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天，村裏人都知道鐵牛山下新建的泥屋子裏住進了三個人，而褚自明三人的菜地也開墾播種完畢，他們也正式開始上工。
    這天夜裏，仍是晚上九點的時候，張春暖夫妻兩再次來到泥屋子。
    隻是這次他們沒帶任何東西，進了泥屋子沒幾分鍾，就走了出來。
    隻不過進屋時是兩個人，出來時已經變成了三個。
    三人抹黑往村中間走，路上，張春暖小聲地說著話：“我們現在就去老周家，他們家在村裏條件不錯，大叔年輕時是山腳村的村長，村裏的生產隊長，是村長大叔的侄子。”
    褚自明將她的話記下，心中感激。
    本來小張是不需要把老周家的情況介紹得如此詳細的，想來是在給自己指點。
    老周家在村裏地位不一般，與這一家子交好，對自己和明大哥單大姐有好處。
    張春暖白天時已經跟老周家通過氣了，過來剛敲響院門，門便打開了。
    開門的是周建軍，他手裏端著一盞油燈，低聲道：“來了快進去吧，冬雪在屋裏。”
    因為老周家就在村中間，四周都有人家，所以張春暖沒多寒暄，領著褚自明就進了王冬雪的房間。
    房裏，桂花嬸子、桃花嫂子，秀娟嫂子婆媳三人都在，正陪著王冬雪說話。
    三人循聲望去，見到進門的張春暖和她身後跟著的褚自明，都迎了上去。
    桂花嬸子看了褚自明一眼，眉頭不自覺皺起，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麽，卻終究沒有說出來。
    她不想讓一個男人給自家兒媳婦看身體，尤其還是生娃的事。
    在她年輕那會兒，別說叫男醫生給看病了，就連生娃兒的時候都不讓男人進產房的。
    可是春暖說的話也有道理，眼看著冬雪越來越不好了，她再把著這些老忌諱，回頭真出事了，她怎麽跟遠在北地的小兒子交待。
    桂花嬸子努力提起嘴角，隻說了聲“麻煩醫生。”，便走出房間，順帶關上了門。
    楊桃花和吳秀娟沒有出去，跟褚自明打了招呼後就站到了一旁，不妨礙看病，也能看見王冬雪。
    “春暖姐你來了。”王冬雪青白的臉上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說話的聲音很輕，最後一個字的氣息更是又短又輕。
    張春暖走過去握住她的手，柔聲寬慰：“嗯，我來了，讓褚先生看看。”
    言罷，她鬆開手，讓開位置給褚自明，退到床頭的位置，眼睛一直看著王冬雪。
    褚自明走到床邊坐下，伸出右手，“別緊張，我給你把把脈。”
    “春暖姐”王冬雪看向張春暖，見她微笑點頭後，才顫顫巍巍地伸出右手。
    過了一會兒，褚自明又說道：“另一隻手。”
    左右手的脈象都看了後，褚自明朝王冬雪笑了笑，說道：“孩子很好，好好養著吧。”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給了張春暖一個眼神。
    二人走出房間，門外除了周浩然外，還守著村長大叔和桂花嬸子。
    “醫生，我兒媳身體怎麽樣”
    “醫生，冬雪和肚裏的娃兒還好嗎”
    麵對二人急切的詢問，褚自明沒有回答，隻低聲說道：“我們最好換個地方說話。”
    張春暖看向房門，似乎想要透過實木門板，看見裏邊床上躺著的瘦弱女子。
    “春暖。”
    “啊”
    張春暖回過神，看向站在身旁的周浩然，“怎麽了”
    “沒事，咱們去堂屋說話。”
    眾人來到堂屋，剛坐下，周翠芬姐妹倆就端了糖水來。
    張春暖接過水，並沒有喝，看褚自明已經一連喝了半杯水後，才焦急地問：“褚先生，冬雪的情況嚴重嗎”
    雖然褚自明沒說，但看他的神色，張春暖就知道王冬雪很不好。
    “這個孩子，不該留的。”褚自明握著水杯，歎氣道：“若是在市醫院，我還有七分把握——”
    “嗚都怪我！”桂花嬸子聽了半句，就哭出聲來。
    這些日子家裏她跟小兒媳相處的時間最多，冬雪的狀況，沒有比她更清楚的了。
    正是因為清楚王冬雪的這一胎懷得有多受苦，她心裏的壓力才會日複一日的增加。
    現在聽到據說是市醫院院長說不該留下這個孩子時，桂花嬸子再也頂不住內心的壓力，哭著直接撅了過去。
    堂屋內頓時亂作一團。
    好在有醫生在，褚自明把了脈後便收回手，指點著張春暖給桂花嬸子掐人中。
    過了一會兒，桂花嬸子便悠悠醒轉過來，恍惚了幾秒，拍著大腿再次哭了出來。
    她才哭了兩聲，就被村長大叔罵失了聲，“哭什麽哭，你是想叫冬雪和左鄰右舍都聽到你的哭聲嗎本來冬雪身體就不好了，你還來添亂！回房去！”
    桂花嬸子抽泣著在孫女的攙扶下回了房。
    “褚醫生，你就直說吧，我兒媳還有得救嗎”村長大叔睜著眼看向褚自明，一眼都不敢眨。
    “有救。”褚自明沉吟許久，才說道：“但是你們要做最壞的打算”
    他話還沒說完，村長大叔便赫然打斷他的話，斬釘截鐵道：“我們保大！”
    褚自明愣了一下，擺擺手，“還沒嚴重到那個份上，隻是現在還沒到生產的時候，具體情況得到時候再看，到生產前的日子，要盡量將產婦的身體素質提升上去，否則到時候我怕她會在生產途中脫力。”
    說到這裏，他話頭一轉，“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們作為家人，能考慮將產婦提前送去醫院，以防生產的時候出現意外，需要剖腹。”
    張春暖坐在一旁認真聽著，心裏十分讚同，卻沒有說話。
    他們都知道送去醫院更保險，但就王冬雪現在的身體狀況，連床都下不了，還怎麽送去縣醫院。
    離開老周家時，深深的無力感讓張春暖異常沉默。
    行到半路，褚自明終於開口說道：“雖然條件不允許，但如果有一套手術工具，屆時要真有個萬一，必須剖腹，我可以動手。”
    張春暖問：“您有幾成把握我說的是母子平安。”
    “五成吧，隻是按照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就算順利生產，無論是她還是孩子，情況都不會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