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和程知勿十年前來時有些不一樣了，當時這裏僅有三棟建築：活動中心和新、老實驗室，而現在，一圈高聳威嚴的圍牆已在四周豎了起來，園區內也多了一棟四層高的樓房，從外麵看不出任何特色來，也沒有人員活動的痕跡。
    “那是做什麽的？”程知勿指著那樓房問。
    “一樓和二樓用來存放‘尚鳥’的主機和處理、存儲單元，三四樓是文件庫，分門別類收錄著二隊所有能印下來的紙質文件。”
    “‘尚鳥’已經這麽大了？！”程知勿驚了一下。
    自從蘇醒以來他便沒有聽到過任何關於“尚鳥”項目的消息，既沒有滿足項目要求的產品現身，也沒有聽到說過尚鳥偷窺的事情被曝光。程知勿一度以為那被君謹名寄以厚望的“尚鳥”項目已然在中途被放棄了，畢竟想要基於大數據分析來辨別混在人類中的妖怪實在是一件太過異想天開的事情，饒是以程知勿的眼光來看，那也不是現在的技術水平能夠達到的。
    可是現在，他卻在二隊總部的園區中見到了用整整兩層樓來容納的“尚鳥”：它已經成長到一個相當恐怖的程度，體積遠不是程知勿第一次見到時能比的了。
    “我能去看看嗎？”程知勿沉沉呼出一口氣，問到。
    他實在太想見識見識那堆裝載著冰冷數據不斷膨脹的大家夥了。
    “當然可以，你可是副隊長，不過今天有些晚了，下次再說？”大黃道。
    程知勿點點頭。
    兩人來到了新實驗樓前，這棟樓仍然和之前一樣被罩在一個密不透風的黑色外殼裏，大黃輕車熟路便找到入口，打開了那外殼。
    熟悉的實驗室出現在程知勿眼前，而楊研的身影正巧從裏麵走了出來，他看上去麵容疲憊，隨意套了件大衣在外麵，手指上滿是汙漬，走出來的時候楊研垂著頭似乎在沉思著什麽，並沒有注意到進到殼子內的程知勿和大黃。
    “楊隊！”大黃揮著手高喊了一聲。
    聽到有人喊自己，楊研頓時從思緒的汪洋中抽身而出，抬頭看向聲音的來源，看見那扛著大包小包的兩人，招呼道：“大黃，程知勿，你們這麽快就回來了？”
    “別提了，真是倒黴的媽媽給倒黴開門——倒黴到家了。”大黃嗤了一聲，把集會上發生的事給楊研講了一遍。
    聽到獵妖人介入的時候，楊研以微不可察的幅度搖了搖頭，隨著劍鞘的不斷鋪設，獵妖人想要找到野生妖怪的難度也越來越大，這次確實是運氣不佳。那兔子也是夠倒黴的，它在野生妖怪中已有不俗的實力，但野生畢竟是野生，沒有組織也沒有成係統的培養，在妖理會和三清道場眼中隻不過是矮個兒裏的高個兒罷了。
    這也就是為什麽野生妖怪那麽懼怕獵妖人的原因，就算沒有超界打擊的注視，它們碰上獵妖人也極難有勝算，像許雪繪那樣修行了上百年的大妖怪也僅僅是勉強能和獵妖人小隊頭目打個有來有回。
    “你們把探知盤的包裹帶回來了？”楊研的語氣抬了一下，這倒是意外之喜，按原計劃還得從兔子口中套話，這下簡單了，能直接查包裹的來曆。
    “是。”大黃拍了拍扛在肩頭的包裹，示意就在這裏麵。
    “好，好。”楊研連道了兩聲好，原本的疲倦之色也一掃而空，“走，進去說。”
    三人回到了實驗樓中，程知勿和大黃帶來的拍賣物品都被一股腦堆在了一邊，這些東西基本都入不了妖理會的眼，楊研真正感興趣的隻有探知盤而已。
    三人圍坐在下沉的中央大廳中，裝探知盤的紙盒被擺在了圓桌茶幾上，三道目光從不同的方向投向它。
    “能提取指紋嗎？”程知勿問。
    “能，但是缺乏數據庫，很難追溯來源。”楊研陷入冥思，二隊雖然有不弱的技術水平，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最終，他看向了程知勿，“你是不是有個朋友在警察體製內工作，能拜托他查一下嗎？”
    楊研說的是郝昭，在程知勿沉睡的時候郝昭曾想辦法通知過楊研這件事，所以楊研知道他。
    “應該沒什麽問題，他最近沒忙別的什麽……直接把這東西給他還是單獨提取出指紋給他？”
    楊研雙手交疊抵在唇前，沉思良久後道：“直接把探知盤給他吧。”
    “楊隊……？”大黃忍不住發出疑問。
    他們並不知道郝昭觀察者的身份，隻以為他是普通人類而已，探知盤這種東西是能讓一名普通人類拿到手的嗎？
    可楊研此前的沉思便是在考慮這件事，他的回答已經表明了態度：或許是時候讓普通人也一點點接觸到這個世界的本來麵目了。
    程知勿比大黃敏感得多，在楊研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看來，妖理會與三清道場的正麵宣戰不遠了。
    真當打起來的時候，普通人的世界絕無法獨善其身，以種族立場來說，他們肯定無條件支持三清道場而排斥妖怪。妖理會必須要在這種事發生之前做好預案，這是個龐大而又盤根錯節的組織，但不管它如何膨脹，它的根基都是深深紮在人類社會中的，妖理會需要盡快提前收攏一批不排斥妖怪，甚至支持妖怪的人類，並以此為基礎繼續紮根在人類社會中。
    將探知盤暴露在他們看來的一個普通人的視線中就是試探的一步。
    這些事情在程知勿腦海中迅速升起又被壓下，它們大多是關於未來的推測，雖然有其道理，但終歸是紙上談兵，程知勿現在更好奇的是，楊研究竟是以什麽樣的立場做出這種決定的？
    “你……”程知勿的臉上露出探尋之色。
    楊研仿佛知道程知勿要問什麽，在他剛剛開口時便道出了現狀：“我已躋身最高委員會高層，現在是十四議長之一。”
    聽聞此言，程知勿悚然一驚。
    十四議長！那可是幾乎能夠主導整個妖理會走向的位置，這個龐然大物的每一步、每一條脈絡能在那十四個位置看得清清楚楚，如果將最高委員會比作妖理會的神經係統，那十四議長就是所有神經的中樞：大腦。
    至於暗室會議，那是與最高委員會性質完全不同的一個部門。其實，暗室會議在妖理會內部是沒有正式名稱的，也算不上一個成編製的部門，但它的成員每一個都見證了妖理會從無到有的成長，每一個都擁有強大無匹的實力，所以暗室會議才成為了一個不是部門的部門，能與最高委員會共享權力的鑰匙。
    當然，暗室會議與最高委員會並非沒有交集的兩個群體，少數人是在兩邊都有名字的，例如行動部的部長，楊研的直屬上級羅老板。
    足見十四議長在妖理會中的地位。
    而楊研此時卻稱自己已坐上了那個位置，這也難免程知勿驚訝了。
    程知勿凝視著那張平淡無波的臉，楊研似乎永遠都將自己藏在厚厚的簾幕後麵，光線透過簾幕的縫隙，向外界投射出一個完全失真的影像。
    “所以，妖理會真的已經有了開戰的打算麽？”程知勿緩慢而鄭重地問出了這句話。
    “沒有。”楊研回答得很果決，“若無必要，絕不開戰。”
    程知勿鬆了口氣，對他來說不開戰是最好的，一旦打起來，不管是人類占上風還是妖怪占上風，他都不知道該如何自處。楊研秉持典型的溫和派態度，這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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