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霸道王爺俏王妃(30) 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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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瀾接住蕭明之滑落的身體, 將他打橫抱了起來,“項先生來了嗎?”
說完沒等到回答,餘光一瞥, 從影一到影十一, 今日當值的影衛站在原地與他大眼瞪小眼。
將軍當麵被打暈, 他們是該看著呢,還是該看著呢……
在影一的印象裏, 謝瀾通常是從容不迫的,談笑間將人坑得連底褲都不剩, 從未露出過這般凜冽駭人的表情。
他摸了摸鼻尖, 準備腳底抹油開溜,把攤子留給影十一這個傻白甜, “回世子,應該快到了,屬下這就去把人接來。”
謝瀾什麽都沒說, 抱著人回房了。
影十一心事重重跟在後麵, 急得直抓頭發。
項荀來時,外麵下起了暴雨,黑雲罩頂, 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他提前帶了燙傷膏, 仔細把過脈後,又開了幾貼凝神靜氣的藥。
屋裏燃起了燭火, 謝瀾洗淨手, 蘸取藥膏一點點塗抹在蕭明之右手被燙到的地方,後者額頭浮起一層薄薄的汗,眉頭緊皺,連夢中也不安穩。
蕭明之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個大雪天, 積雪沒至膝蓋,將所有見不得光的罪惡掩埋。他帶著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踏過萬丈冰原,行至浮駝山腳下,用手挖開雪堆,試圖找出一點父兄留下的痕跡,玉佩,長劍,哪怕是一件撕壞的衣角也好。
可是沒有……
覆滿白雪的山巔猶如吃人的巨獸,把與他血脈相連的至親吞吃入腹,什麽都沒留下。
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下巴滑落,融進雪裏,蕭明之始終低著頭,不敢讓其他人發現。後來他的手生了凍瘡,磕碰到冰冷堅硬的山體,滲出血來,被蕭懷雍曾經的下屬們強製帶了回去。
他拚命踢打,他嘶聲怒罵,他哭著求著要留下,都無濟於事。
他自以為找到了真相,誰知卻被幕後凶手蒙在鼓中整整兩世,父親、兄長……還有鬱鬱而終的母親,他們會不會怪他沒用……
蕭明之將自己蜷起來,喉間溢出一點低低的嗚咽,齒關戰栗,狠狠咬著下唇不肯鬆口。
他如同一隻重傷瀕死的小獸,故作凶狠,呲著牙嚇跑一切想要靠近的人,躲在角落舔舐傷口。
謝瀾心髒像嵌了根軟刺,取不出,拔不掉,鈍刀子割肉似的疼。他用力攥住那隻塗滿藥膏的手,避免二次碰傷,隨即翻身上床,和衣抱住了他。
蕭明之本能抗拒,大約嗅到了熟悉的百濯香的味道,掙紮的力道跟著小了幾分,後脊微微顫抖,整個人如一根繃緊的弦,稍有不慎就會斷裂。
謝瀾撥開一縷黏在臉側的發絲,指尖掠過他血肉模糊的唇瓣,費了點力氣,才打開閉合的齒關,用指尖抵住,不讓他咬傷自己,“噓——”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蕭明之夢魘纏身,無知無覺,下意識咬了下去,嚐到血腥味又驀然鬆開,拿舌尖輕輕舔了一下。
直到他漸漸平靜下來,謝瀾才收回指尖,重新將人抱進懷裏,掌心一下下沿著脊背輕撫,揉搓著緊繃的肌肉。
但收效甚微。
謝瀾記得蕭明之身上有他存放的一絲精神力,於是調整姿勢,與他額頭相抵,嚐試用精神力安撫。
遠遠看去,淺金色光芒宛若隻碩大的繭,將相擁的兩人包裹其中。
謝瀾吻了吻他眉宇間的細微折痕,溫聲軟語的安慰,“別怕,沒有人怪你……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一次不行,他就說兩次三次,說到對方能聽進去為止。
謝瀾本以為自己一定睡不著,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跟著睡了過去。
再度醒來,已是酉時。
正常人睜開眼睛發現有人一錯不錯地盯著自己,且不知看了多久,都會有些害怕,謝瀾皺了皺眉,緩過晝夜顛倒帶來的頭痛後,拿過他右手檢查了一番,很自然的問,“還疼嗎?”
蕭明之沉默不語,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唯有神色變來變去,證明他還是活人。
謝瀾也不介意,撩起衣袍下床,“餓不餓?”
蕭明之微微點頭,嘴上道,“不餓。”
他察覺怪異之處,蹙眉自言自語,前後語氣相反,分明是兩個人格在對話。他們本該契合,如今卻對立起來,誰都不讓誰。
主人格一個勁拆台,“你明明餓了,為什麽要說謊?”
惡人格冷笑一聲,眼尾微微眯起,“分清楚,那是你的肚子在叫”,他記起白日發生的事,唇角勾起的弧度明明在笑,卻像是在哭,“大仇未報,本王食不下咽。”
他的仇人有三,燕帝和賢國公已經死了,西戎王卻活在世上。
兩個人格一齊沉默下來,惡人格一直留意著謝瀾的表情,觀察他是否有惱怒、不滿等負麵情緒。
屋外守著的姝曲聽見響動,輕手輕腳敲了兩下門,隔著屏風問,“世子,藥在灶上溫著,要現在喝嗎?”
謝瀾應了聲,在床邊落座,“嗯,送進來吧。”
“拿走,本王絕不喝這種東西”,惡人格冷冷睨著他,學熊孩子鬧起了脾氣,“王府什麽時候輪到世子說了算了?”
“你忘了,不久前我們才成過親,他也是王府的半個主人”,主人格一開口就把人氣個半死,偏偏他異常認真執著,叫另一人格不好意思反駁。
心病還須心藥醫,源頭未除,灌再多湯藥也無用,不喝便不喝罷。
謝瀾把碗擱在一邊,係起垂落的帳幔,讓暖色燭光映了進來,“將軍可是生瀾的氣了?”
蕭明之被怒氣衝昏的大腦慢慢冷靜下來,後知後覺想起對方壓根不清楚自己‘一體雙魂’的事,頓時慌了神。
怎麽辦……
他會不會把自己當成怪物?
“怕什麽”,惡人格發出一陣病態的低笑,如老母雞護雞仔一般,把所有過錯都攬到了自己身上,“生你氣的是本王,可不是那個慫蛋。”
他話裏話外都在暗示著什麽,不屑於偽裝,竟直接承認了,後麵還跟著一串主人格的小聲抗議,例如‘我不慫’之類的話,叫人不知該說什麽好。
想象中的震驚或恐慌都沒有發生,謝瀾神色平靜,抬手替他攏好散開的衣領,“將軍說笑了,你們二人共用一個身體,心情自然也是一樣的,隻是另一人心善,不願說罷了。”
“況且,將軍總要給瀾一個自我剖白的機會。”
蕭明之靜靜看著他,眸光變換。
謝瀾道,“瀾曾說過,此生絕不背叛,我和將軍是一體的,無論以前還是現在,都沒有對立一說。”
對於西戎王那個便宜爹,不管是他還是原主,都沒有孝順的意思,蕭明之想怎麽做他都不會攔著,甚至還能順手幫一把。
這樣的想法,在古代可謂大逆不道。
蕭明之眼神茫然不解,“……為什麽?”
謝瀾刮了下他的鼻尖,想了想又刮了一下。
兩個人格,雨露均沾。
他攥緊蕭明之未受傷的那隻手,緩緩念出婚帖上的一段話,“風雨不離,盛衰不棄,此間含義將軍可能明白?將軍隻管做想做之事,任何後果瀾都願一同承擔。
再者說,生我養我的是母妃,和西戎王沒有關係……哪怕有一天西戎徹底淪為燕的附屬,隻要善待那裏的百姓,便足夠了。”
因為不能失去王妃身後的勢力支持,西戎王明知六歲稚童孤身入敵國會有怎樣的下場,還是把原主送來了。
原主出生時,他或許也曾抱著哄過,也曾寄予厚望,隻是這份喜歡遠不及權勢動人。
他可以擁有無數玉雪可愛的孩子,王座卻隻有一個,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原主不過是一枚隨時可拋棄的棋子罷了。
蕭明之無意揭他傷疤,眼底猩紅褪去,變得清澈起來。
他小心翼翼觀察了一下謝瀾的表情,心中懊悔又不知所措,伸手摟住了他。
兩具同樣傷痕累累的軀體抱在一起,無比契合。
謝瀾用最溫柔又不容拒絕的方式,暫時撫平了他內心翻湧的恨意,惡人格心甘情願的潛了下去,把掌控權還給主人格,就連幸福指數也恢複了從前的數值。
謝瀾指尖滑過他柔軟的發絲,斟酌著開口,“將軍先前說,有機會帶我去見爹娘,如今還做數嗎?”
蕭明之搭在他肩上的手猛然收緊,並隱隱發顫,良久才答道,“自然算數。”
謝瀾獎勵似的親了親他的唇角,“那就好。事情既然是我提出來的,不如也由我來安排,如何?”
蕭明之眼眶驀地紅了,睫羽簇簇發著抖,喉嚨抑製不住的發出輕而細的哽咽,極力控製才勉強吐出一個“好”字。
謝瀾靜靜等了一會兒,肩頭果然蔓延開一陣濕意,溫度灼人。
而窗外暴雨終於有了停歇的架勢,轉換為綿綿細雨。
有了計劃,謝瀾特意給燕瑾年寫了封奏折稟明此時,得到首肯後,收拾好常用衣物銀錢,擇一吉日,“拖家帶口”的出發了。
臨行前,他特意去天牢看了燕九瑜一眼,蘇氏一族隻剩他一個活人,當初專橫跋扈的寧王,筋脈俱廢,關在暗無天日的囚牢裏,整個人瘋瘋癲癲的,逢人就說,“大膽刁民,見了朕為何不跪?”
遇見脾氣暴的獄卒,少不了挨一頓揍,克扣飯食更是常有之事。
謝瀾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倒是蕭明之看著麵露忐忑的獄卒交代道,“好生照顧著,別讓他死了。”
後者深深埋下頭去,恭敬應“是”。
離開鄴京當日,燕瑾年親自將他們一行送至城門外,除了隨行保護之人,並未驚動其他官員。
他穿的常服,代表的既是大燕,也是個人,“屆時,請將軍替我向蕭老將軍上一炷香。”
燕瑾年隻正經了一秒,隨即小聲抱怨道,“都怪那群言官……”
他本想跟謝瀾一行同去,不知怎麽泄露了風聲,第二日朝堂之上,數名胡子花白的老頭冒死勸諫,一個兩個嚷嚷著要撞柱,才把他勸住了。
謝瀾看出他心中所想,寬慰一句,“陛下才登基不久,政務繁忙,脫不開身很正常,您的心意將軍和我都明白,等日後得空再來也不遲,不必急在一時。”
再耽擱下去恐誤了吉時,燕瑾年不再多言,拱拱手道,“此地一別,願諸位安好,來日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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