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水仙咬牙道：“我前前後後給你們的錢，沒有五百也有三百了，你若是上工能得著這麽多錢？”
    “話不能這樣說，”郭老二也開門出來，倚在門前打斷，“你怎麽知道我跟大哥上工苦不著那些錢？再說找人的苦豈是上工能比的？至少苦多少拿多少不用聽這麽多逼話！”
    “你手摸良心想想，找人找不了一輩子，做農活才是農村人踏踏實實該做的，現在倒好，給你找這麽多年的人，好多農活都不會做了，你把我們害了倒還有臉在這幺三喝六的！”
    郭水仙氣得眼前發黑暈，砸砸摔摔收拾了東西朝外走，朱茴香跑上前拉住：“我的兒啊，餓著肚子你要去哪裏？”
    “娘你不用擔心，去處我有的是。”郭水仙睨著兩個哥哥，“不像有些人，離了我隻怕要去討飯！”
    “我呸！”大嫂二嫂朝地上淬口水，“真以為自己是什麽東西！”
    這邊郭水仙出去，那邊郭小紅從外麵進來，生氣道：“娘，那女人是怎麽了？我叫她一聲姑姑，她連理都不理？”
    發生了錢永強那件事後，郭小紅說起郭水仙都是叫“那個女人”
    “理她搓球！”郭大嫂刮著洋芋，今天輪到她做飯，“她要是真有氣性，以後就別來！”
    “發生什麽事了？”郭小紅興奮不已，“娘你快告訴我！”
    吃飯時郭大嫂敲桌子：“快點吃菜，郭樹根要回來了！”
    他們家老規矩，在郭樹根上工回家前把好菜吃光，郭樹根能有一碗光飯吃就不錯了。
    郭老大皺眉不悅：“吃什麽吃，怎麽一點葷腥都見不著？”
    女人瞪他一眼：“你會不知道？你妹還沒給這個月的生活費呢！”
    “她該你們生活費？”剛端起飯碗的朱茴香又要罵，郭老大一抬手製止，“不是我說你老，你是跟著我過活的，我沒了嚼吃，你又能吃什麽？”
    “正因為老娘跟著你過活，所以才要你們護著水仙！”朱茴香癟著嘴道，“老娘腸子裏爬出來的老娘還會不知你們德性？離了你妹你們還能做什麽？”
    她“啪”的放下碗，拿手一指兩個媳婦，“快點給我狠狠打這兩個外姓人，老娘去幫你們求回你妹妹！”
    兩個媳婦揪著男人又哭又叫：“你來你來，你來把我打死，連你老娘都認為你不是男人！我嫁你的時候怎麽不來跟我說，你離了你妹就什麽都不會做？”
    最後自然是朱茴香一人難敵眾口，哭哭啼啼端著飯碗出去吃，老大恨道：“連娘都看不起咱們，咱們得好好想一門營生做給她看看！”
    郭老二嗬的一聲：“營生有的是，但什麽營生會不要本錢？上哪找這本錢去？”
    郭樹根的工分早被他們想方設法透支了。
    郭小紅突然道：“我倒知道個找錢的巧宗，就看爹二叔你們敢不敢了？”
    “先說來聽聽？”眾人立即來了興趣，頭一起伸朝郭小紅，一起驚呼，“什麽，他家賣蘋果竟然賣了上百？上百啊！”
    “他瑪的，這是投機倒把，等著我去告狗日的！拿著的錢給我全部吐出來！”
    “哦，已經有人來抓，不是投機倒把啊？該死！便宜姓蔣的了，給老子白看著！”
    “什麽白看著？就不想辦法分點來我們吃？”
    等聽完郭老大眼睛咕碌碌轉，連連擺手，“整不得，蔣勝堂打得死黑熊，被他知道咱們還想不想活？”
    郭老二雙眼發亮，搖頭：“就算敢整，蔣勝堂的錢肯定藏在深山裏，那種鬼地方除了他敢去，我們可不敢去，有去無回。”
    這邊又道：“小紅反正你閑著也是閑著，你多去他家看看，有什麽就回來跟我們說說。”
    又叮囑：“這事別跟你小叔說啊。”
    “誰會跟他說啊？”
    天微黑，院門“隔吱”一聲響，兩邊臉頰凹陷，大骨架的男人扛著鋤頭走進郭家，補丁摞補丁衣服上全是泥灰，褲腳高吊明顯不合身，是撿郭老大老二穿剩不要的。
    腳上一雙草鞋是自己編的，因為撿的那雙鞋爛得穿不了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郭家的長工。
    但即使這樣，仍掩不住男人天生俊朗五官健美身形。
    郭樹根將鋤頭放牆角，走到水缸前拿瓢滿舀一瓢，仰著脖子“咕嘟咕嘟”喝，朱茴香站在房間門口罵：
    “這樣朝死喝，水不要錢啊？挑回來不費力啊？自己回來時不會在河邊喝夠？”
    今天受的氣總要有個發泄處。
    郭樹根什麽都不說，放了瓢抹一把嘴，走到廚房裏麵一片狼藉，菜自是沒有，飯也隻剩小半碗，男人扒到碗裏默默吃，朱茴香又在旁聒噪：
    “上個嘰巴的工，掙那幾個錢還不夠你吃這碗飯，吃完給我把碗洗好就去劈柴火！”
    全部做完郭樹根來到後院柴棚，幾根木頭上鋪了稻草就是他的床，他從柴堆裏找出一隻鞋墊，緊緊抱在懷裏，輕輕呢喃：“春妮春妮”
    兩天後，郭小紅跑回家報信：“我的天，你們說蔣勝堂去城裏買什麽了？縫紉機！聽說還有手表！”
    一家子拍桌子大罵：“他瑪的姓蔣的一個屠夫能買這些？媳婦你們兩個去他家，把縫紉機借來做衣服，他不借老子罵他祖宗十八代，老子還要去山裏放火把他蘋果樹燒了！”
    “別去，不會借！”郭小紅神秘道，“我已經聽到了。”自然是趴牆角聽到的，“他家要把縫紉機藏山裏，等蔣春妮那個賤人出嫁裏當嫁妝！”
    朱茴香憤怒：“嗬，蔣春妮不想嫁郭樹根了？就她那名聲還有男人要？”
    大媳婦不屑：“嗨，那次事後，蔣春妮還理過郭樹根嗎？你現在就算把郭樹根送上門人家也不要！人家有錢了，縫紉機手表都買了，還愁找不到好婆家嫁？”
    郭老大恨罵：“嗬，老子倒要看看是那個願意喝郭樹根的洗腳水？”
    郭家人一個賽一個說得惡毒，最後道：“錢藏山裏我們找不到，但縫紉機那麽大，藏山裏我們不會找不到，表肯定也放一起，隻要找到拿去賣，夠咱們吃香喝辣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