暇,也可能隻是因為遲鈍,祁斯白一直到一兩周後的某天,才後知後覺地從江逾聲對他的態度上,又察覺到幾絲……和拉練那天下河之前很相像的感覺。
這感覺很難說清,不明顯到幾乎難以分辨。
因為每天中午、晚上,江逾聲都會和他、牧陽成一起去食堂吃飯,三人偶爾也會去校門外搓一頓,或者一起點外賣。
三個人在場的時候,他們的相處和過去差不多。江逾聲總是會更縱容他,牧陽成還因此笑過他們兩人總是自帶屏障。
教室裏,江逾聲也會照常和他討論題目。輪流上黑板去講題時,有時候全班都鴉雀無聲,隻有江逾聲和他旁若無人、默契非常地一來一回討論,陳老則在旁邊點點頭聽著。討論完,班裏又是唏噓又是起哄的時候,祁斯白抿著唇去看江逾聲,也會看到他唇角的一點笑。
但兩個人單獨相處時,祁斯白漸漸察覺到一些和以前不一樣的地方。他們還是會正常聊天,會相視而笑。
但兩人以前那些莫名其妙、互相逗弄對方的的肢體接觸,好像突然就不再有了。他很少再無意地去招惹江逾聲,至於江逾聲……
他們偶爾九點半放學就走,到家樓下時,他想去江逾聲家一起再刷會題,都會被江逾聲以“困了想早睡”之類形形色色的原因推拒。
祁斯白在某一次又被江逾聲拒絕在單元門外時,忽然想到,這難道就是江逾聲說的,保持距離
江逾聲已經進門了。祁斯白站在兩單元之間的磚石路上,看著不遠處婆娑搖晃的樹影,倏忽間,他很確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心底的難過。
不很劇烈,就是一點淡淡的無可奈何。
朋友之間也要保持距離嗎他不太想和江逾聲保持距離。
可這想法別說和江逾聲說,甚至跟牧陽成、薛遠也沒法講。他難道能跟他們說,他最近因為和江逾聲不再像以前那樣,時不時就摟摟抱抱、牽牽手、碰一碰喉結、咬一下手指……而難過
他猛地搖搖頭,懷疑自己這麽說了,牧陽成會驚歎著冒出一句:白啊,你變態嗎
在路燈背麵的陰影區站了會,祁斯白想到好幾周之前的某一天下午,他和江逾聲就站在這棵樹下,江逾聲很自然地攬著他,指尖親昵地輕刮他喉結。
很多細細碎碎、被他刻意壓下去的回憶從腦海深處蜂擁而來,讓他有一瞬的麵紅耳赤,但很快,那點情緒就轉化成綿密的悵然若失。
他和江逾聲現在,每天一起準備競賽,一起吃飯、放學。他跟牧陽成、薛遠也不過就是這樣了。可他卻還是覺得失落。
現在再想起過去那些意外之下,和江逾聲的觸碰。
每一次……都無比心動。而最心動的是篝火晚會,餘光裏,漫天細雨與火光交纏,江逾聲離他好像很近很近的那幾秒鍾。
他不應該貪戀,可這個想法一旦冒出頭,就洶洶而來,將他徹底淹沒。
他努力過若無其事和自欺欺人。
但黑夜裏,微醺的夏風幾乎停滯。沒有撩撥人心的風,那一晚他心底那個荒謬的念頭卻還是卷土重來,久久,揮之不去。
可這一次不再隻是倉促下荒誕又無知的心動,還有讓人十指發涼的驚慌。
他惶然推開家門時,祁父祁修遠也在家,正在沙發上陪祁奶奶聊天,見他回來,笑著說今天怎麽這麽早。許璿則在廚房裏忙活,給兒子煮夜宵。
他被包裹在一片溫暖祥和的氛圍裏,指尖終於漸漸回溫。
祁斯白臨睡前,祁修遠和祁奶奶都已經回房。許璿關了客廳的燈,路過祁斯白房間時,關心了下他競賽準備得怎麽樣後,又順嘴提了下蔣思涵那事的後續。
“你幹媽差點想把思涵關家裏不讓她出門,被我給勸住了。”
祁斯白握著筆的手指不自覺緊了緊,他有點幹地笑了笑:“……怎麽忽然又開明了”
“把人關家裏有什麽用,總不能關一輩子呀再說,這種事,越攔著越容易逆反吧。”
許璿倚在門邊,輕歎口氣,又說:“思涵之前也不是沒正常交過男朋友,這次可能就是……小年輕圖個新鮮吧,說不定過兩個月就分了呢”
祁斯白皺了下眉,下意識反駁:“思涵姐既然決定跟那女生在一起,肯定是認真的啊。沒道理說人家不正常吧……”
“認真正常祁斯白你覺得這是她認真理智思考完的結論”許璿額角青筋跳了跳,語氣都不由得重了些,“兩個女孩難道還能組成一個家庭,在一起過一輩子嗎”
手下吧嗒一聲輕響,祁斯白眼皮一跳,垂眼看去,簽字筆的筆夾被他不小心掰斷了。
許璿還要再說什麽,祁斯白回過神,忙起身去門口哄她,隨口轉開話題,讓人回屋安心睡覺。
等屋裏重歸靜寂時,祁斯白收了草稿紙,合上書,癱倒在床上。
說不上是不是因為從小j說喜歡男生開始,到後來徐塔、再到蔣思涵,時間上拖太久了,他有些麻痹,以至於到今晚,他終於直視自己是不是喜歡男生這個問題時,從剛剛樓下的驚惶,到現在的基本平靜,不過兩三個小時。
這個問題,他不確定怎麽求證,但總歸……不能問江逾聲。
祁斯白想了想,幹脆利落地點開了和小j的聊天框。
上一條聊天消息就在前兩天,是他和小j在討論某道題的解法。
隻有拉練回來那兩晚,他跟小j說想聽他直播,去餘音繞梁聽過歌。競賽封閉開始後,他經常很晚回家,還要洗澡洗漱,就沒再跟小j說過想聽他唱歌了。
但兩人倒是因為討論題目,好幾晚聊到淩晨一點。晚自習回家後,他不怎麽騷擾江逾聲,存疑的題就經常會給小j發過去。
cheese:[j啊,問你個問題]
cheese:[我最近有點懷疑我喜歡男生]
cheese:[所以想問問你,當初是怎麽確定自己喜歡男生的]
祁斯白等了十來分鍾,坐在床邊刷了幾道一試填空題,都沒等到回複,幹脆就上床睡覺了。沒想,第二天一上午,他刷題間隙戳開看了好幾次聊天框,還是沒收到小j的回複。
雖然確認這個問題的答案並不著急。畢竟,就算確認了,他好像……也不能對江逾聲做什麽。
但心裏揣著這麽個奇怪的事,多少還是有點難熬。中午午休時,他挑了個江逾聲出教室去接水的時候,突然一扭頭,握住了正和他嘮嗑的牧陽成的手。
牧陽成:“”
牧陽成被祁斯白弄得一愣,整隻手都不太不自在。
這是在幹什麽肉麻兮兮的事情
祁斯白認真地握了會,和牧陽成從深情對視到麵麵相覷隻花了不到二十秒鍾。
他忍著別扭沒鬆開手,問牧陽成:“你……有什麽感覺”
牧陽成眨眨眼,謹慎地組織措辭:“……我在你動手的第一秒想,我剛說了啥,你又要揍我。第二秒想,媽呀!你不是要gy我吧,我還是個黃花大閨男……呸。”
見祁斯白忍無可忍地挑了挑眉,牧陽成緩緩閉嘴,想了想,實話實說:“至於第三秒到現在……我都無比想把你這隻爪子扔出去。”
祁斯白聞言,倏地就把牧陽成的爪子拋了出去,“好巧,我也是。”
咚一下,牧陽成的手不小心磕到了桌麵上,惹得他誇張地嗷了一聲,半晌才甩甩手,正經問:“……你剛剛幹嘛啊”
祁斯白隻是想起在拓展訓練基地的第一晚,徐塔說過,他牽他的手時,心會跳很快。他剛剛試驗了一下,牽牧陽成的手,就……嗯,很幹,沒什麽感覺,心跳如常。
他這話暫時不準備跟牧陽成說,隨口兩句糊弄了過去。
又過了幾分鍾,江逾聲還沒回來。
祁斯白放在競賽書上的手機忽地震了兩下。
他解鎖,打開微信,收到了小j的一句問話。
j:[遇到讓你產生這樣懷疑的人了]
祁斯白愣了愣,猶豫一瞬,隻回了一句:[啊]
一分鍾後,他收到小j的回複。
j:[我遇到了很喜歡的人]
j:[就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