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文溪走出祝寧家,  尊貴女王店本質是個收容部，收容到的汙染孢子會賣給清潔中心，算是中心的一部分。
    她來之前看過檔案,  宋知章曾經是第一區的獵魔人,  以他的資質不應該出現在103區，他的防禦能力非常稀有。
    霍文溪在店裏停了會兒，本來想找宋知章聊一聊，但她很快就放棄這個想法。
    霍文溪推門走出去的時候，莊臨正在門口，他站在雪地裏,  看到霍文溪後拉開車門。
    霍文溪神色未動,  隻是燃起一根煙，她在看著莊臨。
    莊臨被她看的有點不自在，霍文溪的目光像是在看獵物,  莊臨問,  “怎麽了？”
    霍文溪吐出一口煙霧，問：“你真不走？”
    霍文溪剛把莊臨的通行證給祝寧了。
    莊臨還以為霍文溪要問什麽問題,  他關上車門，靠在車身上,  露出一個很溫和的笑，“真不走。”
    莊臨走了,  霍文溪一個人留在103區太危險了。
    霍文溪沒說話，隻是抽煙，不知道在想什麽。
    莊臨問：“你找宋知章了嗎？”
    霍文溪來尊貴女王店有兩個目的，一個是見祝寧，一個是見宋知章。
    霍文溪：“沒問。”
    祝寧的訴求是送宋知章離開，霍文溪猶豫了片刻,  在感性和理性之間選擇了前者。
    莊臨走不了，祝寧的人可以走。
    莊臨笑了下，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霍文溪：“你笑什麽？”
    莊臨：“覺得你人好。”
    霍文溪：“神經病。”
    “走吧。”霍文溪抽完了一根煙，打算上車離開，變故就是在這時候發生的。
    短短幾步路，霍文溪的腳步突然停下，她的動作太不自然了，莊臨第一反應以為是有人襲擊。
    但襲擊不是來自外部，而是來自霍文溪身體內部。
    霍文溪的後脊背發冷，心跳突然開始加速。
    砰、砰砰砰——
    她好像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聲比一聲大，收縮的速度越來越快。
    太快了，簡直要超越人的生理極限。
    她的雙目刺痛，本來受過傷就隱隱作痛，現在那股痛感越來越強烈，仿佛無數根針從內部往外紮。
    更可怕的是她感知到了下方的汙染物，腳下的土地仿佛霎時間消失不見，她就站在巨大汙染物的正上方。
    汙染物正在看著她。
    莊臨眼看著她臉色慘白，立即走向前，他剛碰到霍文溪，對方突然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用的力道很大，莊臨感覺到霍文溪很不好，她仿佛在抵抗什麽東西。
    兩股力量正在她身體裏交織，難分勝負。
    霍文溪扶著莊臨的手臂才勉強站穩，她受傷的右眼正在跳動，好像在眼眶中的根本不是眼球，而是一顆血淋淋的心髒。
    眼球膨脹，如同一個活物，正在收縮遊走，蠕動時發出黏膩的響聲。
    霍文溪捂住自己的右眼，甚至產生了一種詭異的念頭，想捏爆眼球，想把這隻眼睛按進大腦裏。
    “文溪？”有人在叫她，“文溪！”
    她聽不清莊臨的聲音，耳邊響起瘋狂的囈語。
    突然，她感覺到脖子一陣刺痛，仿佛一個膨脹到極限的氣球上紮了一根針。
    噗嗤——
    她聽到了什麽東西爆裂的聲音，眼前出現無數畫麵。
    冰冷的液體順著她的脖子注射進體內，那是強效精神愈合劑。
    心髒跳動的速度減慢，膨脹的右眼開始收縮，仿佛一條蟲子一樣盤踞到她的右眼眶。
    大地重新在她腳下鋪開，隔絕了她跟汙染物，她感知不到了。
    霍文溪眼前一片模糊，重新聚焦對她來說都極其艱難，她先是看到了大片的積雪。
    緩了會兒，眼前的東西有了線條，街道上的商鋪，遠處閃爍著的霓虹燈，還有眼前的莊臨。
    對方沒拿穩針劑，啪嗒一聲落在雪地裏。
    莊臨眉頭緊鎖，一臉震驚地看著霍文溪。
    剛才情況太混亂，莊臨甚至不知道發生什麽，根據情況判斷他給霍文溪打了一針精神愈合劑，看樣子他似乎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但他並不能完全確定，因為現在霍文溪黑色眼罩滑落，右眼完整地露出來。
    莊臨之前看過霍文溪的傷眼，跟普通人類的眼睛沒多大的區別，隻是眼眶中積蓄著鮮血，止了兩個小時才止住，從此之後失去視覺並且極其畏光，醫療部建議她戴上眼罩不要見光。
    現在她的右眼變了，那是一隻血紅色的眼睛，鮮血流動在眼眶中打著旋渦，而眼睛正中央是一條漆黑的豎瞳。
    那不是人類的眼睛，像是突然睜開的一隻惡魔之眼。
    ……
    尊貴女王店。
    祝寧看著手裏的通行證發了好一會兒的呆，一共就隻有三張，這東西太金貴了。
    她想了會兒就想出了答案。
    祝寧收起了桌上的筆記本，總覺得這本子很詭異，還有很多秘密沒被發掘出來。
    祝寧沒時間去琢磨筆記本了，打算等103區的事兒徹底結束之後再鑽研——如果真的能徹底結束的話。
    她把筆記本放在臥室衣櫃保險箱裏，也找不到更安全的地方，這兒就是最安全的。
    做好這一切後，祝寧拿著通行證準備去找宋知章。
    她想送宋知章和林曉風離開，祝寧曾經想讓林曉風當她的員工，但不是現在，她心裏默默盤算著，如果祝寧真的贏了，她就走到哪兒把林曉風帶到哪兒。
    如果祝寧任務失敗，她希望林曉風能活著。
    祝寧一打開門，發現對麵站著個人。
    宋知章背靠著對麵牆上，半張臉在陰影裏，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祝寧之前就發現了，宋知章不說話時，某些角度看上去會很落寞。
    像個易碎的藝術品。
    祝寧一挑眉，問：“你在幹什麽？”
    宋知章：“等你。”
    他說話聲音特別輕，又特別容易讓人心軟，祝寧還真吃他這一口，問：“曉風呢？”
    宋知章：“在樓上。”
    宋知章頓了下，問：“你今早跟我說的要成真了？”
    今天103區開始混亂，尊貴女王店隻有零星幾個客人，有錢的已經走了。
    網絡上負麵消息鋪天蓋地，一場危機似乎在孕育，宋知章知道祝寧今早說的應該是事實。
    祝寧嗯了一聲，“真的。”
    她大概講了一下發生了什麽，宋知章沉默地聽著，等講完之後陷入了死一樣的安靜。
    仿佛死亡已經降臨，汙染了這片空氣。
    祝寧發現宋知章好像沒多少恐懼，正如他所說，他來到這個被世人遺棄的區域，就是為了等死的。
    祝寧走到宋知章身側，也靠著牆站著，就像是今天祝寧站在雪地裏出神，宋知章也會陪她站著。
    祝寧站在宋知章的角度看，隻看到了自己家門，有什麽好看的？
    祝寧問：“你不會真的不想走吧？”
    宋知章沉默。
    祝寧問：“你經曆過什麽嗎？”
    看宋知章這個表現，他可能經曆過很殘酷的事兒。
    “你再不跟我說，以後沒機會了。”祝寧一直很好奇宋知章高領毛衣下到底是什麽。
    宋知章：“男人要有秘密才有魅力。”
    又是這句話，宋知章像個蚌殼，祝寧都想把他暴力撬開。
    有那麽一段時間，誰都沒說話，唯有走廊上的全息脫衣舞男在跳舞，淡淡的藍色光芒籠罩著走廊。
    “祝寧，”宋知章開口：“我可以留下來幫你，我的能力是……”
    “我知道你的能力是什麽。”祝寧打斷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宋知章一愣，祝寧繼續：“普羅米修斯選擇你一定有原因，我住在你店裏的這段時間沒有任何一個人找我麻煩。”
    祝寧去論壇裏逛了一圈，有人叫她新世紀女巫，有人叫她惡魔人，反正都是恨不得把她燒了泄憤的。
    祝寧住在尊貴女王店又不是什麽完全密不透風的消息，目前為止連個來試探的都沒有，證明他們很忌憚這個地方。
    宋知章的能力祝寧見過一次，雖然使用的範圍非常小，隻是包裹住林曉風，但那是個堡壘。
    宋知章：“為什麽？”
    普羅米修斯安排他，應該就是為了今天，祝寧應該毫無芥蒂地“使用”他，宋知章會心甘情願為她死去。
    祝寧：“因為我想讓你活著。”
    祝寧回想起她跟宋知章的對話，她問你不會活不久吧，宋知章給的回答是如果不亂來可以活下去。
    那什麽叫亂來？超負荷使用能力嗎？
    宋知章的異能很可能是越用越少的，用下去隻會反噬自身。
    祝寧都能想到其他人會怎麽“剝削”宋知章，會強迫他展開防禦，一次次防禦，直到耗盡他最後一點生命力。
    祝寧算起來，前麵那十一年都是初代祝寧的人生，自己來這個世界上才隻有兩個月，這兩個月裏宋知章對她很好，她真實生活在宋知章的保護下。
    宋知章不必成為人工智能的傀儡人，祝寧不用他也能贏。
    宋知章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從來沒人跟他說過這句話。
    他聽過那麽多好聽的話，沒有一個人會說，我想讓你活著。
    隻是單純活著就行。
    祝寧：“伸手。”
    宋知章伸出手，祝寧遞過來一個金屬盒，一直放在手心裏捂著，上麵有人的溫度。
    一張通行證。
    祝寧說的都是真的，她說末日要來了是真的，給他通行證也是真的。
    她一向說什麽會做什麽。
    祝寧：“你答應過的，要帶林曉風走，她需要人照顧。”
    宋知章突然感覺薄薄的芯片有一座山那麽重，自己有點拿不穩。
    “喂，看我，”祝寧轉過頭看他的眼睛，“你說相信我會贏的。”
    宋知章的目光追隨著祝寧，仿佛飛蛾在追隨光源，他突然啞口無言，隻要祝寧贏了，他們就會再見。
    祝寧：“說好了，事情結束後，你要告訴我秘密。”
    等一切塵埃落定，她一定要扒了高領毛衣，她倒要看看下麵是什麽東西。
    宋知章：“我什麽時候……”
    祝寧：“反正你就是答應了。”
    怎麽還強買強賣？
    祝寧：“不過我就三張，另外兩張有用，明天會有人跟你一起走，你到時候讓曉風隱身一下。”
    宋知章緩慢地眨了下眼睛，才反應過來，“你是讓她逃票？”
    祝寧振振有詞：“這怎麽能算逃票呢，在我老家那邊，小孩兒坐輪渡都免票的。”
    宋知章：“……”
    祝寧：“當然如果她逃票不成功，隻能委屈你把票讓給曉風了。”
    宋知章：“……”
    謝謝，有感動，但不多。
    “我相信這點小事兒難不倒你，”祝寧推了宋知章一把，“走走走，上樓，看看曉風在幹什麽。”
    宋知章被祝寧推著走，他們的身體穿過投影，脫衣舞男的身體被撞散了。
    一樓空蕩蕩的，店裏的員工放假，祝寧第一次在深夜看到這麽空的店。
    他們走到了一樓，又順著樓梯繼續向上，一直走到八層，一層層繞上去。
    好像兩個怪物從地下室走出，越走越高，最後打開門，紅帽子摟住祝寧。
    她們的動作很有默契，祝寧把曉風抱在懷裏，她感受著林曉風的心跳，第一次體會到了初代祝寧的感覺，當她決定重啟消除個體意誌時，是不是也是這種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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