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昭找到程知勿時，對方正躺在床上饒有興致地看著電視，那是一檔地方台的深夜新聞節目。郝昭掃了一眼，節目主持人是個生麵孔，想了想也是，被打發來做這種深夜檔節目的主持人多半也是在台裏很不受重視的那種，開場白他都能猜個七七八八，無非是什麽“好男人就是我……”
    還沒來得及跟程知勿打招呼，一個藍布包裹就朝他拋了過來，郝昭慌忙接住，那包裹沒係太緊，落到他手裏就自動解了開來，露出裏麵的東西：那是一些幹巴巴的綢狀物，好像在太陽底下曝曬了整整一個月的海帶又被硫酸燒過的樣子。
    “什麽東西？”
    “在聶東呈屍體旁邊找到的，你找個信得過的文物修複機構把它們還原一下。”
    “謔？你刨人家墳了？”
    “嗯。”
    程知勿平淡地應了一聲，目光從未挪動，始終盯著電視節目上那張不太討喜的臉，好像那上麵寫著下期彩票開獎的號碼一樣。
    “沒有什麽想說的嗎？”郝昭有些好奇地問道，他不認為光憑白澄正就能在短短半天時間內把這十年的變化給程知勿說清楚，這家夥看上去風輕雲淡，指不定肚裏憋得多難受呢。
    可是，程知勿搖了搖頭，還是看著電視，此時鏡頭已經從導播室切到了現場連線上。
    郝昭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好奇。
    “對了。”程知勿突然開口。
    “嗯？”
    “晚上好。”
    晚上好？郝昭被這三個字打得有點懵，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作，他設想過許多話題展開的方式，但獨獨沒有料到程知勿的開場白是一句普普通通的“晚上好”。有那麽一瞬間，郝昭幾乎以為睡了整整十年的人不是程知勿，而是他自己。
    畫麵是那樣的魔幻，但又那樣現實，自己從久久的沉睡中睜開雙眼，抬頭看見窗外滿天星點，十年前的朋友推門走了進來，就像是日常問好那樣微笑著說了一句“晚上好”。
    郝昭憋得有些難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你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
    “但你和十年前還是一模一樣。”程知勿無神的眼終於在醒來後頭一次落在了郝昭身上，配合他那平淡的語氣，讓郝昭有些無所適從。
    其實郝昭還是有變化的，他看上去老了許多，十年前的他還是個陽光的大小夥子，但現在看上去卻更像已為人父的沉穩男子。當然，郝昭是不會自然衰老的，這些變化都是他刻意表現出來為這個身份做掩飾所用。
    郝昭與程知勿，一個躺在床上，一個站在門口，一個心態變了外表沒變，一個心態沒變外表卻老了，仿佛互為交錯。
    郝昭走到床邊，示意程知勿往裏挪挪。
    “挪不動。”程知勿掀起被子一角，露出程祈的小臉蛋給郝昭看了一眼，“別問，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回事。”
    郝昭仔細一看，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原來他在你這兒，虧我找了十年都沒找到他。”
    “餘小小沒跟你說嗎？程祈之前有過這樣的情況。”
    “沒說啊。”郝昭有些抓狂，他跟餘小小沒話說，“那小姑娘倔得要死，什麽都不肯跟我說，警惕心也太強了。”
    “那不是警惕心。”程知勿隨口應了一句，餘小小不願意跟郝昭說程祈的事情並非是因為不信任，而是她將住在“入洞房”裏的幾個人視為了一個整體，發生在這個整體之內的事情沒必要對外人說。
    “什麽？”郝昭沒太明白。
    但程知勿沒打算跟他解釋清楚，那太費口舌了，他現在渴得很。
    “說說你吧，說說這個世界吧，一晚上足夠你把十年的光陰複述一遍了麽？”
    “不太夠，而且我們沒時間在這裏再耽擱一晚上了。”
    郝昭的話讓程知勿有些疑惑：“怎麽，你要拉我深夜私奔？我剛醒不到一天啊拜托，舟車勞頓可受不了，別一會兒家沒回得去先在你車上顛出個好歹來。”
    這家夥要麽對私奔有誤解，要麽就是對我有誤解。郝昭黑著個臉，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話：“你的虛弱隻是暫時的，我能感覺到馮思敏灌注於補天石中的力量幾乎都已轉化到了你的體內，再加上你那枚舍利長久的滋養，儲存在你體內的能量絲毫不亞於活了三四百年的老妖怪。”
    程知勿一驚，自己什麽時候有那麽強大了，他上下摸了摸自己的身體，也沒察覺出有什麽不同來。
    “別摸了，你以為這事兒說起來跟熱力學第一定律那樣簡單啊，能量確實從外界堆積在了你的體內不假，可是它們堆得實在太多了，你能理解嗎，就像吃飯那樣，蛋糕得小口小口吃，一下往嘴裏塞一個整七英寸的，嗝，容易噎死。”郝昭連比帶劃地向程知勿解釋了一遍，“這樣說，你明白了麽？”
    “太形象了，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程知勿繃著臉，一副要笑不笑的樣子。
    更重要的是，程知勿在那沉睡的十年間對湧入體內的能量是沒有任何主觀吸收的，他就像是一個儲藏罐，什麽東西都硬往裏塞，能不堵上嗎。吃蛋糕的時候噎著了還知道喝水，沉睡中的程知勿就是個連喝水都不會喝的人，就導致越堵越嚴重。
    “得慢慢消化，什麽時候消化完了，你什麽時候也就能擁有獨當一麵的實力了。”
    程知勿點點頭，這事兒不著急，他更關心郝昭這深更半夜的急著去幹什麽，還非得拉著他一起走。
    對於這個問題，郝昭在回答時臉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他說：“怎麽說呢，大概來講的話……就是有星星要落下來了。”
    “猩猩？落下來了？哪個動物園的？”程知勿剛開始還有些懵，旋即擺擺手，“甭管哪個動物園的，隻要它不是落我屋頂上，我都沒興趣去看它。”
    “什麽動物園的，是天上的，星星！英文叫斯達爾的那玩意兒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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