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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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三日清晨。
天色將晴未明,張西陽等人早早的用完幹糧然後做了最後的計劃部署核對,還有最不舍也最平淡的告別。
“團率,老牛,後會有期!”
朱貴是最先出發的,帶上王智行一共二十一人二十六匹戰馬,大家坐在馬上臉色剛毅,抱拳打了個圈隨後拍馬轉身。
牛高等人整理好裝備之後也拍馬告別:“團率,後會有期了!”
“後會有期!”
大家都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但是就是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對於軍人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祝福,沒有建功立業和斬將奪旗的期盼,隻希望來日還可以坐在一起喝酒吹牛,而不是墳前流淚忠義祠裏上香。
每一次的分別都有可能是天地人間,但是軍人不得不習慣於這種相離。
站在山崗上注視了片刻,牛高等人的背影在晨輝中顯得有些清冷,張西陽撥轉馬頭輕聲說道:“走吧兄弟們,該我們了。”
戰馬四蹄飛舞,踏在清晨的鄉野裏帶起點點泥星。
同樣的六月三日清晨小野早竹的帥帳之內,一張不大的案幾上飯團和味增湯還有一小碟的鹹魚被推在一邊,取代他們的是一套純鐵打造的盔甲。
小野早竹此時正捧著頭盔笑的見牙不見眼。
墨色的光澤有一種厚重的沉實,手掌撫摸過去還能感覺到金屬那種特有的質感,很不舒服,但是小野早竹感覺到這種感覺很讓人上癮,桌子的上的鐵甲是按照靖人的身高來做的,比起鄭甲來說小了好幾號,但是堅固程度上可以說不相上下。
還有鐵網靴,臂鎧,護腿,抱肚,鄭甲有什麽這張桌子上就有什麽,如果把王智行拎過來這麽一身打扮上絕對是鄭軍青年團。
“呦西,真乃神物也!”小野早竹興奮之餘與拽起了文詞,這麽一套甲距離神物肯定相差甚遠,充其量鄭軍中的總兵都指揮使身上穿的肯定要比這個強,但是對於靖軍來說此甲的堅固程度已經是亙古未有的了。對於靖軍的裝備來說簡直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靖人善於學習,或許是受了前楚和大鄭的影響,特別喜歡拿來主義,覺得好就用,可惜鄭國對於軍備防範特別嚴密以至於從始至終靖人除了偷學了點刀槍的皮毛外什麽也沒有學到,讓人眼紅的盔甲更是無從談起。
如今總算是如願了。
果然還是得靠搶。
小野早竹立馬命親隨小廝為其披甲,這可以說是靖軍中的頭一套甲,是後方的務川總大將從第一批一千領甲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精品,當然要趕緊穿上顯擺顯擺。
比起之前自己穿的鐵甲具裝來說新甲分量重了不少,畢竟材質不一樣了,但是那種從心底裏生出來的那種安全感確實無法比擬的。
“鄭軍士卒悍不畏死,每遇則奮勇爭先,前不久敵肖州軍僅僅以一團人馬便敢在我大軍之中縱橫往來甚而數次潰圍而出,此甲功不可沒也!”
“森武君。”
小野森武是小野早竹最信任的親隨小廝,是最早跟隨小野早竹的一批人,戰場上的森武曾經為自家主人擋了無數的刀槍,身上密密麻麻的傷疤都是他忠勇的證明。
而同一批的人隻要沒戰死的都領兵在外,隻有小野森武堅持留在小野早竹身邊早晚侍奉。
二人雖然名義上是主仆但實際上早已經是親如兄弟。
小野森武聞聲而出,僅僅是一個眼神便知曉小野早竹想要幹什麽,當下有些猶豫。
小野早竹卻笑道:“森武君不必如此,這甲是鄭甲改造的質量還是很不錯的,來吧,讓我們共同見識一下。”
森武還是有些猶豫的說道:“那也應該是小人來試這甲,主人萬軍統帥豈能親自犯險。”
“無事,無事,咱們的總大將還不至於拿劣質的盔甲糊弄我,再說這可是大將甲,森武君是想通了麽?哈哈哈哈~”
“主公又拿小人打趣,小人說過沒有那種領兵之才,與其有可能壞了主人的大事莫不如留在主人身邊盡己所能,能伺候好主人也是小人的一大榮幸。”
“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每次一說讓你領兵便是這樣,拔刀吧,快點。”
“如此那主人小心了。”
長刀明晃晃若一道流光閃過,旁人隻聽一聲脆響,再定睛一看,原本鋒利的長刀竟然一擊卷刃。
小野森武雖然是侍大將之流的高級將官,但是作為小野早竹最為信任沒有之一的人來說他身上穿的手裏拿的跨下騎的無一不是精品中的精品,而且他有時候還會統領小野早竹的親衛母衣眾。
反觀甲上也隻有一道淺痕。
一時間倒吸涼氣的嘶嘶驚歎聲不斷響起。
森武更是難以置信的望著自己手中的長刀,眼神中的錯愕和驚訝交疊在一起:“竟然,竟然……”
“鄭人的盔甲當真恐怖,難怪肖州軍三百人便敢橫衝直撞!”
“的確,若我軍能裝備如此精良的盔甲那豈不是如虎添翼?這輝州豈不是旬月之間便可到手麽。”
小野早竹點了點頭道:“是啊,兵者之強首在卒勇次在甲堅然後利刃相佐於身。”
“來人,把本將原來的甲掛起來,就放在這兒。”
眾小廝連忙將帳內的甲架抬了出來,上麵的具裝被擦拭的埕亮,再搭上朱紅暗黑相間的色彩,頭盔上的尾羽又增添了一絲華麗。
“森武,桌子上有三把刀,你挑一把出來。”
很快森武拿出一把刀,刀鞘平平無奇,抽刀出鞘的刹那寒芒便開始閃爍,站在旁邊的森武一眼便能看出此刀不僅鋒利而且韌性也足。
“嘶,此乃寶刀啊!”森武一聲驚呼。
可是小野早竹卻苦笑的搖搖頭:“哪裏是什麽寶刀,這種刀在鄭軍中隻要是團率級別的都有,我軍武備遠不如也!”
“讓我們來見識一下,鄭人兵刃的厲害吧。”
說罷雙目一凝,執刀便朝前刺了出去。
刺耳的摩擦聲響起,直刀的刃尖竟然已經刺穿了盔甲的正麵。
“這……”
眾人麵麵相覷,小野早竹身為大將統率大軍三十萬,其盔甲可能不是最精良堅固的,畢竟不需要衝鋒陷陣,但是也絕對是靖軍中最頂尖的那一批,可是如今卻被一把刀從正麵刺穿了。
而這種刀在鄭軍之中竟然是團率級別便可以擁有的製式佩刀。
而團率在鄭軍中不過是三百人的基層軍官。
五人為伍,兩伍一什,三什一果,三果一隊,三隊便是一個團。再之上還有旅,還有營,營指揮使可享將軍名號。
眾人驚歎鄭軍兵甲的犀利,小野早竹和小野森武卻看的出鄭國戰爭潛力的巨大。
“森武君。”
“在。”
“你挑三百人,不,五百人,現在立刻出去往東,務川總大將說第一批這樣的盔甲有一千領,還有刀槍鐵盾,你要以最快的速度接應他們,然後就地換裝,把這批盔甲安全的送回來,事關重大,絕不能出一點差錯!”小野早竹罕見的對小野森武言辭狠厲。
但是小野森武也深知幹係重大,雖說後方的鄭軍都已經被殲滅,而那些山匪什麽的根本沒有膽子襲擊靖軍的運輸隊,況且就連山匪都被奉行燒光殺光搶光的靖軍滅的差不多了。
但小野早竹還是不敢大意,消失的那股肖州軍雖然隻有幾十騎但是卻比幾百騎還要難纏,由不得小野早竹不小心,眼下雖然順利,但是肖州軍的大股部隊已經和漆山侯一交上手了,後續的援軍誰知道多會兒能到?
而且小野早竹還收到消息,北麵的二世祖平手正躬已經拿下了整個東廓郡,甚至還殲滅了四千多人的魏州軍,一時之間狂的不得了,恨不得月亮都摘下來給一逼鬥,緊接著又和鄭國的幽州衛相遇小勝了一場,可是如今卻也被擋在了雲海郡的隆化縣。
幽州,那裏不僅有四萬多人的幽州衛,還有十二萬東北行營的主力部隊,草原上各部忙著爭搶草場牛羊,比試誰的拳頭大嗓門響,這種時候鄭皇不可能放著十二萬精銳不用,這個時候想必鄭國東北行營的主力部隊離隆化縣也沒有多少距離了。
小野早竹能夠預見到戰局即將進入狂風暴雨般的慘烈,這是最後的順利了。
務川道太郎自然清楚其中的厲害,更是打算以中路軍為盾將鄭軍擋住西麵的援軍然後南北兩路大軍快速解決完眼前之敵再實行戰略大迂回。
務川道太郎在給小野的信中甚至信誓旦旦的寫道:“已有確切情報證明西麵鄭軍最有可能的是陸續到達且總兵力不超過十三萬的州衛主力,或許還會有鄭皇的禁衛軍,但是這個數字絕對不會超過五萬,而北麵的敵軍主力則則為六萬州衛和四萬東北行營兵馬。現已命南路大軍尋機攻略海州,待敵中路進入輝州後火速揮師北上拿下鄭國齊水郡斷其後路,北路大軍阻敵東北行營兵力,後續大軍支援抵達後相機殲滅並西向攻取雲海郡。”
“閣下中路將士當固守青城,拖住其主力,待南北大軍齊聚三路相攻。整體來說是九十萬對三十萬,優勢在我,當徹底殲滅鄭軍主力,屆時鄭國輝海幽三州皆為鄭土,我軍更可向西兵入防守空虛之梁州。若如此則大局可定,閣下當為首功。”
小野早竹看完之後也認為這個戰略具有很大的可行性,鄭軍現在多方戰事,西北和東南都牽製了大量的精銳,眼下正是好時機,待到大局已定即便鄭國東南大軍回援也不能改變什麽。
為了保證中路大軍能在鄭軍主力進攻中堅持下來務川道太郎特別強調雖然第一批的盔甲中隻給了中路大軍一千領新式盔甲但後續還會陸續運送至少三萬領新式盔甲並且在一個月內補齊以此加強中路大軍的戰鬥力。
“三萬領如此堅甲!”小野早竹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聽說過務川道太郎在後方抓了不少匠人和壯丁在臨海郡大造兵甲器械,但是五萬領,一個月內補齊,這是抓了多少人!
臨海郡的濃煙飄起,幾乎遮蔽了天空,不時的有靖軍士卒押送著一串串的俘虜回來,手中的鞭子發出啪啪的破空聲,帶著一陣哀嚎,叮叮當當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宛如雷霆怒吼控訴著不忍言之事。
每一片甲葉的背後都是鄭人的鮮血和劫難。
務川道太郎眯著眼睛品著茶水,左手在椅子上的扶手輕輕的一拍,頓時堂下跪著的工匠嚇得一哆嗦,瑟瑟發抖。
“本帥的要求很苛刻麽?”
那工匠不敢抬頭,硬著頭皮說道:“回大帥,不苛刻,不苛刻。”
“那一個月內五萬領甲能完麽?”
工匠咽了口並不存在的唾液說道:“大帥,兩個月早了四萬領甲還有刀槍,已經有不少匠人累暈了,而且抓來的鄭人光累死的就有六千多人,若是想一個月五萬領就需要更多的人。”
“可以,隻要你能造出來,本帥給你人,你要多少本帥給你多少,鄭國不缺人。”
工匠一聽趕忙連連磕頭:“小的謝大帥體諒,小的還有個不情之請。”
“嗯?”務川道太郎有些不悅,眉頭微皺,以他總大將的身份能夠親自和一個匠人頭子說話已經是破天荒的恩賜了,務川道太郎輕哼了一聲把跪著的匠人嚇得跪都有點跪不住了。
“說吧。”
“小人肯定總大將開恩,讓那些匠人和民夫壯丁吃飽。”
“放肆!”負責督造的高津元紀再也坐不住了連忙從椅子上蹦起來朝著地上的津戶次郎厲聲嗬斥道。
“高津元紀。”
“嗨!”高津元紀聽到喚他立即撅著屁股跪在地上,聆聽訓示。
“就按他說的辦,不過一個月內造不出來,本帥便用你的腦袋來頂!”
“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