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 突如其來(四) 忽然之間,麵具心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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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特伯爵猜得一點沒錯,  陸希把他和伯爵夫人都送出去,正是打算帶上海因裏希,去探一探海格勳爵府上。
    雖然之前為了把莉莉絲弄出來,  放棄了玉璽和一些資料,但是既然又來了白都,總該找機會去看看——畢竟那是夏國的玉璽,  還可能跟王室藏寶有關,  陸希不稀罕,  但也不想被海格勳爵拿到手,  替反派加了油。
    當然,  也是因為海因裏希現在是大魔鬼了,而且對於空間的掌握又進了一步,陸希才敢定下這個計劃的。
    不過現在嘛……
    “伯爵大人命令我,  無論到哪裏都要護衛您。”何塞麵無表情,  躬身行禮。
    “其實吧……”陸希試圖說服他,  “我並不出城的。”這是真話,海格勳爵府邸就在內城,她連外城都不用去。
    何塞站得筆直,注視著她:“您——是不信任我嗎?”
    哎喲,這話可怎麽說……
    海因裏希很是“適時”地在旁邊嗤笑了一聲:“不信任?不,  是怕你累贅而已。為什麽不能學學那位安東尼牧師呢?”自從離開長雲領,安東尼一直安安靜靜,就連到了白都也沒出門,  連教堂都沒去呢。
    “你別火上澆油了……”陸希感覺自己腦袋都大了,“主要是,我現在隻是想去個地方看一看,你的能力不太合適——哎算了,  一起去吧,你在外麵接應也好。”
    海因裏希臉色一沉,但是陸希暗地裏用力掐了他一把,這個家夥有時候真難搞。
    不過出乎她意料之外,海因裏希被她一掐,竟然真的什麽都沒再說,而且臉色居然還好看了一點。
    奇奇怪怪的,莫非就喜歡挨掐嗎?抖m啊……
    海格勳爵的府邸現在真是徹底安靜了。
    拜耳子爵下獄之後,知道點內情的人自然不敢再跟他來往;等他把莊園獻給教會之後,倒是有些人想登門打聽一下內情,可他自己又擺出了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樣,直接閉門謝客,說是在家裏修行起來了。
    如此“修行”了一個冬季,王都裏就好像再沒這個人了一樣,大家似乎都把他忘記了,甚至他的府邸所在的這條街道上,都已經沒有了貴族的車馬往來,一些送牛奶或酒水的商人們趕著馬車也敢從這裏經過了,看起來就像是一條普通的街道一般。
    “防護陣可是比從前更嚴密了呢。”海因裏希從馬車窗口觀察了一會兒,嗤笑了一聲。
    陸希頓時覺得不怎麽放心了起來:“能進去嗎?不然就算了……”為了一個玉璽太過冒險也不是那麽很值得。
    “沒什麽難的。”海因裏希哼了一聲,又停頓了一下,“不過,我先進去看看,如果沒事再帶你進去。”他自信自己出入沒問題,但卻不敢拿陸希冒險,畢竟環繞在外牆的神術陣比上次又複雜了許多,且有聖光附著其上,應該正經是教會銘刻的神術陣,跟之前那個可不一樣。
    看來,海格勳爵真的跟教會合作得不錯了。而他能拿出來的、壓過國王的籌碼,估計除了夏國的那些東西,也沒有別的了。
    “假如這樣的話,玉璽很可能已經不在他手裏了。”陸希卻搖了搖頭,“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更沒必要進去了。”
    海因裏希不太滿意:“總要進去看看才知道。如果裏麵沒有東西,何必搞得這麽嚴密?”
    “不管裏麵有什麽,隻要不是玉璽,其實跟我們關係不大。”陸希冷靜地說,“就算我們在裏麵發現王冠什麽的,也不是我們能管的事兒。”哪怕海格明天就造反呢。
    “王冠?”然而這個龍袍梗顯然沒戳到兩個本土人士,何塞有些疑惑地說,“難道輝光之國的王冠丟了?”
    哦對了,這個世界的王冠可不是那種自己做一頂就能戴上的東西,這裏的王冠比“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的玉璽還有代表性,因為它本身是有神力的。一國之內,隻有這一頂王冠才是真的,就算海格現在自己製做一頂一模一樣的,也是沒有效力的。隻有那一頂“正牌”王冠,才能讓佩戴者真的坐穩那張椅子。
    陸希幹咳一聲:“我就是打個比方。”
    隨即她就聽見海因裏希輕輕地嗤了一聲,顯然,他已經知道她這屬於常識性錯誤了。
    所以說,有些時候有共同的秘密也未必是好事,那可能隻是給別人送了個把柄而已。
    陸希牙癢癢地想著,借著衣服的遮擋,又掐了海因裏希一把。
    她覺得沒人看見,但何塞僅僅是從她衣袖的線條起伏上,就已經猜出她在做什麽了。
    所以她跟這個魔鬼,關係已經親近到這種地步了?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她會選擇一個魔鬼?
    何塞覺得自己的頭腦都有些混亂。如果讓他說,他一定會覺得陸希是被這個魔鬼迷惑了,可問題是,她看起來又很正常。
    別看光明大陸上教會一家獨大,但其實私下裏崇拜魔鬼和無盡深淵的也不是沒有,所以教會有時候搞掉的那些所謂“墮落者”裏頭,也有個把真的“異教徒”。
    作為一個到處跑過幾年的傭兵,何塞很見過一些黑暗的場麵,其中也包括真的墮落者,但那些人無一例外都有些異常的瘋狂,有些或許在外表上看不出來,但一談到某些話題,就能看出他們的異樣了。
    但是陸希沒有半點異樣。不,應該說,她比大多數人都要正常,都要理智,甚至比絕大多數人都要仁慈,她對那些受苦之人的憐憫和幫助,絕不是任何一個墮落者會有的樣子,所以她肯定不是墮落者,更沒有被魔鬼所迷惑。
    那麽,為什麽她會選擇一個魔鬼呢?難道說,這個魔鬼身上有他都無法相比的地方?
    這說出來未免就太有點傷自尊了……
    陸希當然不知道何塞心裏在想什麽,她也並沒注意到何塞的表情,因為她忽然看見了一個人——有個戴著頭巾的年輕女人,手臂上挎著一籃子野草莓,從街道那頭走了過來。
    因為白都氣候溫暖,現在野外的草莓已經有早熟的,但數量很少,所以這樣一小籃野草莓算是很新鮮的水果,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就連海格勳爵府的大門上也打開了一個窗口,有人向外招呼著那個賣草莓的女人。
    “是妮娜!”陸希一把攥住了海因裏希的手,“是妮娜啊!”雖然這女人的頭巾遮住了大半張臉,但她一眼就能認出來,這就是妮娜!
    上次在皇家獵場,因為有追捕“魔鬼”的騎士,她甚至沒能跟妮娜講上幾句話就匆匆分別了,但現在妮娜又出現在她麵前,而且好像是單身一人,那她不趁這機會把人弄走,更待何時?
    妮娜挎著籃子走到了大門前,打開窗口的是守門人,目光落在野草莓上就有些挪不開眼:“拿點來嚐嚐。”
    自從女管家莉莉絲失蹤之後,海格勳爵家的大門就沒怎麽打開過,他自己經常不在家,也不許家裏的人隨便出門。但是他的飲食自有人采購,仆人們可沒這個條件啊。
    當然,在大多數貴族家裏,仆人們吃的都是老爺的剩菜,以前海格勳爵家也是如此。但那時候莉莉絲把家管得很好,盡管是剩菜,仆人們也總有得吃。但現在提拔上來的新管家很會克扣,而海格勳爵又時常不在家,所以仆人們有時候居然連剩菜都沒有,隻能啃黑麵包。
    別的仆人是沒有辦法,但守門人就守著大門,從街上經過的小販那裏買點東西吃總還是可以的。他做了幾次,並沒有人發現,所以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當海格勳爵不在家裏的時候,他就會這麽幹。
    當然,他其實沒打算真的買這些草莓——春天的草莓,即使是野外摘來的,也必然需要更多的銅幣來買,他可不花這個錢。
    於是他從年輕女人手裏接過幾顆草莓,隻吃了一顆就大皺眉頭:“什麽爛東西,快走快走!”
    嘴裏這麽說,手上卻把那幾顆草莓攥得死緊,接著就把門上的鐵窗關上了。
    這麽一來,他既嚐了鮮,又不必付出一個銅幣,真是好買賣。
    守門人這麽自鳴得意著,把手上的草莓塞進嘴裏,卻咬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險些把他的牙崩下來。
    “什麽玩意!”他連忙把嘴裏的東西吐出來,果然發現了一顆石頭——這顆石頭足有黃豆粒大小,乍看倒像一隻甲蟲,似乎是嵌在了草莓果裏麵。
    居然往草莓裏塞石頭?守門人捂著還在發疼的嘴,恨恨地把石頭扔到地上。幸好他沒有買這些草莓,否則豈不是要上當了!
    轉身走開的守門人並沒有發現,地上那顆滾到角落裏的石頭忽然動了動,然後兩片石頭樣的甲殼自後背張開,搧動了幾下——這隻石頭甲蟲竟然像真正的甲蟲那樣飛了起來,然後貼著地麵,向海格勳爵的府邸深處飛去。
    而完成了任務的妮娜,挎著籃子已經走出了那條街道。她並不太關心送進去的石頭甲蟲究竟能不能探聽到什麽消息,對她來說,白都發生的事情她並不怎麽感興趣,目前她全心全意做的事,還是在雙塔大教堂裏聯絡聖女們。
    不過,麵具接下這個調查蘇亞大主教的任務,也是為了帶她出來透透氣。妮娜明白他的心意,所以她走在街道上並不著急,而是抬頭看著蔚藍的天空,深呼吸著街道上的氣息——這是自由的氣息。
    正當她要走過街道去跟麵具匯合的時候,一輛馬車停在她身邊,車門猛地被推開,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妮娜!快上車!”
    “露西?”妮娜一直到坐進了車裏,仍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我又見到你了?”來白都之前她確實也想過,現在是社交季,也許她還能見到陸希,但沒想到,真的心想事成了?
    “你怎麽會來這兒?”陸希也很激動,“你這是——不,不管它了,你現在能跟我一起走嗎?我們馬上就可以回長雲領,無論是誰都休想再強迫你回雙塔大教堂去!”尤其馮特伯爵升了天騎士,她底氣更足了,把人往長雲領一藏,隻要沒有實證,誰還敢強行去搜嗎?
    然而妮娜還是輕輕搖了搖頭:“不,我現在不能去……”
    “是因為那個血契?”陸希眉頭一皺,“那個血契到底是什麽東西?是麵具可以用那個來操縱你的生命嗎?”
    “不。”妮娜還是搖了搖頭,“那個血契,是用來延緩守夜人——異變的。”雙塔大教堂內用的是“墮落”,但妮娜覺得,這些守夜人同樣有好有壞,雖然是魔鬼,但相比之下,身為神官的盧卡斯主教也一樣墮落,所以如果僅僅是因為他們現在的樣子就說他們墮落,那未免太不公平了,畢竟並不是他們自己選擇成為魔鬼的。
    “延緩守夜人的異變?”陸希心裏猛地一跳,“什麽樣的異變,是,是他們身為魔鬼,就會變得瘋狂的那種異變嗎?”雙塔大教堂竟然有辦法延緩魔族的瘋狂?
    海因裏希坐在車窗旁邊,妮娜的話讓他也不禁心頭一跳,但隨即他就在街道遠處看見了麵具的身影:“嘿,那家夥來了。”
    “不必理他。”陸希冷冷地說,握緊了妮娜的手,“既然他不能用那個來操縱你,那還理他幹什麽?我們回長雲領,不管什麽樣的契約,總有辦法解除。”
    妮娜輕輕歎了口氣,也握住了陸希的手:“露西,我知道你不會放棄救我的,但是,我現在真的不能跟著你走,我想離開雙塔,但我更想帶著那些聖女們一起走……”
    麵具看見了那輛馬車,他看見了妮娜登上馬車,然後在馬車車窗的縫隙裏,看到了半張臉——雖然隻有半張,但他一下子就認了出來,那不就是跟在長雲領女伯爵身邊的那個魔鬼嗎?
    “把妮娜還給我!”他迅速地靠過去,走在馬車一側,壓低了聲音憤怒地說。上次他是看在妮娜的麵上才沒有向教會揭發這個跟魔鬼勾結的女伯爵,沒想到這次又碰上了,而且看起來他們還打算直接把妮娜帶走。
    車窗的窗簾掀了起來,那個魔鬼仆人衝他笑了一下:“說話注意一點,這位聖女可不屬於你。”陸希最討厭的就是說誰屬於誰誰誰的說法,她早就對那些來治病的女人說過:人屬於自己,也隻屬於自己。
    所以這家夥如果再說妮娜屬於他,恐怕陸希就不會放妮娜回去了。
    其實殺了他才是一了百了,但真可惜,那個血契竟然是把雙方的生命聯係在了一起的,假如殺了他,妮娜也很可能會死——雖然有活著的例子,但陸希應該是不願意讓妮娜冒險的。
    海因裏希從頭到腳地打量著麵具,十分遺憾地嘖了一聲,然後把窗簾一甩:“等著吧。”
    麵具險些被他氣死。但是從海因裏希打量他的目光裏,他感覺到了一種壓力——這個魔鬼的力量又增強了,如果動起手來……
    而且,麵具往車轅上看了一眼,趕車的那個人,不就是當初在長雲領跟紅龍動過手的騎士嗎?曾經是個傭兵,居然一直留在長雲領了嗎?
    一個海因裏希已經對付不了,再加上一個……麵具咬緊牙,跟在馬車旁邊:“你們不要傷害妮娜,否則……”
    車窗裏一聲嗤笑打斷了他:“誰傷害她了?不是你們那個虛偽的裁判所嗎?”
    麵具無言以對。雖然他很想反駁,但他也知道,當初裁判所把妮娜送進地牢跟他簽訂血契的時候,其實根本沒把妮娜的命放在心上,甚至那個時候,他們都認為他會和妮娜一起死去的。所以裁判所其實是已經放棄了妮娜……
    而那個女伯爵,她是妮娜的朋友,一直惦記著妮娜。她還是一地的領主,如果妮娜跟著她去長雲領,一定能夠過得很好。
    忽然之間,麵具隻覺得心灰意冷,他忽然間也覺得應該解除血契,讓妮娜離開了。為主獻身很重要很高尚,可是他來獻身就行了,似乎並不需要拉上別人。隻可惜,他並不知道該怎麽樣解除血契。
    這樣想來,妮娜應該是恨他的吧?畢竟如果沒有他,沒有這個血契,妮娜現在就可以跟著女伯爵走了……
    馬車走過一條條街道,終於停了下來。麵具已經跟得整個人都麻木了,但車廂門打開,妮娜走了下來。
    她還挎著裝野草莓的小籃子,站在那裏平靜地看著他,跟往常沒什麽兩樣。但是麵具卻覺得,在她走出來的一刹那,整個世界似乎都亮了。
    他現在終於發現,能救贖他的不隻是主的光輝,還有另一道光輝,早就進入了他的生命之中。主給了他信仰,但這道光輝給了他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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