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9 太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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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宋詞換了身清爽的睡衣。
從浴室裏出來,她沒回臥室。
而是鬼使神差地去了廉景澄住過的房間。
男孩很愛幹淨,習慣也很好。
即便搬走了,也把房間打掃得整潔,一塵不染。
仿佛他從來沒來過似的,找不到半點他的痕跡。
隻有空氣中似乎隱隱約約還殘留他衣服上的肥皂味。
很幹淨的味道。
聞得宋詞心頭泛酸。
她想起了晚上在車裏的那一幕。
男孩抱著她,委屈無辜得像一隻小狗。
他說喜歡她,他說想跟她在一起。
那樣青澀的感情卻又異常熱烈。
在宋詞的心髒燙出一個深刻的痕跡,久久都無法撫平。
她在那間房待了近一個小時。
直到聽見一樓母親的咳嗽聲,才回過神,下樓幫母親拿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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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仿佛就這樣歸於平靜。
拍攝組是第二天晚上到的。
到了之後,孫婷還特意跑來見過宋詞一麵。
沒有提起廉景澄,宋詞也不好問。
廣告拍攝周期一共也就一周。
時間緊湊,拍攝組到達的第二天就開始緊鑼密鼓地工作。
開機那天,村支書說要感謝他們支持鄉村事業。
組織村民準備了午餐,送到拍攝現場,算是宴請回饋。
家家都得出力,宋詞家自然也不例外。
來到拍攝現場。
村支書已經安排人在拍攝區域不遠處列了一長排紅木桌。
宋詞同其他村民一起,將飯菜端過去。
孫婷老遠看見她,立馬衝她揮手,“小詞姐!”
宋詞放下手中的餐具,淡淡莞爾。
孫婷一把挽住她的胳膊,“你怎麽也跟著幫忙了?”
“我是這兒的村民,你說呢?”
“來了就先別走了,好無聊啊,在這陪陪我。”
宋詞笑,“還立誌要當金牌經紀人呢,才開始幾天就喊無聊了。”
孫婷拉著她在休息區坐下,“確實是無聊嘛,以前當助理至少還能端茶送水找事做。
當了經紀人,沒商務談判的時候就坐在這裏發呆。
坐得我都快發黴了。”
“德行。”宋詞笑著,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
兩人在聊天。
很快導演喊了哢,讓休息一下。
孫婷見狀,立馬起身,拿起水壺朝廉景澄迎過去。
“剛剛拍得不錯,辛苦了,喝點水。”
廉景澄接過,聲音淡淡的,“謝謝婷姐。”
宋詞也不知是怎麽就僵在了位置上。
眼看著男孩朝自己走過來,心髒砰砰跳得震耳欲聾。
下一秒,他將水壺放在宋詞旁邊的桌上。
甚至沒有看她一眼,側身離開,往導演的方向而去。
那股淡淡的肥皂味轉瞬即逝。
帶走一陣風,快得讓人握不住。
剛衝上嗓子眼兒的心髒很快就掉了下去。
強烈的空曠感席卷而來。
宋詞手指不自覺揪緊衣物,垂著眸掩去眼裏的失落。
直到孫婷念念叨叨又坐回來,“那臭小子剛剛是不是沒跟你打招呼?”
聞言,宋詞勉強抬頭,淡淡笑了一下。
“別跟他一般見識,這兩天也不知道他是怎麽了。
本來原計劃今天才到,明天開拍的。
結果前天晚上他打電話給導演組,說必須提前,要不就不拍了。
認識他這麽久,見他第一次這麽難搞。”
“”
孫婷還在喋喋不休,“還有哦,這兩天他一直是不大高興的樣子。
不拍攝的時候,一天說不到三句話,也不笑。
就一直捧著手機發呆。
哎!藝人真難帶啊,尤其是像他這樣的頂流小生!”
宋詞一句話都沒有接。
或者說,她壓根不知道能說什麽。
她自然知道廉景澄不高興。
從她看見那雙以往種滿陽光的眼睛黯然失色。
她就知道,男孩是不開心的。
也知道他捧著手機,是在等她的信息。
在等她問他為什麽要搬走。
好給他機會,告訴她,他傷心了。
好幼稚,真是個小孩。
見宋詞一直不說話,孫婷拱了拱她,“姐,怎麽在發呆啊?”
思緒被拉回,宋詞勉強笑了笑,“飯都擺好了,趕緊去吃吧。
我得回去給我媽做飯,就不跟你聊了。”
沒等孫婷挽留,她已快速離開。
不遠處的男孩站在遮陽傘下。
耳邊是導演探討鏡頭的聲音。
他什麽都聽不進,就這樣靜靜凝望著女人離開的背影。
-
接下來的日子,宋詞再也沒有去過拍攝現場。
一方麵是在逃避,怕自己忍不住心軟。
另一方麵,是她陷入了沉重與繁忙之中。
因為見過廉景澄的第二天,她就接到了醫院的電話。
母親的檢查結果出來了。
癌症複發,癌細胞以風一般的速度,擴散到五髒六腑。
醫生見她是紀年的朋友,也說得很直白。
蘇慧的情況,基本沒得救。
住院治療也隻是平添折磨。
還不如留在家裏,過完剩下的日子。
從那天起,家裏就陷入前所未有的沉重。
母親還是如往常一樣。
白天坐在院子門口曬曬太陽,一坐就到傍晚。
隻是那張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消瘦。
臉色一天比一天差。
兩母女默契地沒有再提過廉景澄抑或是梁凱。
因為比起那些,宋詞此刻最憂心的,是母親的身體。
廣告拍攝完的第二天。
拍攝組的人就全部離開巫田鎮。
包括廉景澄。
走前,孫婷過來跟宋詞打了招呼。
讓宋詞早點休完假回江城。
宋詞沒告訴她母親病重的事,隻是含含糊糊答應說盡量。
這天晚上,星星特別亮。
蘇慧沒有如往常那樣早睡,而是執意要在院子裏看月亮。
宋詞沒轍,隻好從了她。
差不多九點,眼見時間不早,她想推母親回房。
蘇慧卻拉住她的手,聲音淡得快要消失,“小詞,你跟梁凱是不是合不來?”
這是自相親到現在,母親第一次問這個事。
宋詞抿了抿嘴,沒吭聲。
母親病重,她不敢說。
蘇慧卻像是已經猜到,“看來是真合不來,可惜了啊,多好一個男孩子。”
“媽,天涼,進去慢慢聊好不好?”
蘇慧跟沒聽見似的,自顧自的又問:“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
“”
“你喜歡小廉,還是那個陸行知?”
“媽,那些都過去了,不提了好嗎?”
母親瘦削冰涼的雙手將她的手闔在掌心,“小詞,你是不是挺恨我的?
從小到大,我對你那麽嚴格,什麽都要管著你。
連你的感情也要插手,不在乎你的感受,什麽都逼你聽我的。
其實你心裏,應該是有怨我的,對嗎?”
或許是久積的委屈被點破。
宋詞眼淚漫上眼眶,“媽,你在說什麽啊?先進去休息行嗎?”
蘇慧蒼老的眼角滑下淚,“媽媽也是為你好,我就你這麽一個女兒,我難不成會害你嗎?
有錢人的家庭太複雜了,什麽都跟利益分不開。
縱使你再乖,他們再喜歡你。
他們的家人也免不了審視你的背景。
咱們家窮,比不過人家,你父親還坐過牢。
你帶著這樣的家庭背景,人家會欺負你,會拿有色眼鏡看你。
那樣你的日子隻會過得更加壓抑。
你是我女兒,我不奢望你後半生飛黃騰達。
我隻求你過得平安順遂,無波無浪,不會有人因為你不爭氣的父母而小瞧你。
我想你嫁過去,能被男方家裏所有人捧在手心裏護著,當寶貝一樣寵著。
而不是被人挑三揀四,時不時拿我和你爸爸來戳你的脊梁骨,你明白嗎?”
宋詞聽完,鼻子酸澀,眼淚再也沒忍住,從眼眶裏滾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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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宋詞睡得很不踏實。
夢裏有盞風鈴,顫顫巍巍掛在自家院子的房簷上,隨風飄蕩。
叮鈴鈴的聲音。
越來越緊,也越來越近。
她被驚醒,背上全是汗。
夜裏寂靜,窗外隻有此起彼伏的蟲鳴。
宋詞翻身看了眼桌上的時鍾,淩晨四點。
她沒有再睡,鬼使神差地起身,套上針織外套去到一樓母親的臥室。
房門是虛掩的,母親生病後,沒有關門的習慣。
屋內亮著一盞微弱的台燈。
蘇慧側臥著,安靜的臉龐正對著宋詞。
宋詞站在床邊許久,低聲喚她好多遍,她都沒有回應。
桌上水杯的水還剩三分之一。
旁邊的藥瓶沒擰蓋,倒在桌上。
一日最多隻能服用400g的鹽酸曲馬多片,如今隻剩空瓶。
藥瓶下壓著一張紙。
歪歪扭扭的字跡不複往日的娟秀。
上麵寫著。
【小詞,媽媽太疼了。】
【作者題外話】:鹽酸曲馬多片。
癌症病人可服用的止疼藥。
服用過量,嚴重會導致呼吸驟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