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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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過多久,紀曉嵐便沒心情說話了,一直微微向上的陡坡,瞧著不咋的,可一直走一直走卻是比平地要累人些。
    紀曉嵐的扁擔被一個瘦弱少年——十五歲的景孟良借去了,他走得很吃力,當拐杖用,而她自己也用搭柱穩著身形。
    “快些,跟上……”三四個小時,不知道能不能回大隊呢,這一般嬌生慣養的城裏娃,方癩子見了就心煩,又吧嗒吧嗒的抽兩口煙。
    “哥,你背我吧。”餘青琪是家裏老小,總是嬌氣些。
    “去去去……”餘明揚跑去前頭去了,而餘青琪立馬追了上去,兄妹倆打打鬧鬧。
    ……
    “到了。”方癩子將騾車停在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方地主家。
    這一處能留住,還是因為方地主就在這裏上吊,隊上人覺得不吉利才被剩下,要不然早就被扒光光。
    “叔,這……能住人嗎”這一句是一直咬牙忍著過來的寧舒雪問的,她腳底已經起泡了,眼中帶著淚。
    “這可是正房,全村最好的磚瓦房……”方癩子睜著眼說瞎話,這瞧著是三間正房,可除了東邊屋還是完好無缺的,堂屋早就沒了大門,不知道哪個拉去當柴燒了,而西邊被拔了隻剩下三麵牆。
    “完好的就一間,我們六個人至少要兩間吧。”高大魁梧的年永國早就進去看過,最後指了指堂屋與西邊屋,他說話是心平氣和的。
    年永國是沒有退路的,來了便別想回去,他是繼子……繼父能養大自己能讓自己念完高中,已經是看在母親為他生了三個親兒子的份上,以後,沒有以後了。
    “這個簡單,堂屋就用草簾子掛著,西邊屋用土坯加一麵牆就行……年輕人,先克服克服,哪一位跟我過去取你們的口糧……”唉,補貼補貼,咋讓自己大隊給補貼呢。
    這一補貼就是大半年啊,得等秋收後才能分糧,唉!不行,得去公社哭窮去,別的不行,那知青屋的磚頭就讓公社給開條子出來。
    “叔,還有灶房與茅房呢,自留地呢,雞苗哪裏有”紀曉嵐坐著緩了緩,見這位大隊長要溜,立馬給喊住。
    “沒有,暫時沒有,這樣吧,你們誰跟我過去取個瓦罐過來,我向公社反應反應,沒有一口鍋可不行……”方癩子很是懊惱,這些都忘了,先記下。
    “叔,還有菜刀鍋鏟之類的,沒有工業票可不行……”
    “叔,隻有一張大床可不行……”
    ……
    缺得著實太多,能被分到這偏僻的公社,人人有說不出來的難處,於是第二天方癩子又陪著跑了一趟知青辦,他希望能討要一些東西回來,要不然又得大隊出,大隊可是出了名的窮。
    “知青補貼,早就沒了……”知青辦主任搖頭。
    “那讓我們回去吧,沒有鍋沒有床,昨晚我們是在地上睡的……”餘青琪立馬叫道,在地上睡的是三個男生。
    “要不讓我們回去吧,真不行,就給我們換一個大隊吧,這邊沒有知青屋,什麽都沒有……”
    “主任,要不給他們換了吧,我們大隊真的什麽都沒有,隻有方家剩下的那間屋,你知道我們的情況……”方癩子也幫腔,他也不樂意留下這幾個啊,方家大隊都是方姓人家,家家戶戶都養摸著養雞呢,如今來了幾個外人,哪哪都不方便,便是方地主家離得有些遠,可還是……唉!難啊。
    “主任,要不讓我們回來住倉庫也行,我們都住了十來天,熟悉……”
    “……”換大隊,那是不行的,主任拉著方癩子去一邊商量著,最後同意出半間屋的磚頭,還給砌上一口灶,給換一口鐵鍋,床也要補上,不,就用磚頭給砌一個大通鋪吧,以後知青隻會越來越多……
    ……
    這前前後後花了一周時間才搞定一切。
    這期間高大魁梧的年永國和自覺要照顧妹妹的餘明揚,以及咬牙死撐的寧舒雪早便跟著村民們下地,而紀曉嵐他們三人卻是忙前忙後的安頓知青屋。
    紀曉嵐總算收到了自己那幾個大小不一的包裹,可喜可賀是郵遞員推著自行車送進山來。
    之前紀曉嵐夜裏就穿著大棉衣睡覺,北方的冬天的大棉衣是可以當被子蓋。
    用別人的紀曉嵐不習慣。
    新砌的西邊屋有一個用磚頭砌成的拐彎大通鋪,橫向長+豎向長,算一起足有十米,便就來十個八個男知青也能住得下。
    不是火炕,南方人不會砌火炕,可為了除濕,下麵還是留了幾個口子,可以放柴進去烘一烘。
    “太矮了,瞧瞧,就到我膝頭……”餘青琪不高不矮,就一米六。
    “磚頭不夠呢,有半米就不錯……”比期待中要好一些,紀曉嵐要求兩個灶頭,一個大灶頭可以放大肚瓦罐,用來溫水洗漱用,另一個小灶頭就放一口鐵鍋,還是知青辦主任從供銷社要來的瑕疵品。
    這一回主任著實辦了件好事。
    可方癩子大隊長卻是唉聲歎氣的,說明年一定還會安排人過來。
    “我覺得是真的,你瞧,寧舒雪說不習慣與別人一起睡,那將大床挪一挪地方,要在窗前弄個男知青那樣子的通鋪,她本來是想要個小一些的,有個一米左右就行,可是主任安排的水泥工卻不,他將我們的大床挪到底,空出米長+豎向長,統統砌上了通鋪……”紀曉嵐給餘青琪分析。
    嘴上說著,心裏頭又是另一種計算,這一周,紀曉嵐與人換了兩次雞蛋,聽說了一些事,像這個房間是方地主上吊時的房子,這實木大床也是方地主死前睡過的……
    可惜紀曉嵐將整張大床給摸遍也沒有摸出半分錢。
    ……
    拖來拖去,最終還是要下地。
    天沒亮就要起床,先幹兩小時,八點左右回家送早飯,吃完了接著幹,這一幹就到十一點鍾。
    中午要午休,下午兩點鍾又要下地。
    “動作快些……”方癩子那個發愁啊,隊上有規定——人均要一千分才給分糧,要不然有人躺著吃人頭糧得了,當然一家子是可以再勻勻……
    不行,拔草拔得腰也直不起來,可還不過五工分,對這些輕省的活兒,紀曉嵐可不陌生。
    這般不行,方家大隊是欺生呢。
    “你們幾工分”晚間吃飯時,紀曉嵐還是問出來,到底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真真如此,知青們被欺負了嗎
    “你多少啊”餘青琪就是這個性子,哪哪都有她,總是向前衝的性子,很勇敢!
    “我五工分。”紀曉嵐直接道,這又不是什麽可以瞞的,她自己也會記下來,她必須要有一千保底工分。
    聽起來好像一天有三工分就夠了,不是的,南方多雨,下雨天是不下地的,不下地如何有工分啊,學村民做草鞋做蓑衣還是做鬥笠會嗎
    紀曉嵐問過了,一年之內至少有百八十天在下雨,剩下的還要除開年底與正月放假。
    “我隻有四分。”餘青琪不在乎,哥哥會勻一點給自己,再說她還在學習階段呢。
    “我也隻有四分。”寧舒雪便是戴著手套,依舊紅了手心,手指甲裏頭都是泥,髒死。
    “我七分。”這是餘明揚。
    “我九分。”這是高大魁梧的年永國,如果不是不熟悉農活,他是可以拿滿工分的。
    “我五分。”體弱的景孟良聲音低低的,他吃的最好,幹的最差,有些慚愧,話說這邊的雞蛋隻要三分錢,可真便宜啊。
    “嗯,那就好,我怕記分員對我們知青要嚴厲一些……”聽了一圈,多挺正常的,那就是自己的錯覺,紀曉嵐歎氣,本以為自己幹得可以了,哪知與景孟良一個樣子啊。
    ……
    早起,那知道要早睡了。
    吃過飯,簡單洗漱一下紀曉嵐就躺平了,看書,那是不可能的事,別說夜裏沒有照明工具。
    煤油燈那是要票的,女知青屋暫時沒有。
    景孟良帶了軍用手電筒,他還說寫信回家讓家裏寄票過來,聽著像是大院出來的,他身上穿的戴的用的,是個二代啊。
    可景孟良不過十五歲。
    不行。
    紀曉嵐想起白天問來的,大隊上有個高中生——
    方高中,今年二十歲,是家裏老五(上麵有三個哥哥+一個姐姐),他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瘦弱型男人,他眼光高,瞧不上附近十裏八鄉的姑娘家。
    便是他外婆所在的高家大隊的姑娘,方高中也嫌棄人家大字不識一個。
    “我不叫方高中,我早改了名字,叫方向黨……”方向黨見新來女知青喊自己,便糾正道,大隊上的方家人他便是說了多少回也沒有用,下一回還是高中高中的喊。
    高中,是方家奶奶給取的。
    奶奶總是偏心自己,有好吃的總是給自己,總是說他聰明,是個讀書種子。
    奶奶為了讓他讀書,可是將兩個銀元都給了親媽,可親媽最稀罕的是大兒子,轉頭就將銀元給了大兒子。
    可讓他去兩裏外的高家大隊讀書是定下來了,方向黨著實聰明,回回考試都是第一。
    便是如此,家裏也沒讓方向黨上初中,理由是沒學費,初中一年要五塊學費,不像小學一年就五毛而已。
    方向黨很聰明,聽奶奶說起過解放初,大隊上將方地主家挖地三尺,可卻是一個銀元也沒有找到,是少爺跟著錢財逃了,是癩子幫著送走的。
    奶奶又說癩子叔是個好人。
    方向黨正想著如何搞錢時,正正巧遇上了運動,他立馬給自己改了一個名字,然後天天跟著縣城的學生們混。
    在抄|家時,方向黨總是眼尖的四處找值錢的小東西。
    可是縣城家家都很窮。
    兩三年混下來,方向黨隻得了十幾塊+幾個銀元+一個銀戒子+一隻金耳環。
    好在上學學費是沒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