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程知勿便告別了朱雪梅，約車，但是胡偉直接製止了他，“您沒來過這邊，不知道情況，在這裏叫網約車很難，何況還是去湯旺縣那個偏遠的地方，就算從昨天晚上剛下飛機就開始約車，現在也沒可能約到。”
    說完胡偉直接站在路邊，抬手招呼了一輛半掛貨車，上麵拉的都是成捆成捆的幹草。向司機說明意圖後，對方也很爽快地答應了兩人搭順風車的請求，不過車頭的駕駛室沒位置了，隻能委屈兩人到後麵跟幹草擠一擠。胡偉身材矮小，程知勿眼瞎目盲，爬上貨廂的時候都費了老大的勁，最後還是小多蹭地一下跳上去再回過頭來把程知勿給拽上去的。
    跟司機聊了兩句後，程知勿得知這車不去湯旺，在中途就會拐去附近的一個林場，到時候還得再換車。他倒是不介意耽擱這點時間，但趙嘉平那邊不知道怎麽樣了，於是程知勿又給趙嘉平去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還是那個神秘兮兮的口風，很緊張但不害怕，非要程知勿到地方見了麵再跟他詳述。
    222國道是一條沒什麽人氣的公路，在這條路上跑的車輛多半都是附近的工作車，胡偉說最近幾年省上在大力搞邊境基建，不然這裏還要荒涼得多。說著，他抬手往公路一側指去，公路的地基高出附近半米左右，鐵皮護欄外是茂密蔥鬱的林木，大部分都是樺樹和鬆樹，光禿禿的地麵時時不時冒出一撮蔫了吧唧的青草，“您要是看得見的話，就能往天邊的山上望一望，那裏山上的樹木長出了各色交錯的葉，深淺不一，很漂亮。這叫五花山，秋季特有的景象，今年降溫較早，不然現在還看不見到。”
    程知勿微微點頭，能聽別人描述這些景色他就很滿足了，“你是本地人？”他問。
    “是的，我就是湯旺縣的人。”
    怪不得一路上對什麽都很清楚，程知勿又問：“能講講湯旺縣嗎？我想先多了解一點信息。”
    “湯旺縣……”胡偉想了想，似乎在思考該如何將腦海中家鄉的模樣更好地描述出來，“那是一個依林場而建的小鎮子，您知道的，這邊的主要收入來源就是自然資源的開采，湯旺縣也正是這樣一個靠著大自然的慷慨饋贈才漸漸發展起來的地方，在上世紀中葉的時候，它還隻是一個林業局而已。”
    一說到上個世紀，胡偉口中的湯旺縣就似乎被浸入了回憶的顯影液中。
    “後來這個林業局擴張成為了公社，大概就是大煉鋼鐵那幾年，再後來公社不搞了，改成了區，一直到最近幾年，才變成了湯旺縣。和這裏的大部分城鎮一樣，那是地廣人稀的地方，有幾個景區但不出名，來邊境旅遊的遊客們大多也不會選擇這麽個沒名氣的地方，經濟發展也就那樣……”
    隨著胡偉的講述，程知勿像是打著瞌睡一樣不時微微點起頭來，那個小縣城已經在他心裏有了一個速寫的大致輪廓。
    遠處突然響起了一陣沉悶的聲音，程知勿敏銳地轉過頭去，想聽得更清楚一點，兩三秒後，程知勿意識到那好像是什麽重型機械的工作噪音，與此同時，一股淡淡的刺鼻氣味也飄了過來，是柴油機。
    “那邊是林場的範圍了，您聽到的聲音是伐木機發出來的。”
    “林場靠公路這麽近嗎？”
    “起初沒這麽近，但開采的範圍一直在擴大，慢慢的就在公路上也能看到林場的伐木工作了。”
    “這樣伐木合法嗎？”
    “您想太多了，既然林場敢在那裏砍樹，那當然是批準了的，而且，在這裏合不合法是一回事，五仙兒準不準又是另一回事。”
    程知勿的耳朵動了動，又是五仙兒，好像那五種動物能把這片土地上的所有雜事都給管完了。他無聲笑了笑，要是五仙兒真能跟林場動手的話，估計現在又是不同的局麵了。可是，所有生活在天空下的妖怪都有一個共同的恐懼，那把無形的劍讓它們寢食難安。
    程知勿閉上了眼，無形的劍啊……折劍計劃是個大工程，也許，楊研正在將妖怪和人類的命運帶向另一條路上去。
    半掛貨車在柏油路上緩緩行駛著，和私家車的速度沒法兒比，大概一個小時後兩人換了一輛順風車，繼續往湯旺縣趕去，等抵達湯旺縣界牌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過了。快到的時候胡偉打了個電話，程知勿沒細聽，好像是叫人來接他們，過了幾分鍾，一輛皮卡從城裏的方向開了過來，穩穩地停在了兩人麵前。
    車窗搖了下來，冒出一顆鹵蛋腦袋，大嘴一咧，“胡哥，你可回來了。喲，旁邊這位是……？”
    “胡哥”這個稱呼和某明星有諧音的嫌疑，但是胡偉的名字就倆字，摘後麵那個字叫哥不太合適，鹵蛋就一直叫的胡哥。跟在程知勿身旁的胡偉看見車窗後露出的那個腦袋後就挺起了一點胸膛，仿佛之前在程知勿麵前表現出來的謙卑和恭敬都是假的。
    “這位是程先生，你別多打聽，帶我們去住的地方就行了。”胡偉說完，看向程知勿，矮小的身材又縮了下去，“事情不急，先落腳再說，您認為呢？”
    聽見胡偉的話，程知勿淡淡地應了一聲，沒有多餘的反應。
    不是他高冷，而是在剛才看見那顆鹵蛋腦袋的時候，程知勿就發現事情沒那麽簡單了。那顆鋥亮光禿的腦袋上掛著一張大眾的臉，兩條眉毛的眉峰聳得很高，但在程知勿的眼中這些特征都被隱沒在了淡藍的色塊之下——這是一隻妖怪，而且看上去和胡偉的聯係緊密。
    落腳的地方是一處民居，在市區裏，打掃得很幹淨，程知勿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就向胡偉提出打算待會兒吃過午飯就去處理趙嘉平的事，胡偉依舊用著他那讓程知勿感到很不舒服的語調表示一切都隨程知勿安排，他的任務隻是趙嘉平委托他把程知勿帶到而已。
    胡偉的反應讓程知勿猶豫了一下，在發現胡偉身邊有妖怪的時候他本以為這家夥打算害自己，可是如果要害自己的話，為什麽會讓自己隨意安排行程，擺出一副任務完成就撒手不管的樣子？
    可是胡偉真的離開了，走前還把房屋鑰匙給了程知勿。
    獨自在房間裏坐了一會兒之後，程知勿又給趙嘉平打了個電話，這一次對方終於說了叫程知勿過來是要做什麽，“程先生嗎？你終於到了，太好了，我和我的丈夫現在在城外的一處廢棄礦場，我們在這裏發現了奇怪的東西，您一定會感興趣的！”她的情緒比起昨天晚上有了很大的改觀，緊張感退去了不少，反而多了些興奮的意思。
    “廢棄礦場？”
    “對，廢棄礦場，沒有名字，不過您向當地人打聽一下就能知道在哪裏。”
    “所有人都知道？”這樣的地方會有什麽奇怪的東西？
    “本地人應該都知道這個礦場……好了，我們繼續探索去了，您到了再給我打個電話就行。”
    程知勿掛掉電話後思索了很長時間，趙嘉平這是什麽意思，聽她的口風好像是在那個礦場找到了什麽好東西，但是幹嘛要不遠千裏把自己叫過來？想不明白。
    最後，他拿出手機，語音輸入了一條短信，發了出去。
    收件人是楊研。
    很快，楊研的回信就發到了程知勿的手機上，而程知勿在聽完了楊研的回複後露出了一個若有若無的笑容，牽著小多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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