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單位剛建起來的時候，日子不好過，大夥都是吃水煮野菜，那煮過的野菜又苦又澀，但大夥啥都不說。
    如今羊油炒蘿卜白菜，這麽好的菜你居然還嫌上了？羊油咋了，你就當吃羊肉了嘛，羊肉跟羊油的味道還蠻像的。
    小張啊，你心慌氣短，胃裏燒得慌，我看不見得是吃食堂飯吃的，畢竟大夥也都吃了咋都沒事兒呢，你回頭去醫院看看啦，是不是你身體有啥毛病？”
    李部長伸手整理了一下睡衣領子，反正他又不吃羊油，他的飯都是食堂大師傅拿上好的菜籽油給他單炒的。
    至於為啥食堂總用羊油炒菜，那是因為羊油不要錢，但單位又不知道，報賬的時候拿個白條錢照給，這一部分錢自然就進了食堂大師傅的口袋裏。
    食堂大師傅不拿這個錢，咋舍得用一半的工資孝敬他。
    所以，食堂的大師傅就得是他的人，換誰來都不行。
    眾人:……
    李部長他可真好意思說，羊油跟羊肉一個滋味兒？那他咋不吃呢。
    一到吃飯的點，要麽跑的比誰都快，要麽去的比誰都晚，每次都是吃大師傅給他單獨準備出來的飯。
    真當他們是傻子啊，看不出來麽。
    隻不過礙於他是部長，官大一級壓死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既然新大廚找不來，那食堂多外購點兒好吃的醬菜唄，領導都同意了。”梁上進笑著說道，“李部長，你看咱們食堂現在那醬菜都是些啥，鹹菜疙瘩，醬肘子，除了齁鹹就是齁鹹，一點兒香味兒也沒有。”
    自從吃過香菇豬肉醬之後，梁上進覺得自己在單位食堂裏吃的連豬都不如。
    豬還能吃豬食呢，他們那食堂做的飯，都不配跟豬食相提並論。
    他好不容易從嶼川那裏分到一瓶香菇豬肉醬，還被王科長分去了多半瓶，就剩下那麽一瓶底他都舍不得一下子吃完，每次吃午飯的時候用勺子舀上一小勺。
    但就這麽省著吃，也有吃完的一天，最近這幾天他抓心撓肝的，渾身不爽利。
    尤其看到食堂沒完沒了地用羊油炒白菜，羊油炒蘿卜之後，這種不爽利更是達到了頂峰。
    “領導們是同意了多購進些醬菜，這些天我也一直都在聯係，不過到現在為止還沒找到合適的呢。
    小梁，這鹹菜疙瘩跟醬肘子，在縣裏都很有名氣，你一個人不愛吃，不代表大夥都不愛吃，人家王科長就挺愛吃的嘛。”
    李部長撇了撇嘴，就梁上進這個刺頭毛病最多，外購的醬菜多了，誰還吃食堂的飯菜，沒人吃了，大師傅還怎麽從裏扣錢？
    再說了，就那外購的鹹菜疙瘩和醬肘子，每賣出去一份，他都能拿幾毛錢的回扣。
    換成別的醬菜，有回扣拿麽？
    梁上進磨了磨牙，這個油鹽不進的老狐狸，仗著自己是單位的老員工，就一直倚老賣老。
    “我認識一個做醬菜的。”王科長突然說道，“她做的醬菜比醬肘子好吃多了。”
    王科長一直以為自己最愛吃的食物是醬肘子，直到吃過嶼川媳婦做的香菇豬肉醬，他才知道啥叫好吃的。
    他以前為啥喜歡吃醬肘子，還不是因為食堂一直用羊油炒菜嗎？
    李部長:……
    眾所周知，王科長最喜歡食堂的醬肘子，怎麽吃都不膩，沒想到還能從他口中聽到，有比醬肘子還好吃的醬菜。
    梁上進提的話茬兒他可以不輕不重地擋回去，但王科長的麵子卻不能不給。
    這個王科長職位雖然沒他高，但手裏有實權，是個硬茬子，若真硬碰硬，他還真惹不起。
    “嗬嗬，沒想到王科長還認識做醬菜的呢，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家？
    你告訴我個名，回頭我讓人從那家進點兒醬菜來。”李部長臉上帶著一抹虛假的笑。
    縣城裏賣醬菜的他都認識，知道是哪家之後，他可以提前去打個照麵。
    “也不是外人，就是宋主任的家屬，上次她給宋主任帶來的香菇豬肉醬特別好吃。”
    王科長也不想跟李部長打交道，感覺這人人品不咋行，還老是端著架子，倚老賣老。
    但想到那瓶香菇豬肉醬的滋味兒，這個交道還得打，他想讓食堂購買宋嶼川家屬做的醬菜，這樣一來大夥就能天天吃到了。
    最近他手底下有好幾個人，因為長期吃羊油炒白菜蘿卜，吃的起膩燒心，別說吃，一進食堂聞到羊油的味道就直犯惡心。
    他們寧願用開水泡大米飯，也不願意去食堂吃了，短時間內還能湊合，時間長了，這一個個的身體不就垮了嗎？
    所以他找到宋嶼川，一錘子定下來，他家屬必須能往食堂裏供應醬菜，至於食堂這邊，他來想辦法搞定。
    “沒錯沒錯，那香菇豬肉醬比食堂的鹹菜疙瘩跟醬肘子好吃太多了。
    我最愛吃帶辣椒的，香菇的鮮香，豬肉的油汪焦香，黃豆醬的醬香，還有辣椒的火辣，配上一口白米飯，那味道簡直絕了。”梁上進也跟著點頭。
    在場的工友有見過梁上進吃香菇豬肉醬的，那會兒光聞著就覺得香，但梁上進手裏的也不多，哪舍得給他們吃。
    在他們一番軟磨硬泡下，梁上進強忍著心痛，分出來一勺子。
    他們好幾個大男人分到了那麽一小勺，每人都隻能嚐一點點，但那麽一點點就讓他們理解了梁上進為啥會舍不得分享了。
    那哪裏是香菇豬肉醬呐，簡直就是天上的絕味，反正他們從沒吃過那麽好吃的食物，食堂那醬肘子壓根兒沒法兒跟香菇豬肉醬比，都不在一個檔次上。
    這會兒冷不丁地聽梁上進一形容香菇豬肉醬的味道，那天嚐過的絕味立馬變得清晰，大夥不約而同地咽了下口水。
    對於王科長跟梁上進的提議特別讚同，要是食堂能常年購進那香菇豬肉醬，天天吃上一口的話不得幸福死？
    李部長臉色變了變，他看了看梁上進，又看了看王科長，感覺他們倆一唱一和，有點兒像預謀好的。
    李部長往角落裏瞥了一眼，隻見宋嶼川老神在在地在那坐著，臉上沒什麽表情，渾身也帶著一股子清冷。
    宋嶼川以前從來不參加任何活動，他還納悶宋嶼川怎麽突然轉性了，居然來參加茶話會，原來是為了讓他家屬能往食堂裏賣醬菜啊。
    李部長頓時有些不屑，宋嶼川不是挺清高的嘛，之前有人將大把的錢送到他手上他都不要，怎麽也開始做這種走後門的事情了。
    想讓他家屬從食堂裏分一杯羹？
    呸，門都沒有。
    上次因為趙大偉的事兒，李部長就對宋嶼川意見不小，覺得這年輕人小題大做，下手太狠。
    這會兒那意見又上升了一個檔次，宋嶼川家屬做的醬菜若是賣到食堂來，那不是在斷他財路嗎？
    “想不到宋主任家屬還有這手藝，不過咱們這是食堂又不是小飯館，從外麵買醬菜肯定要多方麵考慮，比如成本啊，比如是否有名氣啊，再比如是不是幹淨衛生啊。
    我記得宋主任老家是易水村的，從那兒到咱們這裏得八十公裏地，這醬菜咋弄過來？派人去取還是郵寄過來，成本都不低啊。
    還有大夥都沒吃過你們說的醬菜，也不知道味道咋樣，總不能你們說好吃我就盲目進貨吧。
    而且我從縣城裏買的醬菜，都有名氣，萬一食用之後出了啥問題，都可以找到人負責。
    這宋主任家屬做的醬菜，誰敢保證質量，若是到時候吃壞了肚子，找宋主任負責嗎？”
    總之有他在，宋嶼川家屬往食堂賣醬菜這事兒就成不了。
    氣氛一時安靜了下來。
    王科長張了張口，想要再說點兒什麽，卻被宋嶼川拍了拍肩膀。
    隻見他輕輕地搖了搖頭，若不是因為梁上進跟王科長再三勸說，他壓根兒都不會問瑜瑜能不能把醬菜賣到單位食堂裏。
    畢竟她做的醬菜這麽好吃，就算不賣給單位食堂，賣到別處去，也照樣能賣的好。
    而且上次回家聽說她在賣鯽魚，要在口糧地上挖魚塘，等魚塘挖好後還要養鯽魚，這以後肯定會一天比一天忙。
    他不想她太累。
    掙錢養家是他的責任，她就應該開開心心的過好日子，再給他兩年的時間，他一定會讓家裏的生活富裕起來。
    對於李部長的陰陽怪氣，宋嶼川並未搭理。
    李部長見宋嶼搖頭，知道他大概是放棄了，心裏不禁有些得意。
    廠裏對宋嶼川很重視又怎樣，隻要他在廠裏一天，宋嶼川這個小年輕，就永遠也別想越到他頭上來。
    “宋主任，我剛才那麽說可不是有意針對你，我單純地就事論事，你也知道我管著食堂這塊兒，進貨方麵肯定要嚴格一些，不然到時候萬一出了問題，我不好跟大夥交代。
    對了，你想讓你家屬往單位食堂裏賣醬菜，是不是因為家裏遇到啥困難了，想讓她有份收入，緩解一下家裏的經濟壓力啊？
    咱們單位食堂缺一個刷碗的，她要是能來上班就好了，但可惜咱們單位不招女工。
    我倒是在縣城裏，認識幾個飯店老板，如果你家屬需要找工作的話，我可以幫忙介紹，你隨時跟我說，不要跟我客氣。”
    李部長臉上佯裝著關心。
    但他話裏的陰陽怪氣在場的都能聽出來，每個字都透露著對宋嶼川家屬的輕視。
    梁上進暗戳戳地瞪了李部長一眼，隻感覺快被氣死了，這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老家夥，簡直欠抽，就應該趁著天黑的時候，給他套個麻袋，大嘴巴狠狠抽他一頓才解氣。
    宋嶼川的眸光冷了下來，聲音淡淡地說道，“李部長有空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吧，不必對我家的事情費心。”
    李部長輕哼了一聲，他知道宋嶼川是在說他多管閑事呢，不過今天他可不生氣。
    任憑他們怎麽謀劃，食堂的大師傅還是他的人，食堂外購的醬菜依舊是鹹菜疙瘩跟醬肘子，他依然能從這上麵拿到回扣。
    他不止不生氣，他還挺高興呢。
    恰好有人談論起他的睡衣，李部長心情極好地回應起來。
    “嶼川，有你的包裹。”楊金跟楊樹一人拎著一個碩大的包裹走了進來。
    楊樹左手胳膊上還挎著一個竹籃。
    鬧哄哄的宿舍大堂立馬安靜了下來，安靜到隻能聽到大夥的呼吸聲。
    所有人都驚奇地盯著那兩個幾乎快有半人高的大包裹。
    這大包裹是宋嶼川的？
    裏麵是啥東西，咋那麽香呢！
    隔著包裹都能聞到那濃鬱的香味兒，這要是打開了得香成啥樣？
    大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宋嶼川原本打算回宿舍了，聽到動靜腳步停了下來，眼裏閃過一絲驚訝。
    他前幾天從深市供應商葉科長那裏訂了一包配件，讓楊金楊樹送貨的時候順道捎回來，不過應該沒有這麽多吧。
    “葉科長給的配件？”宋嶼川隨口問了句。
    “不是，這兩個包裹是弟妹讓我們順帶捎回來的，應該是好吃的。”楊樹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把兩個碩大的包裹放到了桌子上，“你要的那包配件我給你放庫房了。”
    那桌子是幾張木桌拚放到一起，平時能圍著坐下十二個人，他們下了班有啥茶話會活動都會在這裏進行。
    如今兩個包裹放上去，平時看起來挺寬敞的桌子，此刻這麽看著竟顯得有些小。
    弟妹？好吃的？
    瑜瑜給他捎東西了？
    宋嶼川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視線落到那兩個碩大的包裹上，深藍色的碎花布，上麵還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不禁莞爾，這倒是像她的風格。
    不過這也太多了吧，她每天既要帶孩子又要挖魚塘還要去賣鯽魚，準備這麽多吃食，也太辛苦了……
    “嶼川，快打開看看，嫂子都給你準備了啥，咋那麽香呢？”梁上進湊到桌子前，吸了吸鼻子，聞著不像香菇豬肉醬的味道。
    眾人的視線也都黏在了那兩個包裹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非常好奇裏麵到底是什麽好吃的。
    不是他們饞嘴，是那味道真香啊。
    “是啊是啊，讓我們看看。”王科長也湊了過來。
    他不是個好事兒的人，但對於宋嶼川家屬做的好吃的非常好奇。
    宋嶼川也好奇，在眾人緊盯的視線下，伸手打開了其中一個包裹，那濃鬱的香氣立馬四處散開，讓大夥忍不住精神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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