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昭看了看，說：“剛才聲音那麽大，被吵醒也正常。”
    雖然這樣說，但程知勿總覺得沒那麽簡單，要是能被吵醒的話，在呼吸龍上時他就該醒了，小孩子睡眠哪兒有這麽深的，況且程祈也不是什麽普通的小孩。但要說程祈是因為珀爾修斯才醒來的話，那這背後透露出的含義實在讓程知勿不敢想。
    就在這時，程祈的眼睛緩緩睜了開來，他迷茫地左右動了動眼神，對自己所處的環境有些陌生，但很快，他就注意到了抱著自己的人是程知勿，立刻安分了下來。
    “感覺怎麽樣？”程知勿拍拍程祈的背，問道。
    “唔……睡得很舒服，沒有做夢。”程祈看起來還想蒙頭再睡個回籠覺，但被程知勿這麽一拍，徹底醒了來。他撐著程知勿的胳膊抬起了半邊身子，探尋地看向四周，“我們在哪兒啊？”
    “在長江邊上，在……嗯，抓星星。”程知勿解釋說。
    “星星？”程祈迷糊地重複了一遍，他上了兩個月的小學，知道星星是什麽，“可是，星星不是掛在很高很高的天上嗎？”
    “它掉下來了。”
    “星星也會掉下來嗎？那它會不會砸到我的頭上？”
    “當然了，星星也是會掉下來的。”程知勿抱著他走到了欄杆邊，伸出一隻手指向下方那霧氣彌漫的江麵，“你看，星星就掉在那霧裏了，砸不到你頭上。”
    聽見程知勿的話，程祈立刻扒著欄杆往下望去，可那水霧實在太濃了，他什麽也看不見。
    “可是，星星為什麽會掉下來啊？”程祈好像有問不完的為什麽，眼睛裏充滿了好奇的神色。
    “因為……”程知勿被問住了，他也不知道星星為什麽會掉下來，但估摸著也就是那麽回事，於是大概地回答道：“因為星星在太空裏飛行的軌跡恰好經過了地球的公轉路線，於是被地球引力抓住了，然後就會從天上掉下來。”
    程知勿也不知道程祈聽不聽得懂，看那表情應該是一知半解。
    “錯，大錯特錯。”突然，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關越人背著手走了過來，他不知為何沒有去下麵的研究室，而是折返回了觀景台上。
    程知勿和郝昭都注意到這個奇怪男人的到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回話。
    但關越人在涉及到自己專業的方麵顯然要主動得多，他邁著步子走到兩人身邊，期間目光一點也沒往程知勿和郝昭身上挪過，他隻是專心致誌地頂著江麵上不斷翻湧的水霧。在那裏，數台智能工程機械正在對珀爾修斯進行打撈作業，關越人的眼神如此堅定，就好像他能穿過霧氣和江水看見那顆隕星。
    “如果是普通的隕星墜落，那你也算是說準了七七八八，但珀爾修斯……”關越人的聲音迅速小了下去，可眉頭卻越鎖越緊，就像是不斷被擰緊的發條一樣。他的嘴唇微微翻動著，如果程知勿會讀唇語的話，就能發現他是在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上句話最後的那四個字：珀爾修斯。
    突然，擰上發條的那隻手鬆開了，關越人也在瞬間恢複了往常的那種冷漠，他的眼裏隻有星星。
    “……但珀爾修斯不一樣，它的運動軌跡有問題。”他說完了那句話。
    “運動軌跡有問題，什麽意思？”
    “我不確定，在缺失更早期數據的情況下，我隻能對其進行有限的分析，但起碼在這些分析中，我發現珀爾修斯原本的運動軌跡有一定的可能性是不經過地球公轉軌道的。”
    換句話說，珀爾修斯很有可能是不該墜落到地球上的。這話讓兩人吃了一驚，關越人無異於是在說有什麽東西影響了珀爾修斯這位天外來客的目標。
    “這……這不科學。”程知勿說。
    “科學……偌大的宇宙，茫茫的星辰，科學占得去一粒微塵那麽大的空間麽？”關越人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反駁程知勿。他的聲音既堅實又冷淡，堅實得就像是他腳下的觀景台，冷淡得則像是江麵徐徐散開的水霧。
    說完這話，關越人就轉身走了，和之前將兩人拒之門外的態度如出一轍。
    程知勿和郝昭麵麵相覷，他們是不願相信關越人說的話的，因為那實在是太不科學、太可怕了，但是以關越人在天文學上的造詣和地位，他能信口胡謅這種事嗎？
    “他專門回來一趟就為了跟我們說這兩句莫名其妙的話？”郝昭有些哭笑不得。
    程知勿一聳肩：誰知道呢。
    這一行的目的已經達成，郝昭沒有再留在這裏的打算了，他手頭現在有兩份亟待分析和還原的材料：聶東呈墳裏的帛書和珀爾修斯的蒸騰成分。
    “等我找可靠的家夥對這兩樣東西深入研究一下，到時候就知道關越人到底是不是在危言聳聽了。”郝昭上下拋著那支已經開始冷卻出水珠的試管說道。
    程知勿的眼睛跟著那試管上下晃動了幾個來回，突然開口：“還有多的試管麽？”
    “當然有，我就知道你會感興趣的。”郝昭似笑非笑地拿出一支幹淨的試管扔給了程知勿，“打開之前輕輕彈一彈試管塞的上表麵，會自動往裏釋放消毒清潔液，再等上兩三秒鍾，等液體分解後就能用了。“
    程知勿按著郝昭的指點收集了滿滿一管的水霧，那試管塞看上去不是很緊的樣子，但試管內盛裝的東西是密度極低的水蒸氣，隻需要過一會兒，水蒸氣冷卻成液體後便能引起壓強的改變，試管塞自然會鎖緊。
    兩人拿好樣本之後便徑直離開了江岸，郝昭開上從妖理會那裏要來的那輛車便往眉州市的方向駛去了。
    坐在車上，程知勿回頭望了一眼那忙得熱火朝天的狹長基地，在這月明星稀的深夜，在這萬籟俱寂的江岸，世界就隻剩下了江水濤濤奔流的聲音和基地中嘈雜的聲音。那狹長的帶狀基地燈火通明，照徹了長江兩岸，即便已經駛出數公裏的距離，程知勿也能看見那打在夜空中的燈光。
    透過後擋風玻璃，那熱鬧的地方正在逐漸遠去，程知勿隱隱有一種奇怪的預感：他好像見證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我突然想起來，你之前是不是趁我失憶騙我說你會開車來著？”郝昭的聲音把程知勿拉了回來。
    “啊……有這種事嗎？”程知勿打了個哈哈，訕笑著試圖遮掩過去，“你記錯了，我可沒開過你車。”
    郝昭順著後視鏡瞥了一眼坐在後排抱著程祈的程知勿，眼神中滿是不屑：“我什麽時候說你開我車了，在不打自招這一塊你確實是名列前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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