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九章 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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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圖紙上羅列,涼州大量生產鋼鐵、工具、火器、炸藥、機械、鍾表、紡織品,同時還能轉口輸送糧食;賀州北疆則擁有大華質量上佳的藥材、皮草、異獸、貴重礦物。
其中市場價差最大的可達四到五倍,所蘊含的利潤潛力不言而喻。
“過去幾個月,我們已經在絕喉山脈中初步探明幾條路線。”
沈洗塵換過第二張輿圖卷軸。
“月靈山穀最窄處跨度約七十米,若能建起橋梁可省卻三十裏山路;奇窮山左麓厚度不到三十丈,若能開出隧道可以少翻三座山嶺……”
他語速極快,充滿自信。
“按照估算,上述工程修建後能夠將單程時間從十五日降低至十二日,後續再做些優化,縮短到十日內也不無可能。彼時烽燧城將與聰睿關一同成為北疆最為重要的貿易樞紐,假以時日未必不會成為第二座雪漫城!”
畫中藍圖自然振奮人心。
“洪校尉,能打通商路自是再好不過,可絕喉山裏那頭凶獸……”
鬆明傑賠笑問道。
“那蠱雕我會親自處置。”
洪範回道,仿佛說的是什麽尋常異種。
“甚好,甚好。”
鬆明傑強笑道,整張老臉仿佛一朵皺縮的菊花。
他對洪範口中的“親自”二字不以為然,心底甚至覺得可笑。
但西京沈家的人畢竟到了——若有“萬丈凝冰”出手,蠱雕確實算不了什麽。
“不須急切,此次我尋你們來隻為提前通氣。”
洪範看出眾人質疑,稍作安撫。
“恕我直言,校尉,蠱雕固然是得先除了,但也不光是蠱雕的問題。”
雍玉見狀鼓起勇氣道。
“雍夫人是在說融鐵宮?”
沈洗塵的問話裏帶有些許輕蔑。
他當初全程見證了洪範是如何合縱連橫搞定的祝家,而融鐵宮的規模撐死不到銅雲山莊的四分之一,隻要商路一成,不敗自敗。
“唉,不是融鐵宮,或者說不光是融鐵宮。”
沉默了一整場的索成周這時候卻開口了。
“其實索某個人與洪校尉之間並無深仇大恨,城中一並人物也並非是死忠於左衛將軍府。你來是要做大事,誰都看得出來,但關鍵你做不成。”
他輕笑道,帶著心灰意冷的悲涼——郭瀚已死,鎮守府被架空,全因為左衛將軍府的命令,但鎮北衛對此並未給出交代。
這種無法辯駁的軟弱讓索成周很失望。
“洪範,若現在來的是二十年乃至十年後的你,身為武道宗師的你,莫說什麽商路,哪怕是想一統鎮北衛,也大有人追隨。”
“但你現在才不過先天而已。”
“索某就直言吧,之前你處理烽燧城的方式太過粗暴,如今任何你想做的事都過不了左衛將軍府那一關。”
他放完話,空空然靠入椅背。
“鎮守未免危言聳聽。”
洪博用鼻子嗤氣。
“絕喉山商路一旦開了,他霍斬還能再尋頭凶獸來不成?”
“洪都尉,北疆能從這條商路獲得很多東西,但不可能是所有。”
索成周仰首斜視。
“不說別的,這一個多月來烽燧城城防司還有收到軍情邸報嗎?此時北疆全域的軍事態勢你能即時了解嗎?”
洪博不由語塞。
他向來是隻管跟著上頭衝,無所謂具體方向的。
“哪裏是攻、哪裏是守都不清楚,還怎麽做事?”
索成周搖了搖頭,似有些宣泄之快慰。
“洪校尉,你到底不是北疆人,做不成走便是了,可鬆家、向家乃至滿城百姓可還要在北疆過日子。”
“索鎮守的意思我明白。”
洪範聞言不以為忤,反而頷首連連。
“不過我卻沒有這麽悲觀。”
他向來自謂不擅長政治謀略,卻很擅長做蛋糕和分蛋糕,而從他手裏嚐到甜頭的人天然就會站在他這一邊——畢竟這世上用腦子指揮屁股的人雖然有,但用屁股指揮腦子的人才占大多數。
“你我即將啟程前往雪漫城,這一路上想必是風雪深重、泥濘難行。”
“但新年當有新氣象,各位不忙待年後再看。”
洪範微笑說完,離席而去。
······
十二月廿三,年關將近。
聰睿關外,毗鄰淩河,七十萬人口的北疆第一大城,雪漫。
卯時(上午七點),洪範掀開厚實的門簾步入客棧外的大雪。
玫紅色的朝日浮在東方的矮空,城外的連山緊緊抓住行雲。
街道兩旁,使用岩板與石磚建造的屋舍牆體極厚,嚴格坐北朝南,以最大限度捕獲珍貴的臘月光照。
洪範側耳傾聽。
三條街外,藥鋪夥計正在搗藥,銅杵撞擊藥臼的聲音鏗然清脆。
深巷之中,積雪順著陡峭的坡屋頂滑落,製造了一場微型雪崩。
風中壓著人聲吆喝。
賣凍梨的老漢縮在簷下,梨子黑亮擺得像座小塔——他灰黑色的棉襖服役許久已破了洞,露出的白色棉絮像一場隻吹拂一人的深雪。
洪範吐出白霧狀的歎息,旋即了無痕跡。
雪漫城是整個蒯葉山以北的經濟和物流核心,但民生水平距西京尚有差距,更不可與神京同日而語。
回屋,穿過門鬥,十米不到的距離是二十度以上的溫差。
烈火在壁爐裏翻騰。
“準備走吧。”
洪範掃視堂下,見洪博等人已換上一身正裝,互相做最後的檢查。
會議定在上午巳時初(九點整),洪範慣例提前一刻鍾抵達。
中衛大將軍府。
衛隊留在前院休息。
洪範獨自隨侍者步入正堂,抬首先見到大氣恢宏的蒯葉山北輿圖,以及圖下的粗獷寶座。
寬闊的十二根鬆木柱間擺了三圈椅子,此刻坐了一半人,頗為吵鬧。
洪範甫一進來便受到眾人矚目,止住了喧囂——鎮北衛到底不大,所以登堂入室者都互相認識,突然來了一位俊朗絕倫的陌生麵孔,不用問就知道是誰。
沉默與審視的目光都是無形的壓力。
但洪範泰然自若大步而入,與坐在外圈、寬袍大袖的寇永頷首示意。
穿堂,入座。
喧囂聲很快恢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