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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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周搖也還坐在小板凳上,陳嘉措的考卷擺在她的腿上,她手肘搭在膝蓋上,手托著下巴。視線落在麵前黑色的藥爐上,熱氣沸騰,頂開了蓋子。
    屋外站著的兩個人簡單地進行了兩句對話之後,就散了。
    “我沒想到你會用手接,你手沒事吧”
    “你不用和我道歉,你應該對她道歉。”
    砸她的山芋還在地上,周搖也視線移來移去,看火舌舔舐鍋底,又扭頭看窗外那棵將枝椏伸進來的桂花樹,隨後又想到了之前跟著陳嘉措出去時自己看見的那棵營養不良的梅花樹。
    屋子外水聲在窗外響起,屋子裏那鍋煮給自己感冒的藥水已經快要溢鍋了。
    陳嘉措在屋外洗完手回來,水滴順著指尖往下滴水,掌心的碳灰已經洗幹淨了。
    周搖也餘光看見了他走到自己旁邊,然後繼續在旁邊的那個小板凳上坐下來。用火鉗調整著爐子的炭火,藥水順著鍋壁滑落,火舌地震。
    周搖也把腿上的作業還給他,陳嘉措沒有第一時間接,而是起身去給她找了一個碗裝中藥。
    那兩片葉子煮出來的汁水從頭至尾散發著一股危險氣息,陳嘉措將朝院子的窗戶開了一條縫,將碗擱在窗台上吹涼。
    周搖也已經把那道他沒有解決的題目解決了。
    視線一直落在他的手上,陳嘉措拿著解題步驟看了一遍,還有一個不是很理解的地方,正準備問她,結果就看見周搖也在看自己的手。
    陳嘉措伸手,將掌心朝上。
    掌心的薄繭形成的原因周搖也不知道,他的手指很好看,手腕上戴著一塊黑色的運動手表。黑色的表盤朝下,周搖也湊過去看了看他的掌心。
    沒有燙出泡,燙出了些紅色。
    低頭細看,沒有紮起的頭發從周搖也的肩頭滑了下去,滑落在陳嘉措的手臂上。
    當她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手上時,陳嘉措感覺自己手上仿佛壓著一個重物,周搖也的眼睛不似一般人偏棕色。而是有些無神,很黑。她看得很認真。
    監控他身體的手表,監測到了心跳的加速。
    陳嘉措默默把手縮回去:“沒事,就是有點紅。”
    他手縮回去之後,周搖也就直起了身子和他拉開一點距離。
    一塊木頭爆出了一個火星子,劈裏啪啦,如果到了冬天這個煎藥房大約會更受歡迎。
    陳嘉措把放在窗台上的中藥拿了過來,周搖也身體裏的警報器鈴聲大作。
    陳嘉措感冒一直都喝這個,他是知道什麽味道的,想告訴她別慢嚐要一口氣喝掉。
    坐在小板凳上的人抬頭仰望著他,開口:“飯兜受傷會自己舔傷口,舔舐有助於清理傷口,因為唾液裏有溶菌酶,能消滅傷口處附著的細菌,加速傷口愈合,促進肉芽組織的生長。”
    陳嘉措把手裏的碗遞過去,她沒接,一臉認真地提到了她的狗。
    陳嘉措是知道她那隻酷似狼的狗叫飯兜,是一條捷克狼犬。隻是不明白為什麽周搖也現在會提起這件事。
    周搖也表情嚴肅認真:“你手受傷了,我讓飯兜來給你舔舔吧。”
    陳嘉措聽罷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幹幹地一笑。
    她思維奔逸,繼續說著她的狗:“我一個同學家裏是開狗舍的,他家養的兩條參賽的捷克狼犬,兩條狗生了一窩小狗,飯兜是裏麵最後一隻。又小又瘦,有一天家裏主人沒注意,飯兜被其他狗欺負,尾巴和一條腿被其他狗咬得血淋淋。”
    後來周搖也買了下來,養了沒兩個月就胖了。
    比起周搖也不喜歡濱城,她覺得飯兜大概很喜歡,這裏有可以盡情嬉戲的院子,和任它撒潑的沙灘。大城市的鋼鐵森林對它來說是拘束,沃野沙灘才是天堂。
    她越想越偏,但是陳嘉措的碗越拿越靠近。
    她又開口:“讓飯兜給你舔舔吧。”
    陳嘉措叫她打住:“你比我還庸醫。”
    真要等喝了,周搖也並沒有太多矯情。
    她沒有那麽愛吃甜,對苦味也沒有那麽排斥。
    陳嘉措從她手裏拿走了她喝完藥的碗,說不用她洗。
    他坐在煎藥房裏學習,周搖也評價他像個寒門學子。
    陳嘉措弄完她的感冒藥,認認真真地開始看周搖也寫給自己的解題步驟。
    火苗的橙紅火光將他的側臉照得分外溫柔。
    陳嘉措啃著題目,聽見周搖也的評價沒有討厭:“我媽呼吸係統不太好,在煎藥房呆久了晚上回去就會一直咳嗽。反正我在哪裏都能學習,就周末幫我媽分擔一下。對了,英語我還有一道題想問你的。”
    周搖也從他手裏抽走那張英語考卷,剛看了題目,她突然反應過來:“現在要降溫了,遊泳課沒有了。我沒有義務要教你做題目了。”
    說著她將選擇題裏的詞組標了出來,手指點了點‘b’選項。
    陳嘉措將答案改掉,看了遍周搖也標出來的詞組努力記進腦子裏。
    沒一會兒,他媽媽又送了一貼藥過來,陳嘉措去處理的時候,順手把把周搖也剛剛喝藥的碗拿去洗了。
    他動作嫻熟,在爐子下加了新木炭,又放了一些煤炭,用火柴點燃廢報紙。
    不知道工作了多少年的蒲扇被他拿在手裏,朝著火源煽風。新的中藥開始煮,陳嘉措戴上棉手套,打開周搖也那一鍋中藥:“你調理那個藥有點重,要不要我晚上給你送過去”
    周搖也隨他,既然他準備晚上給自己送過去,周搖也原本想走了。
    結果陳嘉措媽媽又進屋了,手裏拿著一些小零食和一根紮頭發的發圈還有一個口罩,講話聲音也是溫溫柔柔:“謝謝你來教陳嘉措做作業。”
    前麵診所裏還有要忙的事情,東西塞到周搖也手裏之後傅沛就走了。
    周搖也沒吃,隻是低頭看了看手裏的東西,發圈大概是因為剛剛來送藥的時候看見她沒有紮頭發,口罩可能是因為傅沛自己在煎藥房呆久了會咳嗽,所以給周搖也拿了一個口罩過來。
    周搖也隻有一個疑問:“你媽媽是濱城人嗎”
    “是啊。”陳嘉措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周搖也又問:“一直住在這裏,土生土長的嗎”
    陳嘉措還是點了點頭。
    周搖也拉了拉嘴角:“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有這麽好的濱城人。
    陳嘉措得知了她心裏的想法之後,笑:“那我替我媽媽說聲謝謝。”
    說著還是和稀泥:“其實林橋他們家人也挺好的。”
    周搖也將他身上‘寒門學子’的標簽摘掉,換成了‘活菩薩’:“你也是個好人,但好人活不長。”
    “你說的是人話嗎”陳嘉措著實是個好脾氣。
    換林橋就拿燙山芋丟她了,但陳嘉措也隻是笑笑。
    周搖也將手裏的東西放在腿上,動手想用發圈把頭發紮起來的時候,看見了有一個一點點大的小罐子。
    她拿起來仔細看了看,發現是燙傷藥。
    周搖也讓他把兩隻手都伸出來,掌心向上。她看見他掌心原本燙紅的地方,之前看還是淡淡粉色,現在顏色加深了不少。
    她將小藥罐子的蓋子擰開,往燙傷處倒了些藥,冰涼的藥膏液體滴在燙上的皮膚上,陳嘉措嘶了一聲。
    周搖也看著他手上的燙傷,眉頭微蹙。
    -
    周搖也空著手回了家。進屋的時候看見趙芳坐在客廳裏和裴絮一起折菜,原本想徑直上了樓的腳步停了。
    她有禮貌地喊了一聲‘趙阿姨好’,然後換上室內拖鞋朝著餐桌邊走去,去幫忙一起折菜。
    裴絮是知道周搖也的,看著女兒這反常的舉止她知道事出有因,但也猜不透原因是什麽。
    周搖也拿了一根豇豆,去了頭之後,將豇豆折成她掌心差不多的長度,用隨意地語氣提了一句林溪:“趙阿姨我今天在診所的時候碰見了林橋,林橋說林溪一直在家裏看書啊”
    “你碰到了林橋啊”趙芳知道自己兒子女兒都不喜歡周搖也,平時話也不講,也不知道兒子為什麽會和周搖也突然提到林溪在家裏看書,但還是點了點頭。
    周搖也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那笑容的笑意隻存在於表麵:“挺好的,其實這次林溪考得不錯,我是因為以前學校抓得緊,學得進度快。讓她不要太有壓力,名次不代表什麽,隻要分數在不斷進步就可以。”
    裴絮知道她又要整幺蛾子了,隨口講話題扯開:“你去診所了,你怎麽沒有把藥拿回來”
    周搖也聽罷臉上的笑容沒有了,拙劣的悲傷她演繹得並不好:“藥有很多,我拿不動,陳嘉措說晚上給我送過來,但是媽你晚上開車去拿吧,他手被林橋弄壞了。”
    趙芳立馬緊張了起來:“什麽叫被林橋弄壞了那死小子又闖什麽禍了”
    林溪不是愛‘實話實話地打小報告’嗎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周搖也:“林橋用滾燙的山芋砸我,陳嘉措看不過去就伸手擋了,那剛出鍋的山芋燙得不行,把他手掌心全燙紅了,下午做題筆都拿不了。”
    趙芳走了。
    回去教訓林橋了。
    門一關上之後,周搖也不裝模作樣了,將手裏的豇豆一扔就準備上樓。
    裴絮知道周搖也是故意的,但準備問她究竟想做什麽的時候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將手機按成靜音,裴絮扭頭看了眼已經消失在樓梯上的周搖也才轉身進廚房接通了電話。
    後來,陳嘉措還是無意中從林溪口中得知了周搖也‘告密’這件事。
    她一箭雙雕,算得很準。
    林橋從怒氣衝衝回來揍他的趙芳口中得知了這件事是周搖也說的,他辯解是周搖也先說壞話。結果趙芳說人周搖也很好,還安慰林溪。
    那些安慰的話在林溪聽起來絲毫沒有安慰的作用,反而心裏膈應。
    所以是一箭雙雕。
    林橋十分誠懇地和陳嘉措道歉了,兩個人關係依舊,林橋說周搖也這個人其心可怖,算計人太狠了。
    然後陳嘉措絲毫不這麽覺得。
    大大小小的考試很多,周搖也成為了第一名之後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她。但是她穩步上升,無人能望其項背。
    靠海的城市,一旦開始降溫就刹不住車,猶如車輪滾滾,越滾越快地飛馳著衝下了十九道。
    白晝不知道在哪天悄然變短。
    裴絮早上給周搖也做完早飯之後,說:“我最近要回首府處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這一個月你去隔壁吃飯,我已經和隔壁打過招呼也給過錢了。”
    話裏是最近,結果第二天裴絮就走了。
    具體什麽事情,裴絮沒有告訴周搖也。
    陳嘉措知道周搖也最近一個人住是因為一天放學的時候她‘留課堂’了。
    自己留自己。
    那張數學考卷挺有難度,最後一節課的時候周搖也就在奮筆疾書,等放學了一道題目寫到一半,她想做完了再走。陳嘉措跟著林橋一起去找林溪放學,他有私心是想去見周搖也。
    結果就看見她們班級人走了一大半,周搖也還在寫作業。
    林橋從來是當看不見周搖也的,結果這次和林溪一起準備走的時候,朝著在寫作業的周搖也說了句話:“你走不走別又讓我們一家人等你吃飯。”
    她筆不停,也沒有抬頭看他:“不吃不餓。”
    陳嘉措這才知道裴絮去首府處理事情了,周搖也最近都是一個人住的。
    第二天上學,陳嘉措假裝路過林橋家的時候,周搖也已經走了,碰見她是在上學路上的便利店。
    她站在十九道口的便利店裏,精挑細選。
    貨架上那用透明塑料包裝包裹的連牌子都沒有聽過的肉鬆麵包被周搖也拿起又放下,東挑西揀,最後就拿了一瓶純牛奶。
    那瓶純牛奶也是因為周搖也不太好意思挑了這麽久但是空著手。
    她的‘被迫購物’陳嘉措看得很清楚,站在便利店門口等她出來。
    周搖也一眼就看見他了。
    陳嘉措看著她手裏的純牛奶:“這不會就是你的早飯吧”
    這不是廢話嗎周搖也麵無表情地講著她獨有的冷笑話:“如果我今天不渴死,它的保質期也允許,我會努力留它到八十歲的。”
    陳嘉措怕她不知道:“前麵有早飯店,有包子。”
    周搖也動手拆著手裏的純牛奶,路過垃圾桶的時候將吸管上的包裝紙丟進去:“那包子裏的肉我覺得我分兩口吃都能卡在牙縫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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