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妖商會是什麽來曆？這是兩次遇到聞妖商人後縈繞在程知勿心頭最大的一個問題，那些神秘家夥手中的商品沒有哪一件說不出來頭的，並且有一部分的來頭還大得嚇人。而最奇怪的點也在這裏，他們的貨物明明都有很大來頭，卻仿佛默默無名一般被蒙在了塵灰裏。
    別說塵灰了，就連曆史上也從來沒有記載過類似的東西，這是不可能的，除非……它們根本就沒有參與到曆史中過。
    曆史之外的往事？
    難以想象聞妖商會到底是什麽樣的組織，若是有機會的話，程知勿很想把那兩名商人揪到一起問清楚他們是什麽來曆。
    聞妖商會的現身給他帶來的疑問更多落在別處，而非聞妖商會本身，那群神秘的商人幾乎就是將秘密兩個字寫在了臉上，但他們卻一點也不招搖，更不害怕被打劫。程知勿毫不懷疑若是把他們口中的秘密全都套出來的話，一定會拚湊出一段掩埋在歲月深處的秘聞。
    其實那男子手裏的貨物中有一部分程知勿是很心動的，但他並不是很急迫地需要那些東西，加上手裏能用來交易的“貨幣”隻有那麽一點點，所以才忍住誘惑拒絕了交易。
    程知勿還打著另一個主意，那就是既然這種在特殊視野中泛著紫色光芒的物體能吸引來那書生打扮和農民打扮的兩位商人，說不定……繼續放著還有收獲？
    他突然有些樂嗬，自己好像在釣魚。
    送走了男子之後，程知勿隨手看了一眼手機，但這一看就意識到了一些不對的地方。
    時間怎麽才過去五分鍾不到？
    他立刻想到上次碰見聞妖商人時也發生過這種明明過去了很久，實際上時間才走了幾分鍾的情況。看來上次並不是自己的錯覺，而是聞妖商人自帶某種特殊的能力，能減緩時間的流逝。
    想了想，程知勿打開電腦登上了妖理會內部網站，他上次沒留意，這會兒打算仔細找一找看看妖理會有沒有記載過關於聞妖商會的事情。
    可是當他剛一登入自己的賬號，右上角那代表消息提示的圖標便瘋狂閃爍了起來。
    程知勿疑惑地點開了聊天界麵，發現給自己發消息的人竟然是那昵稱為“吸奶的小恐龍”的家夥。
    程知勿萬萬沒想到，自己離開十年，竟然還有人這麽堅持不懈地給自己發消息，其耐心簡直和那個電話號碼有得一拚了。他簡單掃了一眼小恐龍發來的消息，剛開始還隻是一些囉哩巴嗦的廢話，但漸漸的，他的臉色就凝重了起來。
    大部分的消息都是無用的內容，但小恐龍仍然偶爾提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關於妖理會的事情。
    從小恐龍發過來的消息中，程知勿終於知道了妖理會這些年都經曆了什麽，在此之前他想過很多可能，但都沒猜對。
    其關鍵點圍繞了六個字：妖怪演化法則。
    程知勿曾從郝昭的口中聽說過妖怪演化法則，但他沒想到這六個字背後竟然有著這麽大的秘密。所謂妖怪演化法則，即是與妖怪的演變有關的東西，其構成內容共有三條：第一：妖怪總是處在不停的演化中；第二：自然演化的方向總是表現為突出種族優勢；第三：演化過程不可逆。
    這三條法則並沒有看上去那麽簡單，它們築成了一道厚厚的壁壘，將所有妖怪的變化都鎖死在了一條狹窄的道路上。
    而那條道路的名字叫滅亡。
    程知勿在看到這個結論時滿眼都是不可思議，無論看那三條鐵律法則多少次，都無法從中窺見任何潛藏的危險，更別提是涉及到妖怪群體滅亡的事了。可實際上，若是往深處去思考，便能將這三條法則組合成所有妖怪都無法逃避的結局。
    妖怪不斷進行突出種族優勢的演化，會使得妖怪越來越符合“妖怪”的特征，也越來越容易被獵妖人注意到，而這一點對於妖怪們來說無疑是致命的。不斷的演化進程的結果是將自己暴露在最危險的獵手眼中，妖怪演化法則便是在述說著這樣一個事實。
    但這也僅僅隻是諸多隱患的其中之一，即便拋開獵妖人的威脅，有幸進化到極致的妖怪會怎樣呢？它們會成為完全獨立於妖怪族群的存在，就像鳳凰木，強大如它，也最終隻能落得一個身死的結局，連一點點的痕跡都留不下來。
    演化中的妖怪會越來越容易被獵妖人注意到。
    演化到了極致的妖怪將無法把自身的遺澤傳承下去。
    妖怪的終局是死路。
    這就是妖怪演化法則給妖怪們釘下的重重死牢。這個群體就像是坐上了一輛無法停下的列車，它們狂奔，它們興奮，但它們無論如何也扭轉不了列車的軌道，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搭乘的這輛列車駛向死寂的深淵。
    程知勿在看到妖怪演化法則的意義之後便意識到了這個消息對於所有妖怪的影響，他心裏頓時一緊，如果妖理會已然公布了這條結論，那……恐怕事情就無法轉圜了。
    程知勿的心跳得很快，他說不清自己這是與妖怪們同乘了列車的興奮，還是身為人類的恐慌。
    他關掉聊天界麵，點進了妖理會網站的主頁，一個個逐一翻看那個官號發的貼子，終於在18年的一條貼子中找到了關於妖怪演化法則的內容。在略略掃過一眼後，程知勿這才鬆了口氣，妖理會還是理智的，哪怕知道他們已經坐上了那輛列車，也暫時沒有做出瘋狂的舉動。
    關於妖怪演化法則的事情，妖理會已向全體妖怪公布，不限於妖理會成員，鑒於妖理會在西南地區的影響力，這麽些年過去，估計整個西南地區已經沒有不知道妖怪演化法則的妖怪了。
    但值得讓人欣慰的消息是，妖理會並沒有公布後續結論，僅僅對外說明了妖怪演化法則本身的那三條鐵律。
    這一舉動的目的很明顯：妖理會沒有藏著掖著的意思，他們比任何妖怪個體都清楚整個妖怪族群究竟處在了什麽樣的境地之下，若是不作出改變，那滅亡是不可避免的。但直接將結論公之於眾勢必會引發恐慌，大多數妖怪本已習慣了在人類社會中苟且偷生，突然接到這樣一個讓人絕望的消息，很難說他們會不會做出過激的反應。
    妖理會是在給全體妖怪一個緩衝期。
    三條鐵律的內容很直白，一些妖怪不難慢慢品出其中的真相，但這個時間大概會拉得很長，畢竟他們不是專業的研究人員。而且，即便品出了真相，個體也缺乏散播的渠道，不會引發大範圍的恐慌。等到整個妖怪群體都對三條鐵律的推論有所耳聞，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之後，妖理會才會真正坐實那些推測。
    並且那時，大概也會是正式與人類開戰的時候了。
    就像郝昭說的那樣。
    妖怪演化法則的確立，將妖怪與人類徹底引向了不可調和的對立麵，妖理會有了不得不開戰的理由。可以預見到是：妖理會內的派係對立必將先於妖、人之間的對立而爆發開來，激進派早就想跟三清道場打一架了，奈何溫和派攔著。
    可是現在……溫和派恐怕攔不住了，不僅如此，溫和派究竟還能不能“溫和”都是一個未知數。
    程知勿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那就是他沉睡了十年，這些事情都是在八九年前發生的了。也就是說，這些所謂的“預見”，其實都已經發生，或正在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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