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遊村，下起細雨。
    就像老天開了眼，給予幹枯的羅特斯一點溫柔。
    又或許是不忍畫麵的殘酷，衝刷滿村的鮮血。
    隻是老天又不敢打擾這一片寧靜，故而下得小了些。
    羅特斯有點回答不上小寧的問題。
    仙爺…
    使徒在世上孤獨的，所謂的信徒也都是被自己精神操控的玩偶。
    仙這個字眼，與它距離太過於遙遠，遠到是來這個世界，才從異人的腦子裏搜出來的字眼。
    那是受人敬仰的身份，而使徒是受人畏懼。
    “你好厲害…一定就是了吧，我是出馬仙的小寧。”
    小寧的靈魂純粹，見過那麽多人類肮髒的靈魂，這是有史以來見過最幹淨的。
    和林秀比起來，截然相反。
    一黑一白，倒像個太極。
    “你…來做什麽。”
    羅特斯有所預感，卻還是問出口。
    “來抓…請你呀，外邊的大哥哥說，你可以做我出馬仙的仙爺，有你在，那什麽拘靈遣將都不用怕了。”
    單單是無比虛弱的羅特斯，靈魂之力都有幾層樓那麽足。
    人類根本不能與之媲美，這早超出了認知裏仙爺的極限。
    所以小寧在說請的時候，兩眼冒光，興奮不已。
    這種興奮十分簡單，就是單純的覺得自己會因為羅特斯的存在，變得很牛逼很牛逼。
    到時候就可以登上出馬仙的位置上，過上她的小日子，又威風又休閑。
    所有人都得崇拜她。
    哼哼，本小姐要當天下第一了，林秀大哥哥也得讓個位！
    這些神情在靈魂體質的情況下，無處躲藏，盡數落入羅特斯眼裏。
    本不該有的同情心，在使徒心中滋生。
    “你知道，這麽做…會怎樣嗎？”
    “嗯？會變得很強啊！啊？該不會是騙我的…”
    小寧的興奮勁能在一秒鍾升起，也能在一秒鍾墜落。
    “沒騙你，但代價，是巨大的，你可能不再是你。”
    羅特斯清楚，林秀沒有說全…
    有些話，林秀不說，它想提。
    從沒想過，自己的最終夙願，是要犧牲這樣的小女孩。
    眼前的小女孩，不過是一個容器。
    除了那位能看穿真相的使徒，沒有其他使徒會在意人類的生死。
    羅特斯也不例外，雖說同情，可也隻是感慨。
    小寧的世界觀極其簡單，不懂所謂的巨大，是有多大。
    她能想到的，就是當年為了修行出馬仙的各種絕技，夜不能寐，食不能香。
    最辛苦的時候得像上班一樣九九六。
    這樣的痛苦，換來一隻強大的仙爺…似乎不虧？
    糾結了片刻，還是點下了頭。
    這一下點頭，讓出馬仙從此站出江湖，成為不可一世的門派。
    甚至萌發出家族。
    當然，這些好處都來自未來。
    巨大的代價，卻是現在需要付出的。
    龐大的精神力一點點包裹小寧。
    小寧心中一動，出馬仙的供奉之道，在她靈魂身上流轉。
    “神奇…”
    羅特斯暗自驚奇，小小的人類竟有這等智慧。
    將供奉的信仰用於建立與仙爺的聯係。
    而聯係一旦完成，自身就成了鬼神般的存在。
    可以遊離身軀，脫離海水。
    小寧的天賦很好，從頭到尾沒有出半點差錯，功法在她手上運行得十分順暢。
    一重，二重…
    直至建立起聯係之後。
    接下來就是用炁，一點點供養出完整的仙爺狀態。
    炁…慢慢消耗。
    一半的炁沒了。
    有些許吃力。
    上次這麽吃力，還是扇僵屍兜的時候。
    誒？
    炁見底了。
    丹田處的炁開始供不應求。
    小寧好奇的抬頭往上看。
    羅特斯的靈魂依舊存有一大截。
    這招式她不是第一次用，先前出馬仙的幾位仙家，她都試過了。
    雖說仙家都沒有願意的，但是整個供養過程隻是消耗了她一半左右的炁。
    像現在這種情況，從未出現過，以至於她不知道，如果炁沒了。
    儀式還沒完成，會怎樣。
    不過很快就知道了，因為已經沒了…
    醇厚的靈魂感到一股吸力。
    一點點液體般的靈魂開始代替炁，運行這個過程。
    儀式還在繼續，小寧大腦一片空白。
    嗡——
    這是為什麽？
    好暈，好痛，好想停下。
    奈何小寧再怎麽掙紮，都是徒勞。
    靈魂開始變得破爛不堪。
    原先純白無瑕的狀態被灌入越來越多渾濁的液體。
    在外人眼裏，她小巧的身體在無規律的抖動。
    渾身煞白一片。
    腦子裏灌進越來越多不屬於自己的記憶。
    撕裂的痛楚好像呐喊出來。
    可連嘴在哪都找不到了。
    隻有一雙空洞的眼睛，眼睜睜看著羅特斯享受自己的靈魂。
    無比難受，就像是公交車上擠滿了人，就轉身都變得奢侈一般。
    好想睡過去……
    好痛，好累，渾身上下都像是被電鋸一點點削下來似的。
    在她臨睡之際，羅特斯的聲音再次傳來。
    “幫你剔除所有雜質，就當是你對我供奉的贈禮吧。”
    羅特斯的身體徹底軟趴，沒有半點生命的氣息。
    而原先站都站不穩的小寧，樹立在羅特斯屍體前，身體在刹那間就恢複了體力般。
    手輕輕撫摸，喃喃道：
    “這就是我死去的模樣麽？”
    夏禾：！？
    “嘶…”
    倒吸一口涼氣，瞳孔緊縮。
    這是她聽過最駭人的話。
    眼前…柔弱的小女孩，莫非已經…
    一股惡寒直襲後頸，雞皮疙瘩隨即而起。
    早知道林秀的心足夠硬，但沒想到，能這麽硬！
    一位十八歲的女孩，這樣清純的性格…
    竟然下得了手。
    全性迎來的，是有史以來，最冷血的掌門！
    “別害怕，她最純粹的內核完好無損。”
    羅特斯已然能讀出她心裏的震撼。
    但它不是反駁她的想法，就連貴為使徒的自己，都被林秀這一手心狠手辣，給震懾到。
    林秀有些意外，看著小寧眼裏還閃動著許多複雜的情緒。
    有痛苦有不解，有恨意，甚至想死。
    這都不是來自羅特斯，使徒是沒有這麽豐富的感情的。
    忍不住讓人想要稱讚一句：
    “沒想到，使徒還會仁慈。”
    小寧就是容器！
    林秀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讓她活著。
    這一切，都是為了讓羅特斯能夠以仙爺的身份，存於世！
    沒想到眼前的小寧竟還能保有一絲意識，這無疑是與羅特斯一起成仙了。
    看到林秀眼裏展露出，小寧是因禍得福，借著使徒之力成了仙。
    羅特斯才能真正感受到，林秀的可怕之處…
    小寧稚嫩的嘴中，輕聲說：
    “你才是真正的‘使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