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九棵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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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很想承認,但周搖也發現自己好像真的是一個帶不起來的豬隊友。
    她努力仰著脖子,讓自己腦袋露在水麵上。
    泳帽外的碎發隨著她起起伏伏,一會兒黏在皮膚上一會兒又飄在水麵上。漂浮板和陳嘉措兩個助攻都讓她遊得夠嗆。
    一米五的遊泳池,她可以腳踩地。
    最後她想,與其學會遊泳,還不如練習水中一百米來得通關率更高。
    一上午進度為零。
    小賣部反倒兜售出兩根雪糕,周搖也坐在靠牆的椅子上,屋簷正巧把頭頂的太陽遮住,她遊得渾身都酸痛。雖然帶著泳帽,但是她在更衣室的浴室裏還是從頭到腳洗了一遍。
    九月末的熱風將頭發上的水帶走,純棉的上衣被發梢打濕,但沒有露出什麽。白色的雪糕沾了一些在唇上,她麵無表情地和小賣部對麵理發店老板養的狗對視。
    麵無表情的臉上藏著些許不悅。
    她並不急功近利,但一點都不得要領還是頭一次。
    心煩得很,雪糕稍稍有些冰牙,酸痛感一瞬間從牙神經向麵部神經擴散,周搖也抬手摸了摸臉。
    旁邊的椅子有人坐下來。
    陳嘉措買了瓶可樂。
    碳酸飲料,海風,十七歲,三十度的天氣。
    這裏距離海灘還有一段距離,所以看不見海鷗,陳嘉措看見她抬手摸臉的動作,放下飲料瓶:“牙疼嗎”
    周搖也嗯了一聲,手裏的雪糕有些化了,抬手準備再吃的時候,聽見旁邊的人開口。
    “張嘴。”
    說罷,他已經側身轉向自己了。
    周搖也微微一愣,隨後張嘴。她記得剛來濱城那天他也在林橋家裏,林橋媽媽趙芳說他是醫生的兒子。
    他湊近了一些,潮濕燥熱的海風不知道什麽時候穿街走巷躍過陳嘉措朝她發來奇襲,海風帶著他身上那股杏仁味道和一種淡淡的中藥味撲向周搖也的嗅覺。
    他煞有其事的模樣,讓周搖也很虧反應過來,人微微後仰和他扯出一段距離:“你的眼睛是x光啊”
    轉過頭繼續吃雪糕,舌尖舔了舔有些痛的牙齒。
    痛感才稍稍減弱一些,在這裏似乎都能聽見海風的聲音,這裏雖然靠海但是沒有大規模的航運碼頭,這或許就是這裏閉塞落後的原因,淺灘塗不適合貨輪靠岸,但這裏也沒有什麽特色能讓他們發展起旅遊業。
    “我聽林橋說林溪今天上午去學校訓練方陣了,你這個也沒有參加嗎”陳嘉措又問:“你和你們班級女生吵架也是這個原因嗎”
    汽水從冰箱裏出來太久了,水珠在塑料瓶身上凝聚,最後順著瓶身滑落,掛在瓶底搖搖欲墜,但地心引力還是讓它摔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周搖也搖頭,她突然發現就算自己不和他一個班級,但好像自己很多事情他都知道。
    陳嘉措察覺到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從之前沒有攻擊變得打量,這種盯著人看的動作,讓她原本麵無表情時就顯得凶相的臉此刻更顯得不友好了。
    想解釋自己並沒有惡意,但他還沒說,周搖也就開口了。
    “我不能理解為什麽有那麽一群人嘴巴上說我隻會埋頭讀書,但她們自己卻還要參加讀書以外的活動。”說著她臉上的傲慢加重:“自己放不下吃喝玩樂,還看不起能做到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不懟她們懟誰”
    講完這些她又恢複了以前寡言的狀態,隻是多了一句,一點都電視機裏女記者采訪人那麽友善。她問:“同不同意”
    陳嘉措點著頭說同意。
    可聽到他這句回答,她也沒有變得多開心。
    周搖也和一米五的遊泳池培養了三天的感情,在稍微劃水做得像樣子之後,她坐在遊泳池邊的休息椅上喝了口補充體力的水,自我感覺不錯。
    然後陳嘉措就告訴她,學校的遊泳池是兩米深的。
    一米五的深度那是初中。
    說了句安慰作用為零的安慰的話:“水深,但是浮力大。”
    當周搖也站在岸邊低頭看著兩米深的泳池時,心裏頭一次打起了退堂鼓,陳嘉措已經在泳池了遊了一個四百米了,彼時她還在做心理建樹。
    “想什麽呢”他趴在分割泳道的浮標上。
    周搖也眉頭蹙著:“在計算死亡的可能性。”
    她裹著浴巾站在泳池旁,嚴肅的表情就像是在看操作台上沒貼標簽還被打亂的化學試劑一樣。用腳觸碰著泳池裏的水,不親水的孩子,總對水有恐懼感。
    腳點水,泛起了漣漪。
    “有我在,別自己嚇自己。”陳嘉措憋了口氣,從浮標下麵鑽過去,遊到側麵的岸上:“總要嚐試一下,否則下次體育課你怎麽辦”
    周搖也無動於衷:“我寧願祈禱那天體育課被搶了。”
    陳嘉措笑:“你這個想法會受到全高中學生的鄙視。”
    她終於肯下水了,但帶著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一開始還好,陳嘉措慢慢鬆開牽引她的手:“很不錯,繼續。”
    到後來有些急功近利,劃水做的越來越不好,身體也跟著下沉。下沉帶來的自然恐懼她下意識地抓住唯一能握住的手臂。水很快淹過口鼻,她仰著頭,拚命地拽著他。
    她下意識的動作差點把陳嘉措也帶去下去。
    濱城長大的孩子連海裏都遊過,他反應很快,拉過周搖也,托著她讓她保持在水麵上。
    一點點的安全感在這時候被抓住就會被握得死死的。動作間,周搖也勾著他的脖子,靠在他肩頭大口的喘著氣。氣管裏因為嗆水火辣辣的疼,劫後餘生的恐懼感沒有消散。
    心有餘悸,她還不忘自己先前說的話:“我就說會死。”
    陳嘉措不知道要怎麽回答,被抱住的刹那,她身上的香味和他的嗅覺撞了一個滿懷,是和濱城這座城市不符合的香味,她的泡在水裏的手臂有些冰涼,就這樣和他肩膀一圈的皮膚相觸碰。
    悸動在這一刻纏繞心頭。
    他僵硬地回了一句:“不會死。”
    抬起的手,在經過內心的掙紮之後,小心翼翼地拍在她後背上。因為泳衣的款式,她有半個後背露在外麵,指腹碰到了皮膚,他心潮騰湧,但依舊知道禮儀輕重。
    周搖也不敢撒手,直到陳嘉措把她拉到泳池邊。腳下碰不到泳池底,人就像是掛在懸崖邊的樹枝上。
    場外的救生員愜意,剛從外麵吃了飯,折返回來瞧見周搖也奇怪的泳姿,依舊笑話她:“小姑娘不行啊。”
    這話是她的逆鱗。
    她就偏不信自己學不來。
    不是事事要強,隻是她不愛輸。
    她花了很多的精力在學遊泳這件事情上,陳嘉措是個不要錢的老師。他遊泳遊得愜意又隨意,這對他來說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因為從小就會被家長帶著去遊泳。
    就像英語對周搖也來說一樣。
    她不記得什麽時候開始學英語的,好像在學說話的時候就有一個英語的啟蒙老師,英語這種語言類的學科和語文數學不一樣,她和周圍絕大多數的孩子一樣,二年級考ket,一年之後過關et。
    陳嘉措認認真真教了她一個國慶的遊泳,她自然也有回報。
    五點吃過晚飯之後,兩個人約好在陳嘉措家裏寫作業。
    如果地點定在她家,她百分之百敢確定到時候還有隔壁那對兄妹。
    陳嘉措家和他們那邊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自建房的模版在這批房子建造起來的時候還沒有那麽多。從門後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開門的人頭發還沒有擦幹。
    陳嘉措給她找了一雙拖鞋,又去給她洗了個杯子,倒了杯果汁,但想了想又換成了一次性杯子,怕她心理還是不能接受。他爸爸媽媽不到晚上十一點不會回來,他大部分時候都一個人在家裏或是去診所幫忙。
    今天四點半的時候他幫爸媽送了趟藥,跑回來的時候氣喘籲籲,感覺到身上出了汗,他又立馬衝了個澡,剛擦好身體,就聽見了敲門聲,他慌慌張張穿好衣服跑去開了門。
    英語是陳嘉措比較薄弱的一門課,總是拖他總分的後腿。
    端著果汁出來,陳嘉措發現她沒有帶書包:“你不寫嗎”
    周搖也拿過他擺在桌上的考卷,隨便看了起來:“寫完了。”
    “寫完了”
    她白天和自己一直一起遊泳,就靠晚上回家的時間寫作業嗎那她一天睡幾個小時
    周搖也沒抬頭,看起了他沒寫完的那篇閱讀理解,仿佛是知道他在狐疑什麽,語氣平平:“我晚上總睡不著覺,時間想著不能浪費,就把作業全部寫了。”
    那時候她不知道自己是躁鬱症,隻覺得自己有時候晚上難以入睡,入睡後的睡眠質量也不好,便這個病發的時候她腦子思維還很快,難以入睡的那些時候她就爬起來寫作業。
    “你也太認真了吧。”陳嘉措在周搖也旁邊坐了下來,看見她看著自己的考卷,有些局促:“是不是錯得有點多”
    她仿佛沒有聽見他這個問題,隻是問了一句:“你的成績在你們學校很好嗎”
    陳嘉措怕她誤會:“我其他課比英語好。”
    還是不好做比較,周搖也問林溪的成績如何。
    陳嘉措想了想:“文科排前三。”
    周搖也一愣,隻說了兩個字,很囂張:“就她”
    就她還能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