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幾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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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月山山頂,藏書樓前,林月和身後跟著的九色鹿,對摘星的菜園子反複打量,前者倒是隻看個新奇,後者卻是眼睛發亮。藏書樓中的摘星暗道不妙,急忙閃身出現在一人一鹿麵前。
林月行了一禮,“向前輩請教個事兒。”
家賊難防,這是摘星此時所想,不過臉上還是浮現笑意,“林院長所謂何事?”
林月從乾坤袋中拿出一粒暗灰色種子,說道:“我這兒有顆種子,不知道該如何種下。”
九洲草木一類修至虛境的極少,空桑長龍群山之中有幾位,林月初次遠遊所遇山神木是一位,隻是極少人知道罷了。林月欲種下老樹前輩所留的種子,摸不準其中有無禁忌,於是向摘星請教。
摘星伸出二指捏到眼前瞧了瞧,並未看出其不同之處,“這是?”
林月向依舊看著菜園子的九色鹿,問了一句:“九兒,知道老樹前輩是什麽品種麽?”
脖子已經伸到菜園裏的九色鹿隨口回道:“若方。”
林月不明所以,卻是看到眼前的摘星十分驚訝,迅速把種子還給了他。
“落仙坡的那位樹前輩?”
“是的,老樹前輩說這相當於他的分身,前輩知道該如何栽種嗎?”
摘星詫異問道:“那位前輩隕落了?”
林月點頭之後,摘星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說是分身錯也沒錯,其中有樹前輩的少許意識,但重新生長之後,會產生新的靈智,或許會保留樹前輩的記憶,或許不會,我也說不準……至於如何栽種,我也不知,直接種在土裏?”
“那就先埋土裏吧……”林月想了想之後,叫了聲九兒,便往回走,準備在山頂稍低處找一平地,先種下。
一人一鹿離開後,摘星看著幾葉綠油油的寬大葉片上的齒印,陷入了沉思。
……
藏書樓下百丈處,林月與九色鹿在一平地站定,此地有齊膝茅草,風過時簌簌作響,如層層淺浪。
他環望一周,對著掌心種子說道:“老樹前輩啊,你看看此地如何?土肥草深,綠意盎然,我覺得就不錯。”
九色鹿探著腦袋看看種子,又看看他,“樹爺爺回話了?”
林月把掌心湊近耳朵,聽了片刻,撇了撇嘴,與九色鹿相視一眼,“默認了。”
“哦……”
於是他清理出一圈土地,蹲下身去,隨意用手刨了個洞,將種子丟下,一邊填土,一邊念叨:“前輩你如此強悍,應該是可以順利發芽長大的……哦,您也別怪我沒把您種在山頂,那裏是晚輩書院的藏書樓……以後您也悠著點,看著長,別把藏書樓,或是山中建築給毀壞了……”
填平了土,他用雙手使勁兒按壓幾下,又把周圍一圈的散泥,堆成個一掌高的小土堆,起身拍了拍手,對九色鹿說道:“可以了。”
“不知道要多久才發芽?”九色鹿把頭湊在土堆前問到。
林月搖頭,“不知道……”
“那我每天都來看看。”
同樣低頭看向土堆的林月,忽然一屁股坐到地上,雙手撐著下巴,眼睛有些失神。
“你在想什麽?”九色鹿歪著頭問到。
“你說要是哪天這裏也像落仙坡一樣,被一個強大的人,或者精怪占據,那時我該怎麽辦?該把其他人送到哪兒去?”
九色鹿也匐身在地,“我不知道。”
……
時近日中,清風暫歇,陸子敬找到依舊盤坐在草叢中的林月。
兩人漫步到草地一側開闊處,俯瞰山景。留下已經睡著的九色鹿在原地。
“我準備動身去往澄和書院,請許院長來。”陸子敬首先開口。
林月似還停留在剛才的思緒之中,隨口稱謝,“那就勞煩師兄了。”
發現其異樣的陸子敬,用餘光瞥了他一眼,“師弟覺得九洲習武之人,是少是多?”
沒有來由的問話,讓林月摸不著頭腦,但還是回了句:“我覺得少。”
“為何這麽覺得?”
他想了想回道:“從問劍雲豐國,以及論道會聚集的習武之人來看,我覺得很少。”
陸子敬點了點頭,又問:“師弟覺得是何原因?”
“看天賦,看師承,看氣運。”
陸子敬把目光投向更遠處,扶月山之外,“昨日你說見著一位幾萬年前的前輩,我就在思考一件事情。”
林月偏頭看向自家師兄,“何事?”
“暫且稱幾萬年前為上古……從你的講訴中,上古時期,應是萬族林立之始,有人能修至道境,那到結境,甚至化境,或許都比現在容易得多……摘星前輩所說,古時結境隻有幾十位,如今虛境總的加起來不超過一百之數,這是否說明九洲,或再加上妖國,皆是呈衰落之勢?”
林月點了點頭,隨即又搖頭說道:“其中不乏武學路徑斷掉的原因。”
陸子敬看向他,又問:“為何會斷掉?上古時暫且不說,摘星前輩那個時代,是因為都去了天外天求化境。”
“師兄的意思是?”
陸子敬淺淺笑道:“此事先放一邊,我再問你一事,和家張掌教在論道會所說,已經確立‘陰陽’有對應,在尋找‘陰’的具體存在,按和家理論,也就是說九洲整體呈陽勢,是向上的一個態勢,以此來看,九洲應是興旺才對。”
“偏偏相反,九洲人族雖是一家獨大,依照各洲地界,總數卻是稀少,比如北五洲最小的守天洲,興旺繁盛之地,方圓三千裏,人口卻隻有百萬之數,更不用說其他洲了,這也是導致習武之人少的原因……我曾特意觀察過一座小城的人口變化,有些人家生了幾個小孩,吃喝不愁的情況下,定會夭折一半,整座小城人口數目,基本維持不變,但完全沒有達到它能承載的最大數目。”
陸子敬略作停頓,繼續說道:“再說習武之人,入境之後的道侶想要生育極難……”說道此處,他望向林月,“隻說人口之事,是不是也和武學路徑斷掉的原因有關?天地有定數,而這定數還越來越小了。”
林月忽然想起龍族空桑所說的“道意沉寂”,難道與此有關?他把此事說了出來。
陸子敬聽後沉吟片刻,皺眉說道:“這麽說這個猜想無錯,天地殘缺,道意沉寂,九洲不是興旺,而是衰落……”
隨即他又問向林月:“師弟有沒有覺得,九洲之人,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我的意思,不是說沒有殺人越貨、爾虞我詐的勾當,而是從整體看,人心複雜,卻也就如此。放在精怪身上亦是,其城府深心機多,看明了立場,也大概知道所為何事。”
他本想以自己所遭受的算計反駁,但轉眼一想,又確實如此,“說實話,我看讀書人典籍,其實總有一種內涵不多,文化不深的感覺,多是停留在淺顯道理上,或是所謂規矩上,彎彎繞繞,說來說去也就那麽回事兒……再回想我遭受的算計,有點藏著的陽謀之感……我想,與師兄所說的一致。”
陸子敬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沉默下來。這是他有過懷疑,但沒過多糾結的問題,根據自己近日所想,今日所說,再來思考林月的這句話,還真是有這麽個現象。
兩人的影子被各自踩在腳下,或是留些在茅草上,微微晃蕩。
“師弟,九洲怕是出了大問題啊……”一身文雅的陸子敬終於開口,難得有此種感歎。
林月也從沉吟中回過神來,注視自家師兄的眼神,點了點頭,“人口數目,浮在表麵的人心及文化根基,天地缺少的‘陰’,道意沉寂……我在想九洲將來會如何……”
“唉,山頂的那些人肯定發覺了此事,不知他們想如何應對?”他忽然問到。
陸子敬無奈一笑,“他們肯定是早就知曉了的,但到如今也還是沒什麽動作,想來隻能寄希望於登高之後,能看到其他路徑。”
林月撇了撇嘴,“哦,不能再稱作山頂之人了,如今都是山腰……”
“深淵斷橋出現變異精怪之後,注意力應該都在深淵斷橋了。”
林月在這點上有些疑惑,“師兄,你所說妖國之事,各家早早地就在準備,為何之前不曾聽你提過?”
陸子敬神秘一笑,回答道:“此事各家算有個非正式的約定:非虛境不說,免得擾了修行……師弟現在貴為書院院長,又長了不少見識,知曉此事利大於弊。”
“原來如此……”
他皺著眉頭想了想,又開口說道:“妖國的虛境可是不少,結境大妖也有數頭,總會有穿過深淵斷橋的那一天,九洲可能擋不住……”
“倒也未必,雖說大妖需多算一個境界,若是皆是失去了理智,其戰力肯定要比清醒時低些,九洲修為、戰力頂尖之人,不是你我能想象的,比如和家的兩位掌教、成崎觀老觀主,就是先生也不敢說能穩穩勝過,他們的戰力也要多算一個境界的……而且沒說要一對一……”
陸子敬突然止住了話,也皺起了眉頭,沉默一會兒才有開口:“怕就怕九洲的大妖趁兩敗俱傷之時,坐收漁翁之利,甚至是一開始就倒戈相向……”
“此事沒人和大妖溝通過?”
“有是有,口頭之約不一定作數。”
林月點了點頭,“也是……師兄今日為何會說到這些?”
雖說事關重大,但他的想法還是在如何守著扶月山,其他的,他現在無能為力,也就不去想了。
陸子敬見他突然問起原因,緩緩說道:“一是昨日師弟講訴的經曆,引起了一些思考,想同你探討一番,二是見你似有心事,我猜想也與剛才所說有關。”
林月輕輕歎了一口氣,“我所擔憂之事,是在麵對強敵時,如何守下扶月山。”他看向剛才種下種子的地方,“境界高如老樹前輩,嗯……他是結境,也是身死的下場。”
陸子敬聽後心中明了,“師弟,我覺得摘星前輩說得沒錯,師弟現在重心應在修行上,趁風平浪靜,提升自己修為,好過事事關心。如今書院不久之後就會走上正軌,說句不好聽的,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書院還不是照樣運轉著。還有你的兩位弟子,如雪的修行不用你操心,柳歲安還在煉體,你該沉下心,放在自己身上了。”
“師兄說得在理。”林月心裏豁然開朗,本來他自己就有此想法,但在別人口中說出來,似乎更能說服他。
“好了,我立馬動身,不作耽擱了。”
他行了一禮,“師兄走好。”
陸子敬離開之後,他卻收到了摘星的傳音:“林院長,憂慮本是常情,過度擔憂,或是一點沒有,都不可取,扶月山陽勢足,隻催人向上,你也要小心。”
他聽後愣在原地,說來還忘記了此事,扶月山的陽勢對心境有影響,輕易就會振奮人心,這難道也要防一防?
想不通關鍵,他索性禦劍去往山頂,找摘星當麵請教。
……
自家藏書樓內部林月還沒來得及看,此時他也沒甚心思仔細打量,粗看之下,隻覺得一樓高大寬闊,石壁與木頭組合,有些樸實厚重。
摘星在一樓中央處的桌前看書,見他進來,放下手中書籍,示意他坐下再說。
坐下之後,林月直接開口問道:“前輩剛才所說,是為何意?”
摘星先是告罪一聲,為的是聽到他與陸子敬的談話,隨後扶了扶白須,緩緩回道:“修行,修的是顆尋常人心,偏頗之後,心境、修為都會受到影響。”
“習武之人,奮發向上難道有錯?”
“無錯,奮發向上、無心登高,都是自己起的念,但在扶月山,受到外力影響,就不隻是起心動念那麽簡單了,說直白些,你會覺得是在被推著走,或會由此受益,也會因此墮了本心,其中影響,便是會產生心魔,所以才提醒院長,要小心些。”
“那其他人怎麽辦?”
“對其他人的影響沒有你大,他們修行慢些,有時間慢慢糾正,你身懷道意,會快上許多,一不注意就會毫無察覺地修至虛境,這很危險……哦,還有如雪,我看她修行也不慢,但其十分特殊,好像不受影響。”
林月皺眉問道:“可有什麽辦法?”
摘星搖了搖頭,“一勞永逸的解決方法是沒有的,就在一個守字,需時時自省。”
“受教了。”
今日他與兩人的交談,都是些大事,但似乎並無確切結論,或是決斷,不少的人生路徑也是這樣,關鍵的幾處,好像都是似懂非懂,混沌著,或是匆匆選擇一個方向就度過了。
對於修行登高,這就是走彎路,以九洲現今的情況來看,彎路還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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