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詢問這兩張熟麵孔出現在這裏的原因，關越人直接把兩人讓進了房間。這裏不算寬敞，坐三個人也隻是勉勉強強，何況在角落裏還放了整整一缸的水，程知勿尋找的湯元鑫正生死不明地躺在裏麵。
    程知勿想要走過去檢查一下湯元鑫的狀態，卻被關越人拉住了衣襟。
    從見到兩人開始便一言不發的關越人終於開口道：“不想死就別去碰那些水。”
    經這麽一提醒，程知勿也意識到自己莽撞了。
    “他這是……”程知勿指了指湯元鑫。
    關越人看也不看那邊一眼，隻在床邊坐下來，喝了口水，語氣平淡地說道：“被珀爾修斯帶來的物質完全侵蝕了身體，我本以為他在兩天前就要死，沒想到竟然支撐到了現在……奇跡。不過他不能離開那缸水，一旦脫離水體，還是逃不過死亡的結局。”
    果然已經出事了。程知勿捏了捏拳頭，他認為是自己間接害了湯元鑫。
    “會死？死因是什麽？”一旁的郝昭追問到。
    關越人的眼裏閃爍著奇怪的光，好像不屬於太陽，不屬於銀河係，“死因……生物質被高活性電解質擊潰、重組，由於這部分活性物質的量不大，所以外表上看不出任何變化，但在生命本質上，他已經不是他了。”
    程知勿好奇：“你不是學天文的麽，醫學也這麽清楚？”
    “我是雙學位博士。”關越人淡淡地解釋到。
    程知勿一噎，隨即忍不住憤憤然，這就是天才麽？
    “這缸水是用來做什麽的？”
    “缸裏的水來自珀爾修斯墜落時直接接觸的水體，將他浸泡在裏麵，能勉強使他內外平衡，吊著最後的生命底線。不過這樣做會使得他就像是水中的濾膜，雖然在兩側平衡的作用下穩定了下來，但他仍然在不斷地被侵蝕。”
    “有辦法救他麽？”程知勿略有些急切地問道。
    關越人腦袋不動，目光移到了他的臉上。如果說目光有溫度的話，那程知勿這會兒已經打了個寒顫了，他不知道關越人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就好像跟其他人有什麽深仇大恨一樣。
    “我來到這裏的第二天就開始等你們來，現在，你們相信我那天晚上說的話了麽？”
    那頭晚上？程知勿一怔，旋即想起珀爾修斯被打撈上來的那晚，關越人折返觀景台時對兩人說過的話：珀爾修斯的軌跡原本不該經過地球。
    雖然因果之間沒有任何必然聯係，但珀爾修斯表現出來的奇怪特質已經快要和軌道被偏轉一樣讓人難以置信了。
    兩相比較之下，程知勿願意相信關越人的觀點。
    “也許你說得對，但暫時還沒有證據。”
    話音還沒落地，略微拔高音調的關越人就說道：“來不及找證據了。”
    “沒有證據的話他們是不會相信的，就算把活性物質的事實擺出來，他們也隻會將其當做一個百年難得一遇的科研突破機會。”程知勿反駁到。他現在終於明白咕嚕咕嚕為什麽會那樣警告自己了，珀爾修斯這個天外來客絕非什麽宇宙的贈禮，而是一顆隨時都會引爆的定時炸彈。
    關越人不說話了，他好像知道自己在這方麵沒什麽發言權。
    “如果給我足夠的資源，我也許能在事情不可挽回之前說服他們，但我已經被圈子排擠出來了。”關越人抬眼掃了一下這間屋子，他的處境就和這裏一樣，偏僻，簡陋，就連行蹤都沒人注意。
    “你需要多少錢？”
    關越人嘴唇動了動，最終吐出兩個字：“很多。”
    很多。這個描述太模糊了，但也說明數量真的大到連關越人都不好估計，也難怪他被排擠出了圈子，恐怕他一個人申報的預算都快頂上十幾個團隊了。
    程知勿看了一眼郝昭，後者無奈地聳了聳肩。郝昭自古至今都是孤身一人，哪怕積累了不菲的財富，也經不住關越人那樣造。
    微微思索後，程知勿萌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但在此之前，他還得跟關越人聊一聊。
    “你是怎麽知道他會被汙染的？”程知勿指了指躺在水缸裏的湯元鑫。
    但是，關越人卻拒絕了解釋。
    他冷冷地說：“你們不會相信的。”
    這態度……程知勿呲了呲牙，不愧是關越人。不過他沒有放棄，而是追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麽異於常人的地方？”
    說這話的時候，程知勿極為專注地留意著關越人的表情。不出所料地，在關越人的臉上，程知勿看到了一閃即逝的變化，但關越人依然一言不發，對程知勿的話置若罔聞。
    程知勿心下大定，關越人啊關越人，你好像也不是什麽普通人類。
    他站了起來，在昏暗的燈光下，那張臉好像透著某種神異。程知勿喊了一聲目光不知聚焦在何處的關越人，咧嘴笑道：“你且看好了。”
    關越人聞言定睛觀瞧，隻見程知勿攤出一隻手掌，橘黃色的光芒在掌心泛起，不消片刻，光芒便凝聚為了一團憑空出現的火焰，那火焰熊熊燃燒，隨風而動，完全不似魔術把戲。關越人震驚之下伸出手去觸碰那團火焰，但還沒靠近一尺之內，就被灼熱的空氣給燙得收了回去。
    到此還沒完，那團火焰霎時間分裂為了五條火線，分別遊動到了程知勿的五指之上，宛如靈動的精靈。程知勿翻覆手掌，火焰便拉長焰身，變成了一把握於掌中沒有實體的長劍。
    饒是關越人再孤僻古怪，也在這一幕下呆了神情。
    程知勿手一揮，所有的火焰便在風中散去，化作翩飛的焰蝶不見了蹤影。
    “如何？”
    關越人沒有說話，他的目光在程知勿和郝昭身上逡巡，但現在的他已不似起初那樣冷若冰山、不近人情了。過了兩三分鍾，關越人終於長長歎了口氣，開口說道：“既然二位也非常人，我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了。實話告訴你們，我能感受到珀爾修斯的力量。那種感覺，就像是漆黑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我抬頭就能看見它們。也正是基於此，我找到了即將被水體中的活性物質汙染的湯元鑫。”
    原來是這樣。程知勿消解了心頭疑惑，不過現在他更感興趣的是關越人為什麽會感受到珀爾修斯的力量。
    “天生的？”他問。
    關越人又是點頭又是搖頭，“小時候隻是隱隱感覺宇宙間有什麽東西吸引著我，幾十年前的事情，說不好是直覺還是天賦，我真正確定自己異於常人是在隔著兩個多光年的距離感受到珀爾修斯的時候。”
    “既然這樣，你已有資格了解這個世界不為人知的一麵。”程知勿帶著溫和又狡黠的笑臉向關越人伸出了手。
    關越人看著那隻手，那隻是一隻平平無奇的右手罷了，但他感覺那隻手將要用力地拉住他，把他帶去神秘而又迷幻的世界。
    終於，他還是握住了程知勿的手，“謝謝。”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謝謝，或許是程知勿的誠意打動了他。
    “自我介紹一下，我來自西南地區妖怪聯合理事會，這是世界上最大的妖怪組織，你完全可以相信我們積累的底蘊足以輕易支撐你完成對珀爾修斯的探索。”程知終於道出了自己的最終目的：他想要將關越人收歸己用。
    也不一定是要對方忠誠於自己，程知勿沒那管理下屬的閑心，他隻是希望在風雨大作之前盡可能地為自己，也為自己在乎的人築起一道足夠堅固的屏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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