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研和程知勿一直聊到了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十年時光流逝帶來的隔閡一點點被融解了，程知勿對楊研依然和十年前一模一樣很是驚訝，要知道一個人隻要在接觸其他個體，在社會中有活動，那就必然會對外界產生影響，而這種影響是相互的，外界也會漸漸滲透到這個人的性格中去。
    但楊研好像不是這樣的，他不像程知勿那樣沉睡了整整十年，這十年間他仍然活躍在妖理會中，仍然在對外界產生影響，可是當這種影響反過來作用在他自己身上時，他卻像是有意識地避開了。
    關於探知盤的事情，程知勿也詳細講給了楊研聽，這件事楊研有了解的權利，畢竟“劍鞘”的技術性泄密可不是什麽小事。
    對此，楊研在思索了片刻後給出的回答是：不一定是二隊內部的人出賣了技術信息，野生妖怪中也存在著不少有本事的家夥，他們若想搞清楚“劍鞘”的核心技術不大可能，但要照著葫蘆畫瓢地弄出個探知盤來並非空談。
    當然了，這種事不能當做沒看到，楊研決定到時候和程知勿一起去一趟那個地下交易集會，看看到底是什麽人在倒賣探知盤，如果可以的話，順藤摸瓜也是好的。
    在街上剛剛有了一絲人氣的時候，楊研拍拍衣服站了起來，準備回去。
    “對了，你把這邊的事情忙完了，抽得出空的時候，回一趟隊裏，很多東西你有必要跟一下最新進度，這些年二隊也又招了兩個新人，作為副隊長，你得跟他們見個麵。”
    “好。”程知勿應了下來，即便楊研不說，他也會去的。
    和暖的太陽從環繞城市的群山之外漸漸探出了頭來，大地在光輝中再次蘇生，這座地處四川西南地區的小城從睡夢中緩緩醒過來伸了個懶腰。起初，隻有環衛工人們的身影成為街道上零星的點綴，但很快，步履輕盈的人們也從各自的家中走到了路上，一同匯入這座城市的動脈之中。
    時間很快過去了三天。
    程知勿和往常那樣優哉遊哉地仰倒在櫃台後的椅子上，現在雖然隻是六月，但夏日的前兆已然來臨，氣溫時常燥熱得像是要把大地給烤化了一樣，太陽也毒得不講人情，程知勿根本一點出門的興致都沒有。
    這幾天他去了一趟三清界，借萬界通道為跳板拜訪了煙鬼的住所，那地方和十年前唯一的差別就是要稍微整潔一些了，雖然仍全是垃圾，但被碼得整整齊齊，跟一個個方塊一樣堆在那裏，遠看就像是大號的樂高積木。
    去的時候煙鬼在忙，頗為不耐煩地說過幾天會讓鬱畫青去給他捎話，程知勿便也沒多待，報了個平安就回來了。
    “入洞房”並沒有因程知勿的長時間失蹤而冷清，也沒有因為這位古怪“程瞎子”的回歸而再次回暖。實際上，這幾天程知勿連一單生意都沒見到過，之前的特殊客戶估計也都以為他死了或是去了別的地方不再回來。
    對此，程知勿倒是無所謂，隻是可惜了好不容易發展起來的客戶關係網。
    今天是周夢陽說好要回來的日子，程知勿早早地便起了床，順便把程祈也鬧了起來，帶著小家夥出門去菜市和商場溜達了一圈。
    好久沒見過周樺和呂淑容了，不能空著手去。
    程知勿給互相都不咋待見的周樺買了瓶08年的奧運典藏版茅台，花了他四萬多，這筆錢是小事，程知勿看中的茅台能紮周樺的眼這個功能——周樺喝不了酒，隻能眼巴巴看著這麽好的酒，然後再肉疼地當人情跳板給送出去。
    在商場裏溜達的時候，程知勿想起來自己好像多了個素未謀麵的十歲的小弟弟，略一琢磨，便去附近的金店給那小家夥打了個五百克純金的長命鎖，俗不俗的無所謂，是個心意。
    至於給呂淑容的禮物，程知勿挑得則要上心了許多，專門打電話向周夢陽仔細問了問呂淑容的近況，得知她身體狀況健康，但容顏難葆，或許是年輕的時候操勞太多了，這到五十多歲了就老得很快。
    以周家的家底來說，呂淑容想要在自己的臉上麵下點工夫完全不是事兒，但呂淑容總覺得臉麵上的東西不能亂來，什麽化學藥劑啊，動植物提取物之類的都還是不要往臉上招呼比較好，於是至今都沒有做過什麽像樣的保養。
    基於這點，程知勿的心思便活絡開了，用不慣化學藥劑和動植物提取物？那沒關係，我這裏有玄學產物，效果隻有更好。
    於是他便再次造訪了蘇眉嫵的茶館，那位貌美如花的老板果然給了程知勿不小的驚喜。
    她給了程知勿一個小小的盒子，裏麵裝著晶瑩如玉的液體，盒子是透明的，輕輕搖動便能看見裏麵泛起星河一樣的夢幻流光。蘇眉嫵說這一小盒在地下集會上能從愛美的女妖怪手裏換來不少好東西，其成分直接取自天精地華，有錢也未必買得到。
    為了在這棵大樹下好好乘涼，蘇眉嫵算是下了本了，她自己都舍不得用的東西咬咬牙就送給了程知勿。
    程知勿也不是白拿她東西，但眼下沒什麽好交換的，隻說暫且欠下一個人情，日後有需要的話說一聲即可。這話聽得蘇眉嫵立刻多雲轉晴，喜笑顏開，對野生妖怪來說，妖理會成員的直接承諾比什麽都管用。
    除了禮物，程知勿還去菜市買了兩斤豬肉，一隻宰好的鴨和不少菜，這突然回去，家裏必定是什麽準備都沒有，一會兒總不能還去下館子吧？
    順便他還去給程祈買了身好看的新衣服，小家夥確實是長大了，以前的衣服都穿不了了。
    程知勿打算把程祈也一起帶去，不然他一走，店裏就什麽人也沒有了，把程祈單獨放在店裏倒沒什麽事，但程知勿有些於心不忍。
    周樺倒是對程祈有意見很長時間了，但那又怎麽樣？程知勿不在乎，他都專門送茅台去膈應周樺了，還在意這些？
    做完這些後，兩人便回到了店裏歇著，等周夢陽的消息。
    大約上午十點的時候，周夢陽的電話終於打了過來，那邊的噪音很大，好像是剛下高鐵的樣子，周夢陽興奮地情緒即便是在電話裏也溢於言表，“哥，你在店裏沒，我最多還有五分鍾就過來了，咱一起回去。”
    “五分鍾？”程知勿有些訝異，“高鐵站不是離我這兒五公裏多麽，一個在城北，一個在城南，你怎麽這麽快？”
    “不是高鐵，是輕軌，成都直達眉州的線，大概就兩三年前才驗收的工程，現在兩邊來回可快了。”
    “變化真大啊……”程知勿緩緩感歎了一句。
    掛掉電話後，程知勿去樓上把程祈喊了起來，算算時間，周夢陽到這兒來，三人再一塊回去，到家大概也就十一點過了，收拾收拾聊兩句去做飯剛好合適。
    程祈乖巧地邁著輕盈的步子走到一樓，他對一會兒要見的程知勿的養父養母一點也不緊張，反而好像還有些開心。
    “今天怎麽這麽高興？”程知勿問。
    “唔……因為可以見到哥哥的家人了。”程祈習慣稱呼程知勿為“哥哥”，一開始程知勿還不太習慣，後來也就慢慢接受了。
    正聊著的時候，門口傳來了刹車的聲音，已經完全長成個大小夥子的周夢陽和一名精瘦的老者一並走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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