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地交換了一下信息之後，時間已來到了十一點，程知勿便索性住在這裏，今晚不回去了。大黃不住這兒，他的家在幾公裏外的地方，直接驅車回去用不了多久，便在聊天結束後自己走了。於是，偌大一個總部，除了保衛人員和雜工之外便隻剩下了程知勿和楊研兩人。
    “那邊是休息室，將就一晚上吧，明天讓大黃送你回去，或者你想在這裏多留幾天也行。”楊研指了指一個方向，那邊有一條通往深處的走廊，走廊兩側都是單獨的休息室。
    程知勿沒什麽意見，他還打算明天去參觀一下“尚鳥”的主機。
    見楊研又準備一頭鑽進實驗室裏，程知勿突然想起一件事，問：“對了，珀爾修斯怎麽樣了？”
    楊研頓了一下，搖搖頭，“我不清楚，你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去研究部問問。”
    “研究部？”程知勿從未聽說過這個部門。
    實際上，不是他孤陋寡聞，而是妖理會在十年前確實並未設立這樣的一個部門，否則也輪不到蔣明光和楊研來展開超界打擊的探索研究了。
    “那顆星星落下來之後專門成立的部門，你沒聽說過很正常，由於所負責工作存在一定危險性，所以他們和行動部一樣在swmc園區外單獨設立總部，你在地圖上搜索南岸公園，河對麵那棟建築就是他們的總部。”楊研耐心地解釋道。
    程知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事兒好像真不該找楊研打聽，這個家夥完全沉溺在了折劍計劃的世界中，兩耳不聞窗外事。
    見沒有別的事情，兩人便在大廳分開了，程知勿朝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裏的陳列很簡單，一張床，一套桌椅，和旅館差不多，反正對來這裏的人來說有個能睡覺的地方就夠了，程知勿倒也不挑，把鞋襪衣褲一脫便倒在床上合上了雙眼。但就在他要睡著的時候，手機突然亮了起來，程知勿對光暗變化很敏感，立刻就醒了過來。
    拿起手機一看，是程祈發來的消息，程知勿這才想起來自己忘跟他說晚上不回去了，連忙帶著歉意回了一條過去，等待程祈回信後，他才再次睡下。
    半夜，也許是半夜，程知勿在半夢半醒間不太清楚時間，實驗樓被包裹在漆黑的殼子裏也看不見月亮的位置，但他被窸窸窣窣的聲音給吵醒了。如果這是在家的話，這點聲音打擾不到他，但程知勿認床，在陌生的地方睡得很淺，一點點聲音便會勾動他敏感的神經。
    實驗樓的位置靠近園區邊界，休息室更是基本貼著圍牆，程知勿聽到的聲音便是從外麵傳來的。
    是什麽？程知勿立刻清醒過來，翻身坐起，在黑暗中盯著聲音傳來方向的牆壁看了好一會兒，仿佛目光能穿透擋在前方的三堵牆一樣。
    清醒之後他聽那聲音也更加清晰了，好像還夾雜著細細的低語。
    有人想要入侵？
    在聽到隱約的低語時他便警覺了起來，穿好衣服走到窗邊，在外麵是那層包裹整棟實驗樓的厚厚的黑色外殼，看不見圍牆外到底有什麽，於是程知勿便拉開房門準備去仔細查看一下。但他沒想到的是，在經過中央大廳的時候，竟然發現其中一間實驗室還亮著燈，他好奇地走了過去，用權限刷開房門後看見了楊研那忙碌的身影。
    在實驗室中，一個龐大的模型占去了絕大部分空間，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套同心圓環，被固定在半空中緩緩運行。
    聽到房門被推開的聲音，楊研轉過身來，打了個招呼：“怎麽醒了？”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確定現在還是半夜，自己沒有忙昏頭到淩晨。
    程知勿指了指聲音傳來的方向：“那邊有動靜，我起來看看，沒想到你竟然還在實驗室裏忙。”
    “不用在意他們。”楊研連看也不看便直接回答。
    “他們？”
    “一些害怕在睡夢中被超界打擊殺死而躲到我們園區附近尋求庇護的可憐的家夥。”
    程知勿恍然，原來是妖怪。他知道一些修行不到家或者本身自控力比較差的妖怪容易在做夢的時候現出完整或一部分的本生相來，餘小小當時就這樣過，雖然概率很低，但是對於完全暴露在超界打擊注視下的野生妖怪來說這無疑是滅頂之災，很可能就在睡夢中無聲地死去。
    而二隊園區裝了功率和覆蓋範圍都極大的超界打擊屏蔽器，一些了解這裏實情的妖怪便會在晚上專門到園區外麵過夜。他們不是沒有家，而是這裏更加安全，比起舒適來說，顯然是生命更加重要一些，沒人會把能否看到第二天太陽這件事拿來賭。
    至於為什麽楊研明明知道他們是同胞，卻仍然視而不見，原因也很簡單，妖怪有妖怪的生存法則，妖理會不是慈善組織，楊研也沒那麽多工夫與精力去福澤眾生，他已將自己完全獻給了折劍計劃。
    況且，默許他們在圍牆外暫避，已經冒了不小的風險，要知道野生妖怪一向都是獵妖人重點關注的目標。
    “夏楮在這裏的話倒是會給他們送點東西過去，被子、熱水，或者別的什麽，你要是可憐他們要去看看的話我也不會攔著你。”楊研揉著太陽穴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既然被程知勿打斷了思路，便索性休息一會兒。
    程知勿搖搖頭，他沒有那麽強的同理心，各人有各人的命，那些妖怪睡在圍牆下便是他們時下的命，至於之後怎樣……誰也說不準。
    不過他算是被吵醒了，這下再想回去睡怕是很難。
    程知勿的眼神落到了房間裏那個巨大的模型上，“這就是超界打擊的等比例模型麽？”
    “不算是，但確實是目前能得到的最為合理的一個答案，以它為基礎進行研究，一點點修正不合理的地方，天長日久，早晚能構建出最逼近真實情況的模型。”
    “為什麽是逼近，以我們的實力做不到完全一樣嗎？有什麽技術黑箱？”
    “技術黑箱是一方麵，不過已經快要攻破了……真正造成‘逼近’這個結果的，是超界打擊的自我成長性，無論我們的速度有多快，也無法構建出實時模型，永遠都隻能滯後它的成長一步或更多步。”
    “那折劍計劃目前大概是什麽進度？”
    “嗯……”對於這個問題，楊研沉吟了很久，最後隻吐出幾個簡單的字來：“很快了。”
    很快了。
    程知勿聽到這三個字時身子微微一振，到底是什麽進度才能讓楊研模糊不清地用“很快了”這三個字來表達？
    “一年？”他試探著問道。
    “不好說，得看超界打擊中那疑似誕生的靈智到底什麽樣。”
    即便是這個回答，也讓程知勿吸了一口氣，他曾好奇楊研這樣沒日沒夜地在實驗室中一遍又一遍地測算擬合到底有什麽用，終於，“很快了”這三個字給出了全部的答案。折劍計劃的終極目標是摧毀超界打擊，使所有妖怪都能自由地生活在這片天空下，抬頭仰望藍天時不再感到恐懼和壓抑，到那時，妖怪便能和人類再次站在平等的位置上。
    “我能做些什麽嗎？”程知勿對自己沒出多少力感到一絲羞愧。
    “當然可以，跟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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