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圓盤看起來就像是很普通的盛菜的碟子，表麵滿是坑坑窪窪的凹陷，比之農村裏給貓狗吃飯的碗還有不堪，蘇眉嫵拿在手裏時，程知勿根本看不出任何特殊的地方。
    “我可以看看嗎？”他問。
    蘇眉嫵點點頭，將圓盤遞了過去。
    一拿到圓盤，程知勿就感覺出了這玩意兒和盛菜碟子的區別，它好像有一個薄薄的夾層，外殼的材質明明隻是最普通的鋁合金，整個圓盤的重量卻比全鐵質的還要沉一些。程知勿在這所謂“探知盤”的底麵輕輕敲了敲，沉悶的聲音從敲擊處響起，這也證明了夾層的存在。
    “這個東西怎麽用？”
    “用力砸一下就行了，一定要用力，得砸凹進去。”
    原來那些坑坑窪窪的凹陷都是使用的痕跡，但是這麽暴力的使用方法真的沒問題嗎？
    程知勿找了個大茶杯，照著蘇眉嫵的指示，用力砸在了圓盤上，當的一聲後，一個新的凹陷出現在了圓盤鋁合金的外殼上。
    然後呢？
    程知勿還沒來得及問，就發現剛剛被自己砸了一下的圓盤竟嗡嗡地震動了起來，這震動持續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停下來，它又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盤子一樣躺在桌子上。
    蘇眉嫵解釋道：“這就是探知盤的功能了，啟動之後它便能檢測出這裏是否被保護著不受超界打擊的注視，如果安全，則發出震動，反之沒有任何額外的反應。”
    奇怪的道具。程知勿看著那隻盤子，思索了片刻，問：“這東西是哪裏來的？”
    如果說之前他和蘇眉嫵的交流都還算平等的話，那這次他就沒有再用客氣的口吻了，這所謂“探知盤”的物件如果真能檢測出超界打擊屏蔽器的存在的話，毫無疑問，“劍鞘”的關鍵技術信息一定泄露了出去。楊研知道這件事嗎？二隊內部出了小偷？或是別的什麽原因？
    最少現在看來，探知盤應該是確確實實能夠檢測到自己裝在院子裏的那台屏蔽器，不存在造假或亂報的可能，這樣一來，這玩意兒的來頭就大有問題了。
    蘇眉嫵隻知道程知勿那院子是安全的，對於程知勿在妖理會的身份倒是絲毫沒有了解。對於野生妖怪來說，妖理會就像是最頂級的編製，內部人員或許不覺得稀奇，但在野生妖怪眼裏，妖理會是無比神秘的地方。
    她如果知道“劍鞘”關鍵技術的來源和研發部門都是二隊，而程知勿又恰巧是二隊的副隊長的話，那怕是絕不敢這樣自己送上門來了。
    “是從一個地下交易集會上買來的，跟我交易的那隻妖怪很謹慎，保密措施做得很好，我不知道他是什麽身份。”蘇眉嫵坦誠地交代了探知盤的來曆。
    地下交易集會？是沉睡的這十年間發展起來的形式嗎？程知勿沒聽說過這種東西，當然，他加入妖理會的時間並不長，不知道不代表十年前這種集會就不存在。抱著好奇與搞清楚探知盤來曆的心態，程知勿開口道：“那個集會在哪裏，什麽時候舉行，能帶我去看一看麽？”
    “可以。”蘇眉嫵沒有拒絕，也或許是那個集會根本不存在參加的門檻。
    據蘇眉嫵所說，那集會每個月都會在成都召開一次，具體時間地點都會在召開前臨時通知，並不固定。
    “我最近幾個月都沒有去參加集會了，不知道現在的規矩有沒有變化，如果和以前一樣的話，那下次集會的時間應該快要到了。”
    程知勿緩緩點了點頭，將探知盤收到了自己包裏，這東西他準備拿給楊研看看，反正蘇眉嫵在古塘路已經是安全的了，也用不著探知盤，就當是給自己交的保護費吧，她不虧。
    又閑聊了兩句後，程知勿便告別了蘇眉嫵，往“入洞房”走去。
    程祈已經醒了，扒在二樓的窗戶口上看著外麵，在看到程知勿的時候他才高高興興地跳回到了房間裏，一溜小跑衝到樓下來，張嘴大聲喊道：“我餓了！”
    程知勿腳步一僵，糟了，忘了考慮這小家夥了。
    “啊，這個……”程知勿訕笑著支支吾吾了半天，本想哄過去，但他身上的牛肉麵味可被程祈聞得一清二楚。終於，程知勿無奈地打開手機給程祈點了份外賣。
    點完外賣之後程祈才滿意地回到樓上看電視去了，而程知勿則犯愁地看著店門上的那個大窟窿，不關門無所謂，倒也不怕店裏丟東西，但這麽敞著總讓人不安心。他坐到了之前搬出來的那把椅子上，手往兜裏一揣，碰到了那坑坑窪窪的圓盤。
    探知盤麽？說實話這真是一個好草率的名字，而且它的使用方法也一點都看不出對產品的愛惜來。程知勿猜想製作出這探知盤的家夥多半沒把它當成是什麽值得重視的玩意兒，更像是做著玩的，而且從這個材質和工藝來看，大概率是量產。
    對產品既不上心，又實行量產？
    這個目的再明顯不過了，就是為了讓那些野生妖怪能夠找到一個合適的庇護所，不用再在超界打擊的威脅下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哪怕這個庇護所在另一種意義上可以被稱作囚籠也無所謂。
    最後跟蘇眉嫵聊天的時候，程知勿了解到這種探知盤在那個集會上是時常會流通的一種物品，不多，但隔段時間總會有那麽一兩個，有的是二手的，甚至三手四手的也有，全新的則幾乎不會出現在集會上。如果照著這個趨勢發展下去，探知盤的產出量夠大的話，它或許有望成為一種新式的硬通貨也說不定。
    大量流通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它在大多數地方都有用武之處，否則豈不是成了屠龍術一樣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兒？
    而這點，妖理會大力推行“劍鞘”的行為成為了最好的背景。
    從十年前開始，二隊經由妖理會這個龐大的組織對內、對外輸出“劍鞘”的舉動已有苗頭，君謹名的尚鳥項目也是借了那幾批屏蔽器的渠道才能進行得這麽順利。時至今日，“劍鞘”大概早已在二隊的推動下完全推廣了開來，從昨晚在江岸基地都能見到一台“劍鞘”就不難看出，它的鋪設範圍已經越來越大了，隱隱之中有成為和信號站一樣必不可少的設備的趨勢。
    在意識到這一點時，程知勿總感覺有些不妥，但他沒有任何發表意見的立場，身為人類，他當然感受不到妖怪在超界打擊之下的困局，更無法親身體會妖怪們在屏蔽器下前所未有的放鬆。
    起碼“劍鞘”真的如它誕生之初時被賦予的使命和所希冀那樣，為整個妖怪群體遮去了那柄高懸之劍的駭人鋒芒。
    這是一項偉大的成就。
    也許“劍鞘”還遠遠沒有做到覆蓋絕大多數地區，距離每隻妖怪都能隨身攜帶一枚便攜式“劍鞘”也有很遙遠的距離，但探知盤的出現勉強補齊了這一塊短板，不知道有多少像蘇眉嫵這樣的野生妖怪，一輩子都與妖理會無緣，但卻能通過這種“非法”的渠道沾一沾折劍計劃的餘蔭。
    如果探知盤是妖理會開發的產品那就太好了，可不管是二隊還是妖理會都做不出這種自毀城牆的事來，以妖理會官方的名義發行探知盤這種東西勢必使得整個妖怪群體在短期內陷入一種爭先恐後的焦急情緒中，這一現象是妖理會絕對不願意看到的，那不僅影響了折劍計劃的後續發展，也會讓獵妖人很快反應過來。
    程知勿大概能夠猜到妖理會高層的想法：暫時犧牲一小部分妖怪的生存環境，以此謀得更為充裕的發展空間和時間。
    他咬了咬嘴唇。隻是不知道……這個態度究竟是來自哪一派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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