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邁開腿，撒歡似地往前跑，轉眼就來到了1965年9月10日。
    又是一年中秋。
    鐵牛山上沈家院子裏，時不時傳來女人的咆哮。
    “沈十七，沈八月，你們又野哪裏去了！”
    張春暖正在家裏寬敞明亮的廚房揉麵準備烤月餅，扭頭的功夫，提前炒好的紅豆沙就少了三分之一。
    碗裏兩個清晰的小手印，表明偷吃的人就是家裏兩位小祖宗。
    院子裏魚塘木橋上，兩個小豆丁正排排坐著。
    紮著兩個小揪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一邊舔著手上的紅豆沙，一邊指控旁邊留著西瓜頭的小男娃：
    “沈十七都怪你抓了那麽多，媽媽她才會發現的！”
    西瓜頭男娃將手裏一大坨紅豆沙掰出一半塞到小女娃的手裏，嘴上卻不滿道：“沈八月，我是哥哥，你不能叫我名字，要叫哥哥！”
    看著手心裏多出的紅豆沙，沈八月笑眯了眼，甜聲道：“哥哥真好～”
    兩小就這樣坐在木橋上，看著自家親媽拿著擀麵杖從廚房衝了出來。
    “哥哥，要是媽媽抓住了我們，要打我怎麽辦？”
    “八月乖，媽媽抓住了你就說是我偷的。”
    “哥哥真好～”
    耳力驚人的張春暖一下就聽到了兩小商量著欺騙親媽的話，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好啊，偷吃了還不算，還想撒謊騙老娘！
    張春暖當下便調轉方向，直接衝上木橋，把倆小逮住，扭到院牆處罰站。
    “你們給我好好反省！沒想明白哪兒做錯了，今晚不許吃飯！”
    言罷，張春暖又衝回了廚房，她鍋裏還鹵著肉，可不能因為這倆小兔崽子搞砸了。
    陷入忙碌中的張春暖很快就把被自己罰站的兩個小家夥拋在腦後。
    一個小時過去了，沈八月動了動小腳，扁著嘴一屁股坐在地上，完全不管她身上穿著的是自己最喜歡的小鴨子褲子。
    “嗚嗚……哥哥，我腳好痛痛！”
    沈十七四下環顧，見周圍都沒人，連忙邁開小短腿跑過去，伸出小手揉著自家妹妹粗粗短短的小腿。
    “八月乖，不哭，哥哥給你揉揉就不痛了。”
    他記得爺爺肩膀痛得時候，三子哥哥就是這樣揉揉的。
    沈八月眼裏含著兩包淚，可憐巴巴地說道：“嗚嗚……媽媽說我們不反省就不讓我們吃飯……”
    “不怕，等爺爺回來了，咱們告爺爺去！”
    “可是上次哥哥你把龍狗蛋打哭以後，爺爺就說要媽媽好好教育你。”
    “爺爺什麽時候這樣說過？”
    “就是龍狗蛋他媽來家裏讓咱媽賠醫藥費，但是被咱媽丟出去那天。”
    “哼！還要教育我，明明媽媽比我還愛打架！”
    沈十七話音剛落，就聽不遠處院門被拍響，他小聲朝廚房方向喊道：“媽，有人拍門，我去開門咯！”
    廚房與此處的距離不近，忙碌中的張春暖根本聽不到他的喊聲。
    沈十七得意地扶起妹妹，小手一揮，“妹妹，咱家去開門！”
    “可是媽媽讓我們在這裏罰站。”
    “別怕，哥哥帶你走的。”
    兩個小豆丁邁著四方步來到院門處，沈十七大著膽子，問道：“誰在外邊拍門啊？”
    周立學站在沈家院門外，聽到裏邊稚嫩的問話聲，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是十七小娃啊，我是你立學伯伯，快開門讓我進去。”
    “立學伯伯？我和妹妹沒有這個伯伯啊！你是不是壞人？是不是拍花子的？我媽力氣可大了，你別想抓走我和妹妹！”
    周立學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了，也不知道春暖是怎麽教出的小娃，明明跟自家外孫子一樣大，卻鬼靈精怪得讓大人都頭疼。
    他捏了捏眉心，無奈道：“我是你栓子伯伯，不是壞人，乖十七趕緊開門，我找你媽有急事！”
    院門內，兩顆小腦袋湊在一起嘰嘰咕咕商量著。
    “哥哥，他說他是栓子伯伯，咱們塊開門吧！”
    “他剛才還說是立學伯伯呢！撒謊騙小孩的都不是好人！”
    “可是他說找咱媽有急事……”
    “咱媽早上說了，今天過節，沒事不要找她，有事更不要找她。”
    周立學站在沈家院子外，見院門遲遲不開，心裏很是著急。
    大隊裏消息來得晚，偏偏在八月十五過節這天突然來了通知。
    他今天不得把事情解決，明天人來了住哪兒都是大問題。
    正著急上火，在沈家院子外開回走動的周立學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回頭一看，是背著背簍的沈老爹，在他身後，是同樣背著背簍的小三子。
    “叔你終於回來了！”周立學欲哭無淚，看著沈老爹猶如看到了救世主。
    “栓子啊，你咋沒進院子？”
    沈老爹的話音剛落，周立學就聽到了院門被打開的聲音。
    他剛想說話，兩個小豆丁就從院門打開的縫隙中鑽了出來，撲向沈老爹。
    “爺爺，你終於回來了！”
    “爺爺，媽媽生氣了，罰我和哥哥站牆角，還說不讓我們吃晚飯，嗚嗚……”
    “你倆犯了錯，還好意思跟爺爺告狀！”
    聽到院門處動靜的王心昱過來查看，剛走出院門就聽到沈八月在跟沈老爹告狀。
    王心昱，就是王立軍的妹妹。
    在三年前由張春暖以遠房外甥女的身份收養並改名為王心昱上了沈家戶口。
    自那以後，王心昱便將張春暖的話奉為圭臬。
    “玉姐姐……”沈八月扁著嘴撲向王心昱，哭唧唧道：“我和哥哥知道錯了，你別告訴媽媽。”
    王心昱心中一軟，摸了摸她頭上的小揪揪，對周立學說道：“立學伯伯進屋說話，嬢嬢馬上就忙完了。”
    說著，她彎腰抱起沈八月轉身走進院門。
    進了院子後，王心昱把沈八月放下，先去了一趟廚房，把周立學來家裏有事的消息先跟張春暖說了一聲。
    然後手腳麻利衝了一杯糖水，端著跟在張春暖身後，進了堂屋。
    剛把水遞給周立學，就聽到張春暖問道：“立學大哥來家裏是有什麽緊要的事情嗎？”
    她這麽問也正常，畢竟是過節的日子，眼看著天色也不早了，哪有在節日當天快吃晚飯的時候上別人家的。
    周立學也不急著喝水，看了看張春暖，又看看沈老爹。
    王心昱見狀便拉著十七和八月，正想叫上小三子一起離開。
    不料周立學見小三子要走，連忙說道：“小三子留下，這事兒說起來跟你也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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