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勿在瞥見那老者的時候疑惑了一下：這老頭誰？
    他不是沒見過周樺或呂淑容的長輩，那老四位長得跟這老頭可完全不一樣，再者說了，他們四個到今天都已經走了三個，唯一剩的就隻有周夢陽的外婆，所以這老頭不太可能是周家的某個親戚。
    且不管老頭什麽來路，看見周夢陽的時候程知勿還是很愉悅的，他帶著程祈快步迎了出去，推開剛剛修好沒兩天的大門，站在台階上看著自己那幾乎快要不認識了的弟弟，嘴角抑製不住地往上微微勾了起來。周夢陽和十年前是完全不一樣了，當時他還在讀高三，正是壓力拉滿，全心專注學習的時候，根本沒心思和精力捯飭自己的外貌。
    現在的周夢陽，則已經長成了青春年華中最燦爛的模樣。
    就是瘦了點，讀醫學博士果然也挺累的……程知勿暗自琢磨著。
    “哥！”周夢陽喊了一聲，便撒開步子朝這邊跑了過來，他在程知勿麵前站定，雙手用力拍在程知勿的肩上，臉上滿是激動的神情，一時間他竟不知道該怎麽和這位離別十年之久的兄長對話。
    還好程知勿這些天已經習慣了這種場合，笑著拍了拍周夢陽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道：“好，長大了，比我還高了。”
    “當然比你高，我可不像你，這個不吃那個不吃，挑食！”周夢陽咧嘴笑了起來，低下頭揉了揉眼睛，把袖子往衣擺上一擦，又抬起頭來，看向老哥身邊的那個小小身影，他先是猶豫了一下，又將信將疑地問：“這是……程祈？”
    在程知勿點頭之後，他萬分驚訝，“可是……可是……”
    程知勿知道他在驚訝什麽，無非是十年前程祈也這樣罷了，其實自己的變化也不大，但自己平常就不怎麽在乎形象管理，二十來歲有時候看著跟四十來歲似的。年齡在程知勿身上就是個謎，周夢陽顯然也習慣了，根本不覺得程知勿沒變化有什麽值得奇怪的，但程祈不一樣。
    “不用奇怪，生命的奇跡。”程知勿的目光往那老頭身上瞟了瞟，沒打算在外人前麵把事情解釋得太清楚。
    誰知，周夢陽的表情在瞬息間變了好幾次，一會兒為難，一會兒凝重。
    程知勿皺起了眉：“怎麽了？”
    “沒事，沒事……等等，哥，你、你……你能看見了？！”周夢陽立刻將剛才的古怪情緒拋到了腦後，瞠目結舌地盯著程知勿那雙無神的眼，語無倫次了起來。
    程知勿微笑著緩緩點了點頭，又重複了一遍那句話：“生命的奇跡。”
    是的，這是生命的奇跡，毫無疑問，無論是來自一朵花，還是一個洋溢著花一般美好生命的女孩兒。
    “這位是？”見周夢陽暫時回不過神來，程知勿便主動揭開了話題，往對方身後那老頭示意了一下，雖然自己對人際交往不感興趣，但老弟帶回來的人總還是得招呼一下。
    周夢陽哎呀一聲，拍了一下腦袋，兩三步轉身跑了過去，尊敬地虛扶著那老頭走了過來，對程知勿說：“這是我的博士導師，覃睿，覃老先生，國內生命科學方麵的大牛。”介紹完，他又轉向覃睿，簡單向對方介紹了一下程知勿和程祈。
    不知道為什麽，周夢陽在說到程祈的時候有些含糊其辭。
    “覃先生。”程知勿點頭致意，生命科學是醫學的一個分支，他對於醫學行業的從業者一向都是非常尊敬的。
    覃睿是個不苟言笑的老人，隻是微微應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麽。
    “覃先生要去眉州市的鄉下拜訪一位老朋友，正好捎帶我回家，走吧，上車去。”周夢陽解釋完之後便帶著程知勿和程祈都上了車。
    周家四口人在四年前周樺本科畢業的時候搬過一次家，為了方便小孩兒的教育，從老城區的房子裏搬去了新城區，用周樺的話說，那套房買了擱那也是擱那，不如趁自己還爬得動六樓，抓緊時間住一下。
    當然，那裏是有電梯的，隻是周樺倔得很，硬要爬樓梯。
    覃睿把三人送到了小區大門口便離開了，臨走的時候他把周夢陽叫了過去，搖下車窗跟他講了幾句話。這會兒程知勿都快走進小區了，隔得有些遠，再加上周圍來來往往的人不少，他並沒有聽清覃睿跟周夢陽說了什麽。
    結束對話後，周夢陽小跑著追上了程知勿，指了指方向：“這邊，二單元六樓一號。”
    “不用指，我認路，這房子是你上幼兒園那年買的，搞不好我比你熟。”程知勿笑道。
    他不著痕跡的目光在周夢陽臉上停留了很久，雖然周夢陽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但程知勿憑借敏銳的感知還是察覺到了一絲絲的不對勁。周夢陽在和覃睿聊完那最後幾句後便有些古怪，心思好像飄到了別的地方去，卻還要硬裝著無事發生的樣子。
    不得不說，周夢陽在隱藏情緒這方麵實在蹩腳，程知勿見過太多精於躲藏的人了。
    要問嗎？程知勿在心裏琢磨了一下，還是選擇相信周夢陽，那不是十年前的小孩兒了，自己就算是他的親哥哥也沒必要事事都插手過問。
    做人要學會把握邊界感，這是程知勿的原則。
    好在周夢陽很快就把狀態調整了回來，恢複了一開始那種純粹的興奮激動，拉著程知勿就一口氣爬上了六樓。
    “你……你怎麽……呼哈，你怎麽不喘？”周夢陽撐著膝蓋，兩頰湧上來一絲嫣紅。上樓的時候他幾乎全程都是一步兩三級階梯那樣跳的，饒是他平常沒忘鍛煉，這一下也有些喘不上氣，但程知勿卻跟沒事人一樣，這讓周夢陽心裏很不平衡。
    別說程知勿，就連程祈也一點反應都沒有。
    “是你太遜了。”程知勿笑眯眯地看著周夢陽，一口氣爬六樓這種事對以前的自己來說也是個不小的負擔，但這十年他可不是光睡過去就完了的。舍利子的力量雜糅著補天石的精華一遍又一遍地在程知勿體內衝刷而過，他現在的體質完全抵達了他的最好狀態，並且還有再上升的空間。
    喘過氣來的周夢陽掏出鑰匙，朝程知勿比了個“噓”的手勢，小心翼翼地把鑰匙插進了鎖眼中，在插到底之後緩緩擰動，幾乎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便打開了房門。
    一旁的程知勿看得嘖嘖感歎，不愧是本科學臨床醫學的，這手穩得跟機器一樣，比裝了防抖裝置還誇張。
    程知勿跟周夢陽都拎著不少東西，前者帶了禮物，後者則帶了個大大的行李箱，開門時雖然沒啥動靜，但一進去便也難免發出點聲音來。這一出聲，房間裏立刻就出來了人，那是個風華不再，但容顏依舊的女人，呂淑容。
    呂淑容確實老了，滿頭青絲已花白了一半有餘，臉上的皮膚也鬆弛了下來，整個人都瘦了很多，一點也沒有老來發福的跡象。
    程知勿在看到老去的呂淑容時便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他的思緒也在這一刻靜止了下來。
    呂淑容本來在房間裏看書，聽見外麵的動靜還以為是周樺提前回來了，便出來看看，誰知道竟然看見了悄悄摸摸想要溜進來的周夢陽。
    她的書房和家門之間隔著一個儲物的隔斷，隻能看見人影，卻看不清模樣，她便探著身子朝這邊望過來，“你小子，回來也不跟媽說一聲，還想給我驚喜是吧，喲，怎麽還帶人了，是你同學麽？真是的，這家裏也沒點準備，待客……”
    突然，呂淑容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看著周夢陽身後那人熟悉的臉，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
    “媽，我回來了。”
    怎麽聲音也這麽像呢？做夢也能這麽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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