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安全屋。
    深夜徐萌一個人坐在床邊。
    徐萌大腦很亂,  她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夢中什麽光怪陸離的東西都有。
    她夢到了程莫非，各個版本的程莫非,  變成蝸牛人的程莫非，在她腳邊蠕動的程莫非。
    低著頭一臉靦腆地叫著隊長的程莫非，行動時會默默走在隊伍的末尾看著所有隊員的程莫非。
    徐萌從意識體雲端下來後,  想起了很多已經記憶模糊的事兒，那些細節在記憶的篩子裏被篩下。
    如今在一個精神混亂的狀態竟然全湧出。
    徐萌膝蓋上放著程莫非的手環,  藍色屏幕已經亮起，上麵顯示著幾個字：【密碼正確,  已打開全部權限。】
    咚咚咚——
    門外傳來山貓的聲音,  “隊長？”
    山貓剛才聽到徐萌臥室裏有動靜,  已經把一隻手按在門把手上。
    徐萌不動聲色地收起手環，語氣很平淡地回複：“怎麽了？”
    山貓是男生,  哪怕他把徐萌當親姐姐也不會貿然進她的房間，他聽到徐萌的聲音鬆了口氣,  問：“你怎麽樣？”
    徐萌的聲音聽起來很沙啞,  “還行，我緩一會兒。”
    山貓：“我通知祝寧？”
    徐萌：“我自己跟她說吧。”
    山貓站在徐萌房門口，聽到這句話頓了下,  之前他收到祝寧的消息。
    【我已經把獵豹隊上報給調查組，霍文溪會接手調查程莫非死亡的真相。103區要出事兒了,  你們想辦法離開。】
    祝寧沒交代具體原因，隻說讓他們趕快走,  這條情報絕對是可信的，今天形式非常混亂，很多人都在搶著去碼頭。
    但山貓並不想走,  程莫非的事兒一天不解決，獵豹隊沒有人能安心離開103區。
    祝寧給山貓和大橘都發了，大橘跟山貓的立場相同。
    徐萌肯定也收到，他們打算等隊長看完之後再做決定，如果隊長放棄，他們會聽從徐萌的安排。
    山貓：“好好休息。”
    徐萌在房間內聽著山貓的動靜，她太陽穴突突跳動，大腦仿佛被人用一把刀在裏麵胡亂攪動過，裏麵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傷痕。
    徐萌給自己注射了一支精神愈合劑，然後才打開副腦。
    祝寧給她發送過很多消息：
    【隊長，我今天出任務了。】
    【我去這裏哦，明天去看你。】
    祝寧應該是臨時進了一個汙染區域，她當時說過不論去哪兒都會給徐萌報備行程，祝寧做到了。
    【本來想今天去看你，但我不方便出門，他們叫我惡魔誒。】
    【想跟你分享情報，但你醒來的時候估計霍組長已經做了公開發言，你到時候直接看吧。】
    徐萌呼吸聲特別重，她想給祝寧發消息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
    她總是打錯字，打錯了的部分又刪掉，徐萌好半天才打出了一行字，【我醒了，不用擔心。】
    祝寧不知道在忙什麽，很久都沒回複，徐萌雙手撐著床沿。
    她的手很用力，捏皺了床單，她正在深深呼吸著，整個人沉浸在程莫非的遺言中無法走出。
    視頻中的程莫非看上去太鮮活了，透露出的消息讓她難以理解。
    她想過無數次，設想過各種可能，沒想過這種。
    叮咚——
    過了四分鍾，祝寧回複：【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要變成傻子了。】
    徐萌的手哆哆嗦嗦的，祝寧沒問她有沒有想起密碼。
    相比較程莫非的調查報告，祝寧更擔心徐萌本人。
    徐萌當了很多年的臥底，最擅長的就是說謊，還有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但她第一次發現說謊那麽艱難。
    她花了很長時間打出一行字：【對不起，我沒想到密碼。】
    祝寧這次秒回：【沒事兒，我大概知道裏麵是什麽了，你安全要緊。】
    祝寧應該很忙，沒時間跟徐萌閑聊，她囑咐徐萌好好休息，讓她盡快想辦法離開103區，如果沒有通行證祝寧會幫忙想辦法。
    徐萌說好，祝寧沒有再發消息過來。
    整個房間陷入到詭異的沉默中，安全屋十分安靜，徐萌捂住了左耳，突然有點耳鳴。
    藍色的電子光芒照亮了徐萌的臉，她曾經跟祝寧說好了，一旦打開會共享消息。
    徐萌竟然背棄了她的承諾。
    ……
    祝寧關閉副腦，臉上淡藍色的光芒消失。
    宋知章問：“怎麽了？”
    祝寧皺眉：“說不上來，感覺隊長有點怪。”
    徐萌回複消息的速度也太慢了，這就是傳說中的大腦受損的後遺症？
    祝寧心中有一種異樣感，很難描述，跟她第一次在永生藥業基金會看到徐萌背影時的感受竟然差不多。
    祝寧沒細想這事兒，她現在很忙。
    這種局麵，祝寧人微言輕的，能顧得上的人就這麽多，獵豹隊那邊實在是無暇顧及。
    她的家人在這兒。
    沈星喬和葉飛坐在她家客廳，他倆被祝寧叫過來的，祝寧現在名聲太差，都快被打成汙染物了。
    他倆不舍得走遠，一直就在附近，走過來才十分鍾。
    聽了祝寧的話後，沈星喬一臉沉重，當年祝寧說的事兒要成真了。
    葉飛則一臉狀況外，問：“老大，你成家了？”
    祝寧：“……”
    你聽了我說的這些事兒，第一個想問的問題竟然是這個？
    別說是葉飛想問，沈星喬也想問，她一直沒進入過尊貴女王店，不知道祝寧新家長這樣。
    家裏一個男人，一個戴紅帽子的透明小女孩兒，小女孩兒挺認生的，一直躲在宋知章身後。
    沈星喬有一種，那種狗血偶像劇，大小姐失蹤了，再發現她已經失憶，在鄉下跟窮小子組成了一個新家庭的錯覺。
    葉飛：“沒事，我可以加入這個家……靠，你打我幹什麽？”
    葉飛話都沒說完被沈星喬一個胳膊肘給撞了，沈星喬瞪了他一眼，低聲說：“加入什麽加入，老娘認了嗎？”
    沈星喬看宋知章怎麽看都不順眼，還有哪兒來的這麽大的孩子？
    宋知章也算是見過世麵了，他情商挺高的，很難得感受到了尷尬。
    他現在像是個被人挑挑揀揀看不慣的大頭菜。
    宋知章：“那個，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沈星喬逼問：“那是哪種關係？”
    “我……”宋知章突然有點窘迫，他求助式地看向祝寧。
    沈星喬：“你喜歡她？”
    宋知章張了張嘴，他差點就要脫口而出。
    “夠了！”祝寧額頭跳了跳，感覺這幫人特別吵，一錘定音，“反正就是這麽個事兒，你們一起走。”
    沈星喬不再糾結宋知章，她說好要照顧祝寧的，她跟葉飛一走，祝寧本人安全就是個問題。
    “祝寧我們……”
    “打住，”祝寧：“別跟我掰扯這個，我可以把你打暈了扔走。”
    沈星喬和葉飛都閉嘴了，祝寧生氣的時候沒人敢往上觸黴頭。
    祝寧聲音放緩，“我去睡覺，明天要出任務。”
    在這時候睡覺都是奢侈，祝寧必須要保證自己狀態在線。
    而且她不想再說下去了，再這麽掰扯下去沒完沒了，難不成這幫人抱頭痛哭啊。
    沈星喬和葉飛沒有再抗議，祝寧壓力大，這時候他們應該做的是配合行動。
    林曉風輕聲說：“那我今天可以跟你一起睡嗎？”
    林曉風聲音特別小，人一多她就不敢說話，鼓足勇氣提出自己的訴求。
    祝寧教她的，想要什麽就直接說，不要壓抑自己的需求，祝寧會滿足她。
    祝寧心軟了，“可以。”
    沈星喬：“那我能一起睡嗎？”
    葉飛：“我也想。”
    沈星喬：“你是男的。”
    葉飛：“男的怎麽了，我們從小就一起睡的，上次還一起呢。”
    祝寧：“……”
    她感覺身邊圍了一圈蜜蜂，一直嗡嗡嗡的，吵得她頭疼，但她並不討厭。
    最後他們挪開了茶幾，在地上打了個地鋪，橫著一排擺了五個枕頭。
    祝寧睡在正中央，林曉風睡在她左側，摟著她的腰。
    小姑娘安安靜靜的，知道變動很大也不說話不吵鬧。
    沈星喬睡在她右側，葉飛睡在沈星喬旁邊。
    宋知章沒想參加這麽幼稚的活動，剛想走，給他們幾個私下對話的空間，祝寧：“去哪兒？你給我躺下。”
    宋知章：“……”
    祝寧知道宋知章這人容易多想，他們一家人整整齊齊躺著，宋知章一個人上樓多無聊。
    宋知章隻好合衣躺在葉飛旁邊，他剛一躺下，就感覺到葉飛的視線。
    葉飛兩隻眼睛瞪得很大，一直盯著宋知章。
    房間的燈熄滅了，很久都沒人說話，沒人能在這種情況下睡著。
    “你們說如果真的淨化了，地下的汙染物會消失嗎？那不是空了？”葉飛忍不住開口。
    他本來以為自己開口沈星喬會揍她，祝寧會讓他閉嘴，可是沒有人打斷。
    沈星喬：“完全想不到，空了會塌陷嗎。”
    如果真那麽大，下麵東西沒了，會不會下陷啊。
    祝寧：“我也想不通。”
    最後是個什麽樣的？汙染物真的會消失？沒經曆過，想象力都有點匱乏。
    沈星喬：“如果消失了，那我們103區會不會是第一片淨土？”
    葉飛聽到這話都有點興奮，“有道理啊，那樣就不是我們買不到通行證，是他們想來我們這兒沒票吧。”
    沈星喬：“那我到時候倒買倒賣通行證是不是能發財啊？”
    葉飛：“我感覺這條路可行，老大，我們要發財了。”
    祝寧聽到都覺得有意思，雖然沒有初代的記憶，當時他們相處應該就是這種模式。
    真好，這種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真的很珍貴，她和初代機的差距也沒那麽大嘛。
    “祝寧，”宋知章一直沒出聲兒，這時才說：“你會成功的。”
    吉利話不要斷，葉飛立即跟上，“祝你明天任務順利。”
    沈星喬：“活著回來。”
    林曉風摟緊祝寧的腰：“要順利。”
    祝寧來這個世界兩個月，大多數時間都在逃命，第一次感覺這麽好，這種被家人圍繞的溫暖，她體驗過了。
    “借你們吉言。”
    她現在很需要鼓勵，鼓勵無意義，隻是一句輕飄飄的，隨口都能說出一籮筐，這種吉利話不會改變任何現實，但她就喜歡聽好聽的話。
    “你可以的。”
    “你真厲害，你是最好的。”
    小時候祝遙老這麽說，說的祝寧年紀輕輕尾巴翹天上去，有人都很懷疑，祝寧到底為什麽這麽臭屁。
    祝寧每次都想，天生的。
    精神汙染的邏輯是重複，重複的瘋狂囈語，重複的恐怖景象。
    負麵的東西如同循環洗腦，讓人喪失理智。
    那祝寧很喜歡正向的重複，把一句好聽的話重複無數遍，她會相信。
    祝寧接觸過很多駭人聽聞的汙染，人的落腳點還是那些小事兒。
    沈星喬和葉飛可以用命去幫她，霍文溪會留下兩張通行證，宋知章會幫她照顧好林曉風。
    她經常懷疑人怎麽算人，人怎麽算活著，但她現在覺得都無所謂，她就算明天死了今天也值了。
    祝寧沒有再強迫自己睡覺，當天他們幾個一直在聊天，越聊到後麵越輕鬆，什麽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
    末日倒計時，第五天。
    早上八點五個人起床，宋知章收拾好了物資，沈星喬和葉飛什麽都不需要帶。
    接下來，他們隻需要等待下午三點霍家的車過來接人。
    在等待時，早上九點，他們的副腦在同一時間響起。
    叮鈴鈴——
    一條消息彈窗，標題是：《緊急事件！103區居民必讀！》
    不知道霍文溪做了什麽，祝寧開始還以為她會在清潔中心內部做公開報告，沒想到竟然是麵向全區的。
    沒有隱瞞，霍文溪爭取讓103區居民盡早知道真相。
    一時間，成千上萬的副腦被人點開，淡藍色的光芒打在每個人的臉上。
    中心廣場，路邊廣告牌，地軌電視屏幕，垃圾場廢棄的電子屏，每一塊可以傳遞信息的屏幕都被臨時征用。
    垃寶停止收垃圾，自己的電子屏幕被更高級別的人工智能占領了。
    無數張屏幕中出現了霍文溪的臉。
    霍文溪的長發盤在腦後，她的右眼上還戴著眼罩，這隻傷眼並沒有讓她看上去顯得弱勢，反而給她增添了一種沉穩。
    “大家好，我是103區清潔中心調查組組長霍文溪，今天我將會麵向全區做公開調查報告，很不幸，一場全區汙染即將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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