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拉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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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的耳鳴聲和輕微模糊的視野裏,祁斯白感覺到身後人似乎被他帶得往前踉蹌了一步,才勉強站穩。
祁斯白試著站起來,但腿還是很軟,最後幾乎是整個人掛在江逾聲臂彎間,被他緩緩放到了地上。
周圍同學也很快圍上來幫忙。混亂中,祁斯白碰到了江逾聲的手,一片冰冷,與河水的溫度一樣低。
剛剛在另一邊照顧其他學生的陳老也很快趕過來,把自己那件暖和到有些太厚的外套搭到祁斯白肩頭。
圍在身邊的人左一句右一句地說著什麽,祁斯白其實聽得模模糊糊,那些話明明入了耳,腦袋理解語言的能力卻遲緩許多,他隻好全程點著頭,偶爾低聲說兩句沒事。
眾人亂哄哄地關心著祁斯白和江逾聲。江逾聲麵色還好,不像祁斯白那麽嚇人。
他坐在祁斯白身邊,接過旁邊人遞來的熱水瓶,想了想,啞聲又跟人要了個紙杯,先是倒了小半杯試好溫度,然後才舉到祁斯白唇邊,喂他喝。
兩人濕漉漉地挨在一起。上身因為穿了雨衣,雖然下雨,也不算狼狽,下身不論是短褲還是卷起的長褲,全都浸在河裏濕透了,淌著水,沒一會,灰白的沙地上就暗了一片。
很快,剛從河裏上岸的教官走過來,讓大家散開一些,別圍得密不透風。
一些人走開去關心其他在河裏站了大半個小時的男生們,幾個關係好的男生女生陪著祁斯白和江逾聲蹲坐在一旁,幫著遞紙、遞水,說些玩笑話活絡氣氛。
江逾聲和他們聊了會,祁斯白沒什麽力氣說話,就在旁邊蔫蔫地聽著。
牧陽成從包裏翻出不少零食,輪番投喂他倆。最後甚至還拿出一隻壓在包底的燒雞,扯了一隻雞腿到祁斯白麵前,把剛緩過神來的祁斯白給逗樂了。
眾人原地休息了一會,雨停了。
生理期太難受或是腿上有傷不能入水的學生,由一位教官帶著,走了一條岔路出去,上大巴車休息,其餘競賽班和文科班的學生整頓好後,集體出發。
因為殿後,而且人不多,行進的隊伍反而鬆散了,大家不再規規矩矩排成兩列,都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走,一路邊聊邊吃午飯。
牧陽成和江逾聲、祁斯白三人壓在隊尾,走得很慢。
祁斯白剛剛那麽半昏了一次後,雖然休息過,多少還有點虛弱。他這人平時挺獨立,但一到生病時,就會切換到一個有點黏人的狀態。
祁斯白把陳老的衣服還回去後,就一直跟在江逾聲身邊走。江逾聲要跟他換外套,他點點頭就換了。
江逾聲嘮叨他剛剛下水逞能的事,他也頭一點一點地聽著。
“教官和老師都囑咐過多少遍量力而行岸上還有已經休息了一陣的人,你非得逞這個英雄”
江逾聲語氣很淡,但祁斯白莫名覺得他在凶人。
他之前還會因為心裏亂七八糟的飄忽想法而克製,這會理智有點離家出走,腦子裏混混沌沌,全憑情緒和習慣做事。
他扯了扯江逾聲的袖口,哼哼唧唧:“沒有逞英雄,我往回走的時候狀態還挺正常的……再說,總要有人去,大家都累,換個人說不定更……”
祁斯白聲音越來越小,在江逾聲的眼神下終於漸漸噤聲,乖乖挨訓。
牧陽成在旁邊一邊看戲一邊哢嚓哢嚓,幾乎以一己之力吃完了兩大袋膨化食品。
他又撕開一袋薯片,捏著薯片的手指翹起來,在祁斯白麵前揮了揮,“江逾聲說得對,你也不看看你都來回過幾趟了,對人類的生理極限有點數兒好嗎”
祁斯白嫌棄地把牧陽成那隻亂揮的手拍開,笑了聲,“我確實是沒數,我也沒想到有人整天誇耀自己一米八大高個,結果連女生都背不動——”
牧陽成最開始和祁斯白是一隊的,結果等要開始背人,他試了下才發現自己勉強背起人後連走都不太走得動。最後隻好和站在河裏的一個男生換了位置。
牧陽成反應過來祁斯白在說自己,一噎,忽然覺得不公平:“嘶——怎麽的,江逾聲說得,我就說不得”
祁斯白餘光裏瞥見江逾聲勾了勾唇角,於是扭頭輕踢牧陽成一腳,“……你就說不得。”
牧陽成輕車熟路往旁邊一躲。
祁斯白踢了個空,腳下不穩地一晃。江逾聲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又隨手攏了攏他身上的外套,淡聲開口:“你跟他一個活蹦亂跳的鬧什麽”
依舊是淡淡的口吻,訓話的語氣。
牧陽成在旁邊偷摸笑了聲。
祁斯白被他半攏在懷裏,淡香和熱度氤氳著籠罩過來。他往後一靠,察覺到江逾聲僵了下,就點點頭,不鬧了。
再往後的三條河,河水還是急,但沒那麽深,河道也窄,隊伍前後拉著手一起走就行。
過最後一條河時,江逾聲在祁斯白前麵走,牧陽成在他後麵。
被江逾聲有些用力地牽著時,祁斯白想,反正有過河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在,他不用胡思亂想什麽,於是反手握緊了江逾聲的手。
他同時也牽著牧陽成,但後麵那隻手的存在感太低了,他手掌間隻有江逾聲微涼的溫度。
這麽走了一陣,祁斯白忽然覺得後邊那隻手上空空的,他一愣,腳下停住,回頭看去。
牧陽成從過河前就在啃他那隻燒雞,這會停在祁斯白身後一段距離,手忙腳亂地抓著那隻雞。
祁斯白:“”
牧陽成抬頭時才發現祁斯白連帶著他前麵的幾人都停下往後看著。
“哈哈哈剛剛……那什麽,”他朝祁斯白訕訕一笑,“這雞差點掉了,我就把你的手甩開了去接它,結果鞋又被衝飛過去,我剛穿上……”
祁斯白禮貌微笑:“……你是說,你為了你那隻雞,在河中間,把我的手扔了”
江逾聲看祁斯白一眼,彎彎唇角。隊伍前後一眾人都在河道正中央笑起來,被前麵教官喊了兩聲才收斂。
過了最後一條河,再走一段不長不遠、起起伏伏的沙路,終於到三十公裏拉練的終點時,已經快下午五點。因為過河難度大,比預計時間晚了近兩小時。
坐大巴車來的學生率先等在終點處,給每個到達的人遞上一杯燙手的薑湯。祁斯白拿了水往裏走,裏麵是一個簡陋的會場,密密麻麻擺滿小板凳,幾乎都坐滿了。
牧陽成找著空座,最後走到會場後排都沒找到。不少沒座位的人都就地坐在地上,他們仨也拿背包墊著,一起坐在地上。
學生們陸續到齊後,全場放起煽情的音樂。老師和教官們在前麵做入境教育的最後總結和高三動員,也說了幾句“今天這次活動很艱險,大家一起團結克服過來了”之類的話。
下午的陽光盛,雨也停了。薑湯很燙,晾了好一會,祁斯白才低頭喝了口。
“嘶——”他不習慣喝這種,被辣到了,把杯子放到地上。
江逾聲垂眸看一眼,拿起杯子又塞回他手裏。
“驅寒的,多喝點。”說完,他還冷酷無情地把自己沒怎麽喝的那杯往祁斯白的紙杯裏又倒了點。
祁斯白瞪了會自己手裏這杯水,軟了聲,試圖跟江逾聲打商量:“太辣了,不想喝……”
江逾聲一條腿貼著地,另一條屈起,右臂架在膝蓋上,轉頭,好整以暇地朝他挑了下眉,“不喝要不我喂你”
以往他用類似的話這麽逗祁斯白,祁斯白一不好意思,就一邊炸毛一邊照做了。但這回……
祁斯白眨了眨眼。
可能中午那會過河時,水不僅進了短褲,還進了腦子。他兩腿曲著,大腿和江逾聲的抵在一起。他在江逾聲的視線裏,把下巴擱在膝蓋上,扭著頭,以一個和江逾聲挨得有些近的距離,很認真地問他:“你想怎麽喂”
祁斯白是仰著頭跟江逾聲說話的,說完視線一垂,平視過去,忽然看到江逾聲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
他下意識也跟著咽了一下,又抬頭去看江逾聲。
江逾聲麵上淡淡的,沒什麽表情。他上身緩慢地往後退了一點,垂眼看祁斯白,淡聲說:“……喝了,乖,待會涼了。”
祁斯白停頓兩秒,捧起杯子、皺著眉喝。喝完後,把杯底給江逾聲看,“喏。”
江逾聲看著他緊皺的眉,沒忍住,還是輕輕翹了下唇角。
祁斯白抬眼看看江逾聲,心跳一下午都有些快。排除心底那些不太確定的、但好像是見不得人的彎彎繞繞,他真的很喜歡和江逾聲親近。
到這時,從前一晚延續到剛剛過河前的奇怪屏障好像終於被徹底打破。
江逾聲沒有躲他,也還是會跟他開玩笑。
祁斯白覺得自己忽然想通了。
他對江逾聲是怎麽想,好像不重要。和江逾聲是很好的朋友,是和他和牧陽成、薛遠那樣好哥們的關係,就夠了啊。兩個男生還能再怎麽親近呢。
拉練結束,整個準高三年級坐大巴車回到學校附近,已經是晚上七點多。家長們蜂擁擠在校門口,接自家孩子回家。
非競賽生接下來有大半個月的暑假。競賽生在家休息一天,拉練結束第二天就照常返校上課,開始競賽封閉。
沒有周末雙休,每天早上八點到校,晚上九點半放學。雖然不用在校住宿,但日複一日,兩月無休地衝刺競賽,也算是一種“封閉”了。
競賽生返校第一天上午,年級語文老師們就給自己任教的每個學生小窗發送了期末考的全科分數和年級排名,各科老師也在課程群裏公布了班裏前十、年級總分排名前五十的學生名單。
陳老同時也在班裏發了上一次競賽模擬考的答題紙,又在數競群裏發了前十名的成績和排名。
到了課間,高中樓裏僅憑四個競賽班就製造出了一種哀鴻遍野的錯覺。
祁斯白和江逾聲待在班裏不知道,牧陽成上下樓溜達了一圈才了解,物化生競也正好在早上發了上一次競賽考試的成績,估計是老師們一起商量好的。
牧陽成回來通報的時候,祁斯白正蔫了吧唧地戳手機,聽得有一搭沒一搭。
上次模擬考得難,祁斯白那陣子又確實花了特別多時間在競賽上,最終一騎絕塵地和第二名的江逾聲拉開了近四十分。第二名和第三名又拉開近五十分。剛剛課上,祁斯白已經被吱哇亂叫著吹過一通了。
但他期末總分排在五十三名,沒進那個前五十的表彰名單。
祁斯白本來覺得也還好,畢竟最近緊要任務就是競賽,但剛剛祁奶奶給他打電話問中午和晚上要不要回家吃飯時,他正好聽見背景音裏,有他爸媽在討論他期末成績、以及學競賽到底是不是個正確選擇的聊天聲。
一般成績和排名公布,也會同步發送到年級家長群裏。
祁斯白趴在桌上,又輕歎了口氣。
牧陽成看他手機屏幕上是放大的年級排名表,樂了下,“你都盯著江神那個第一名看好久了,羨慕嫉妒恨”
祁斯白下意識朝前看去,見江逾聲沒什麽反應,還在低頭算題,才朝牧陽成懶懶一勾唇,劃了一下屏幕,打開相冊裏另一張排名圖。
“哦,我在欣賞我和江神的第一名,一人一張,你要看看嗎”
“……”
牧陽成嘴角一抽,心裏坍塌了一瞬,心說他最近在這兩位麵前,怎麽總像一隻走在路邊突然就被踹一腳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