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下河村前那晚發生的事兒，一直墜在張春暖的心上。
    每一個失眠的深夜，她總在設想最壞的結果——
    有人發現了賴禿子和那個虎哥的屍體，報到縣裏派出所。
    派出所經過調查，得知那晚賴禿子和虎哥原本的打算，是去對付她的。
    結果卻雙雙死在了賴禿子家，而她，也成為了最大嫌疑人。
    做著最壞打算的張春暖，麵無表情地跟在小三子身後，往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春暖姐……”王冬雪擔憂地要跟上，卻被桂花嬸子拉住了。
    “冬雪，你別去，咱們去找華成，讓他去禮村肖家報信。”
    王冬雪兩隻手緊張地絞在一起，“對、對對，去春杏姐家報信，還有、還有，讓我的五個哥哥一起來！”
    鄉下人就算去縣城，也不會往派出所門口湊。
    那地界，天然讓他們心生敬畏。
    更不用說現在竟然還有公安上門點名道姓找人了！
    頓時，這個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山腳村。
    正腆著微微隆起腹部的李碎嘴聽到了，呸了一聲，往堆糞池裏吐了一口痰，得意道：
    “賤人！狐狸精！你也有今天！”
    要不是手上的工作還沒做完，她真想趕緊跑回家去看張春暖的熱鬧！
    再說張春暖回到沈家，剛進院門，就看到一個上衣白色，下裝藏青色，戴著平頂大簷帽的年輕人正在院子裏轉悠。
    聽到有人進門的聲音，銳利如鷹隼一般的眼神看了過來，如同正要撲食的金雕。
    張春暖先是看到了那人的眼睛，而後才看到他的長相。
    好鋒利的一張臉！
    國字臉，懸膽鼻，眉上雙骨隆起，顯得一雙眼尤其深邃。
    殷光赫隻看了張春暖一眼，目光便平平地移開，好似剛才用看獵物似的目光盯著她的人並不是自己。
    隻是在無人看見的地方，他的手心不由自主地開始冒汗。
    這是他從小到大的毛病，隻要一緊張，手心就會冒汗，然後就是心跳加速，臉和耳朵一起變紅。
    怎麽都沒人告訴他和師傅，喪夫的張春暖長得這樣好看？！
    殷光赫本以為本案的嫌疑人即使不是徐年半老，也不該是這樣一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模樣。
    誰知……
    不對啊，那他們隨大隊領導來時，被叫去找人的小孩又是誰？
    張春暖朝殷光赫點點頭，隨後走進堂屋。
    此時堂屋裏坐滿了人，除了之前打過照麵和交道的大隊領導外，還多了兩個不認識的人。
    其中一個，身上的穿著與院中那人一樣，隻是年齡要更大一些，看起來差不多四十歲的樣子，眉心有著深刻的“川”字，很是嚴肅。
    而另一個人……
    張春暖看了一眼坐著那人空空的兩條褲管，狀若平常地移開目光。
    這位應該就是隊裏的會計了吧！
    想不到第一次見麵竟然是這種場麵！
    率先開口的，是周立學。
    “小三子，你跑得真快，我本來還想著叫你幫倒杯水來呢！”
    小三子還是年紀太小，剛進堂屋見到如此嚴肅的場合直接愣住了，還把殷光赫堵在了大門外。
    “小三子，去給各位叔叔伯伯，還有你幾個爺爺倒水。”
    此時張春暖已經冷靜了下來，淡定自若地指使小三子幹活。
    “啊？好，嬸娘我去了！”
    突然被叫道名字，小三子打了個激靈兒，快速鑽進了廚房。
    終於得以走進堂屋的殷光赫邁開的腳微不可查地頓了一下。
    原來隻是嬸娘啊！
    見到正主來了，民兵連長聶連長與村支書和村主任對視一眼，隨後輕咳兩聲，將此間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張春暖同誌，你不用緊張，公安同誌隻是來了解情況的，你如實說就行。”
    張春暖點頭，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我……”
    “哇哇哇——”
    她剛開口，兩道足以掀翻屋頂的嚎哭聲直衝雲霄。
    張春暖無奈扶額，一早上沒見著自己，兩位小祖宗生氣了。
    她歉意看了在場所有人一眼，說道：“對不住了，我兒子女兒哭了，能不能讓我先去看看他們。”
    正說著，小三子端著托盤走出來了，張春暖補充道：“各位領導先喝水，我去去就來。”
    話畢，她囑咐小三子給眾人倒水，腳步焦急的走進房間，
    屋裏，兩個小祖宗正在床上蠕動，像兩個白胖的蟲蟲。
    走近一看，兩小臉上都沒有淚水。
    純純的光打雷，不下雨。
    張春暖把兩個孩子輪番抱著哄了兩句，“媽媽現在有要緊事，你倆都乖乖的，今晚就能吃neinei，懂嗎？”
    自從滿6個月，張春暖就給兩小斷奶了，開始給他們吃營養豐富的輔食，隻在晚上給他們喝點羊奶。
    “呀——哇哇呀——啊啊——”
    張春暖聽不懂他們的嬰言嬰語，在兩小臉頰上親了一下，就走出了房間。
    回到堂屋，她看了一眼站在沈老爹身後手足無措的小三子，揚聲說道：
    “小三子，你幫嬸娘看著弟弟妹妹，別讓他們掉下床。”
    “誒！好！”小三子如蒙大赦，迅速躥進了房間。
    “耽誤各位領導的時間了，是要跟我了解什麽情況？”
    張春暖也撿了個凳子坐下。
    她在自己家，又不是犯人，沒有不讓坐的道理。
    站在自家師傅身後的殷光赫看到他的動作，劍眉微挑。
    好鎮定的女同誌！
    那中年公安緊盯著張春暖的臉，問道：“女同誌你認識賴禿子和鄭虎嗎？”
    張春暖先點頭，然後又搖頭，說道：
    “賴禿子我見過，還跟他發生過衝突，鄭虎子不認識，完全沒聽過這個人。”
    “什麽衝突？”殷光赫也緊盯著張春暖的臉。
    張春暖與他對視，唇瓣微啟：“他要對我耍流氓，我就用鋤頭鋤了他！”
    真是明知故問！
    中年公安突然插話：“他死了，和鄭虎一起死在賴家。”
    張春暖目光下移，看了過去，疑惑的眼神好似在說：“然後呢？跟我有什麽關係？”
    “據他們的同夥招供，當天晚上他們本來是要去你家報仇，但是去了你家發生了一些事情，你能說說當時的情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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