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地方，在醫院一間空閑的會議室裏。
    簡茹坐在深色會議桌的一側。
    縮著肩膀，桌上茶杯徐徐繚繞的熱氣模糊了她有些蒼老的臉。
    瞳孔像是找不到焦點似的，一直不安地四下遊移。
    顧沉舟坐在主位，抻了抻腿，語氣平穩，“關於你兒子換腎的事，顧念他是小雨的弟弟。
    顧氏會出麵幫你們留意華國所有的腎源醫院。
    至於小雨那邊，麻煩你不要再去打擾她。”
    腎源醫院。
    這些日子她跑的腎源醫院還少嗎？
    就是沒有匹配的腎源！
    澤宇的情況哪裏能等顧沉舟慢慢找？
    思及此，簡茹手指緊緊攢在一起，深吸了一口氣，“小雨是我的女兒，就算你有權有勢，也不能阻止我這個當媽媽的見她。”
    顧沉舟撥茶杯的手頓了一下，旋即哼笑一聲，“現在才說是你女兒，會不會太晚了？”
    “”簡茹被懟得一時接不住話。
    “把才幾個月的她丟在冰天雪地裏的時候，可沒見你把她當女兒。”
    “我是有苦衷的！”簡茹胸口有些堵悶，“何況我現在也回來找她了。”
    “找她？你這個當媽媽的，把她丟在外麵二十多年沒管過她。
    一回來就想要她給你生病的兒子捐腎。
    你這個找，還不如不找。”
    簡茹的臉色不太好看，舔了舔幹涸的唇，氣勢又弱了不少，“我是沒辦法，如果不是沒有匹配的腎源，我不會出此下策。”
    “小雨身體本來就算不得很好。
    小時候吃了很多苦，長大後為了當演員又經常受傷。
    你平白拿走她一顆腎，她的身體會受影響。”
    “我問過醫生了，醫生說”
    “醫生說什麽不重要。”顧沉舟皺著眉打斷，“重要的是，隻要有我在一天，你都別想打她的主意。”
    “”簡茹臉白得跟張紙似的，憋半天才憋出一句，“澤宇怎麽說都是她的親弟弟。
    她這個當姐姐的，不能對弟弟見死不救。”
    這話說得隱晦。
    可顧沉舟還是聽出了裏頭的意味。
    他湛黑的視線投過去，“你口口聲聲說是她媽媽。
    一個當媽的，就這麽道德綁架自己女兒？”
    簡茹：“”
    顧沉舟也不想再跟她廢話，手指撥開茶杯，起身睨著她，“我最後重申一遍。
    你兒子的腎源我會安排人留意。
    不要再去打擾小雨，也別想著用爆料威脅她。
    否則，別怪我不顧念你是等等的外婆！”
    說完，他抬腿，大步朝門外去。
    直到聽見房門啪嗒一聲關上。
    簡茹繃緊的身體終於鬆下來，不可遏製地渾身顫抖。
    捂著臉在空曠的會議室裏無聲哭了好久。
    平複完情緒，才失魂落魄回到簡澤宇的病房。
    病床上的少年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連嘴唇都是白的。
    頭上的毛線帽似乎又鬆了一些，耳朵都被罩住了。
    看著兒子趴在小桌子上讀讀寫寫，簡茹抹了一把臉，擠出笑走進去，“又在學英文？”
    少年聽見，抬頭笑，“老師說要經常讀經常寫，要不然久了會忘的。”
    簡茹沒說話，在床邊坐下來。
    看著兒子低頭認真念書的樣子。
    心髒蔓延起一陣強烈的酸澀。
    腦海中是薑雨時姣好的麵容、聘聘婷婷的身影。
    再著眼看麵前的兒子。
    藍白條紋病服一天比一天寬鬆。
    那張臉越來越消瘦，兩頰幾乎要凹進去。
    簡茹默默攢緊了手指。
    她不能就這麽放棄。
    隻有兩個月的時間，她等不了顧沉舟安排人找腎源了！
    一定要讓小雨答應捐腎。
    不管用什麽辦法，什麽手段，她都一定要試試！
    -
    顧沉舟再回頭去找薑雨時。
    宋詞已經拆了繃帶。
    工作室裏有事需要宋詞去處理，先一步打車離開。
    兩人並排乘電梯往樓下去。
    薑雨時沒忍住，問：“你剛剛跟她，都聊了什麽？”
    這個‘她’指的自然是簡茹。
    “也沒什麽。”顧沉舟雙手抄兜，喉結微動，“就說會安排人幫她留意腎源。”
    話音落下，薑雨時看了他一眼。
    以顧沉舟的性格，還不會好心到隨便替人留意這些的程度。
    自然是因為自己。
    思及此，薑雨時彎唇笑了笑，“謝謝。”
    顧沉舟清了清嗓子，“她以後再要來找你，你就——”
    “我知道的，別擔心。”薑雨時接過話，想起那個狗仔，問：“那個偷拍的人，怎麽樣了？”
    “杜淮已經把sd卡銷毀了，不會爆出去。”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停車場。
    顧沉舟看了眼手表，提議道：“小雨，已經飯點了，一起吃個飯吧。”
    薑雨時摸了摸肚子，說起來確實有點餓了。
    想起他今天幫了自己，便笑著回：“那這頓我請你吧。”
    “都行。”
    -
    吃飯的地方定在一個雅致的中式餐廳。
    兩人剛進來，就碰上一張熟悉的臉。
    薑雨時看著鬱千帆，有些詫異，“哥哥，你怎麽在這？”
    鬱千帆笑，“這裏離我住的地方近。
    正好中午了，過來吃點東西。
    對了，你們怎麽在這？”
    “我們在外麵碰上，也是過來吃飯的。”薑雨時回。
    顧沉舟眸色深了一點。
    這話什麽意思？怎麽感覺在撇清關係啊？
    這麽一想，那張臉就變臭了一些。
    有服務員過來說話，“不好意思三位，包廂隻有最後一間了。
    您們應該是認識的吧？
    要不”
    “那一起吧？”薑雨時接過話，問詢的目光投向兩個高大的男人。
    鬱千帆沒有意見，笑著點頭。
    顧沉舟臉臭臭的，揚著下巴，“可以啊，一起吧。”
    最終，顧沉舟設想的兩人甜蜜午餐變成了三人湊一桌。
    -
    包廂是古色古香的裝修。
    圓桌前列著一張漂亮的花鳥屏風。
    安靜，愜意。
    薑雨時手捧著菜單，很自然點了幾個印象中顧沉舟愛吃的菜。
    旋即又問鬱千帆，“哥哥，聽說這家的水晶蝦仁做得很好。
    我記得你最愛吃這個，要不點一份？”
    鬱千帆：“可以的。”
    顧沉舟：“”
    薑雨時點了份水晶蝦仁，翻到飲品，“這裏的花生牛奶和玉米汁都很好喝。
    哥哥，你花生過敏，要不就喝玉米汁吧？”
    “你做主。”鬱千帆笑得溫和。
    顧沉舟：“”
    薑雨時點頭，看向顧沉舟，“你呢？幫你點花生奶？”
    顧沉舟臉臭得要死，“我花生過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