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李老的細枝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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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摘星又是一番探討之後,出了藏書樓,已是黃昏時候,晚霞絢麗,清風徐來,他在山頂駐足片刻,便往山後居住之所禦劍而去,他想把剩下的兩件事一起辦完。
扶月山臨海右側,三兩棵高大鬆柏下有一個不大的院子,新葉灌木間,有青石板鋪成蜿蜒小路抵達院門,院牆的高度需要墊著腳才可以看見院子內部,林月在門前落地之後,先是伸著脖子往裏麵瞧了一眼,並未發現人影,稍作整理,才扣響了院門。
他先來拜訪的是問道書院餘掌教弟子,陳歡,此人是讀書人一脈的大弟子,身上還有個特殊職位,掌院,其身份差不多與書院院長相當,負責掌教口信的傳達。
片刻之後,院門打開,開門的是一位白衫白袍的中年男子,下巴有半圈短須,樣貌普通,看起來是位中中正正的讀書人。他主動跨出門扉,與林月行禮,“林院長。”
林月側了一步,回禮說道:“師兄,書院事務繁忙,未能在一早拜會,還望師兄見諒。”
九洲拜訪,需在清晨才合禮儀。
中年男子直起腰身時,瞥了一眼這位穿著成崎觀服飾的年輕院長,並沒有露出不快的臉色,而是微微一笑,溫和回道:“林院長方才趕回書院,理解的。”
說完之後,做了一個請進的動作,邀他進屋再說。
小院建造得十分樸素,用料是扶月山山石,以及李老運來的木材,半點看不出書院文雅氣息。
兩人在正屋一矮桌相對坐定,陳歡用自己隨身攜帶的茶具泡茶,林月則是打量著屋內陳設。
夕陽餘暉未能灑落進來,屋內稍顯昏暗,過分樸素的石牆上也沒張字畫,陳列又少,看著實在有些寒酸。
“林院長應是知曉我來的目的,我就先把幾位掌教的意思傳達給院長。”
林月收回目光,瞥了眼對方泡茶的動作,又看向眼前之人,“師兄請說。”
陳歡動作不停,緩緩講道:“林院長招攬客卿之事,幾位掌教放在台麵上的話,是再延緩臨月書院的正名時間,加上之前的,攏共一百五十年。”
這句話林月聽出了兩個意思,首先是還有不在台麵上的話,再者是其所說的“幾位掌教”,是包括自家先生的,不然隻會有放在台麵上的問責。
他坐著微微傾身,表露出順從態度,“合情合理,臨月書院願意受罰。”
陳歡停了動作,等著水開,看向他繼續說道:“私下的話,是在此期間,如果林院長不以讀書人身份自居,問道書院可暗中支助,書院該少的物資錢財,一樣都不會少。”
林月盯住對方眼睛,似要看出其所說之話的真假,可惜未能如願。他把目光放在矮桌上,皺起了眉頭。幾位掌教是何意思?說是脫褲子放屁也不為過。
陳歡麵色平靜,又補充道:“鄭掌教當時提了一句,說是林院長要招攬客卿,應下便是。”
這是先生的意思?林月忽然靈光一閃,想通了,這是讓自己放心地去結識各家,不必考慮問道書院和幾位掌教。其中願意提供支助,是在一百五十年書院正名之後,臨月書院的武學收獲,自然也是讀書人一脈的。好算計!
他現在對於九洲武學的心態,放得很開,不說建立書院的初心,有廣授教化,在去過妖國一趟之後,化境以下的武學路徑,臨月書院若能探究清楚,他並不在意公告天下。
隨即舒展眉頭,回答道:“自然可以,煩請師兄轉告。”
“應該的。”
陳歡見茶壺已經冒起水汽,施法熄滅了小火爐,慢悠悠泡茶。
“師弟是準備不分宗門,隻為武學探究?”
稱的是師弟,接下來就是閑聊了。
林月點了點頭,“九洲武學,各家分別發展了數千年,我想試試結合在一起,會有什麽樣的結果。”
陳歡微微笑道:“師弟真是非常人,做非常事啊。”
“說實話,有些逼不得已的意思,畢竟身懷道意,不是所有人都會想結個善緣。”
“哦?”陳歡狐疑一聲,問道:“這有何關係?”
林月平靜回道:“雖然不知道之前算計我的是哪些人,但我覺得算計,應該不會停下,不找條特殊的路子,趕緊提升修為,我怕小命不保。”
初次見麵,隻說些不痛不癢的話。
陳歡為他斟茶,一邊說道:“我見藏書樓有位修為高深的前輩,師弟在臨月書院不一定會有什麽危險吧。”
“難說,深淵斷橋的事情,師兄應該知曉,不防九洲的人,也要防對麵的大妖啊。所以不管是我,還是臨月書院都還需要時間,當然還有物資……”
他這前言不搭後語根,擺明了不想多說什麽,隻想知道其所說的支助,到底什麽時候能到位。
陳歡也是愣了一下,間接地回答道:“書院經營可以暗地問問師弟的師叔,問道書院管這些事的。”
“師兄說得在理。”他端起茶杯,卻做了個敬酒的動作,一口悶了,“師兄,書院事務實屬繁忙,師弟就告辭了。”
陳歡也不作挽留,起身行禮,“師弟忙你的去吧。”
林月回禮,說些場麵話,“師兄可在臨月書院多留幾日,師弟好盡地主之誼。”
“一定一定。”
……
夜幕悄然降臨,扶月山的居住之所頗為寂靜,隻有幾點火光搖晃,林月辭了陳歡,禦劍飛往火光最大的一處。那是小白在院內燒的篝火,他知道她一定是在烤肉。
落地之後,小白和柳歲安都是笑嘻嘻地打了招呼,林月叫小白多分點烤肉,他要去招待一位客人。
“是那位李老頭麽?”小白好奇問道。
林月點了點頭,他要招待的這位,就是李老。
小白又笑嘻嘻說道:“他都來蹭吃烤肉,好幾次了,可喜歡我做的烤肉了。”
“是麽,那正好,今晚要和他商議一些事情。”
……
林月先去邀請李老,到昨晚他盤坐的平台,然後返回小白處,拿上烤肉和一張矮桌,與李老在崖前,點燃一根火燭,吃肉飲酒。
直到兩人坐定,一副老神仙模樣的李老,開口就是吹胡子瞪眼的一頓抱怨:“老夫來了之後,從頭到尾都沒有見過你小子,這書院都快完工了,你才出現,還沒開門,就想做甩手掌櫃了?不是我說你,那捉刀人文右的弟子,在你這兒硬是一天都沒歇息過,你於心何忍?老夫在你這兒耽擱了大半年,你陪得起?”
林月等著他說完,一邊不慌不忙地為他倒酒,笑嗬嗬回道:“這不是帶著酒賠罪來了麽,李老,來晚輩敬你。”
也不管對方領不領情,自顧自幹了一碗,然後啃起了烤肉。
李老見他作態,越加惱火,“我看你小子一點賠罪的心思都沒有……”
“李老,您消消氣,晚輩不騙你,能有今晚這番待遇的,就您一位,那問道書院來的掌院,都還是他給我泡茶,這足以說明晚輩對李老的心意啊。”林月說得情真意切。
李老先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沒好氣地冷哼一聲說道:“我看你小子目的不純……”李老忽然明悟,拖著長音,“哦……你是不是想賴掉之前所說的那些條件,我跟你講,此事非同小可,都別想漏掉!”
要說不要臉還是李老,之前說的是細枝末節的小事兒,如今改了口,稱非同小可了。
啃著一根肉骨頭的林月,擺了擺手,“唉,李老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都是些細枝末節的事兒,晚輩怎麽會不認,這不是來和您商量了嘛,您說說,都是些什麽條件。”
李老一本正經,一條條說出:“其一,你要保證不會參與世俗皇權之事;其二,十年間為信國培養三名入境的習武之人,可以扶月山弟子的身份,在京城開設下宗;其三,把這枚國印,壓在藏書樓下。”
說罷,李老拿出一方手掌大的印章,放在矮桌上,其上雕刻得有一條活靈活現的龍。
林月有些意外,疑惑問道:“沒了?”一邊放下手中骨頭,伸手想要拿過那方印章看看。
“沒了。”李老隨口回答,一巴掌拍開了他的手,“注意點,這是國印。”
林月幹笑一聲,把手指在桌麵抹了抹,又才伸手去拿,李老這次沒有阻止。
翻過印章一看,反刻著“大信國印”四字。他皺了皺眉,放了回去。
“這第一點沒什麽問題,第二三點是什麽意思?信國要與扶月山綁在一起?還有,壓這國印是什麽意思?李老,你講清楚,不然心裏沒底。”
“這是自然,你小子就不會幹吃虧的事兒。”沒好氣說了一句之後,李老還是緩緩解釋道:“下宗你應該知道吧,顧名思義就是你扶月山的附屬宗門,對你沒有壞處,隻不過開宗之人是由信國選定,好對信國有些歸屬感。這沒什麽問題吧?”
林月點了點頭,“沒問題,您繼續。”
李老繼續說道:“壓國印這事兒,是尋守一脈的理論,算是守國運,對你扶月山的影響……其實沒什麽影響……在老夫一脈的理論下,扶月山隻要壓著國印,就算作信國指定的山嶽,可為信國穩住氣運,但許久不見真正的效果了。”
“呃……”林月臉色有些猶豫,最終還是說了出來,“李老啊,這不是明擺著坑信國麽……明知沒有效果,還不惜花費重金來支助扶月山……”
李老撇了撇嘴,表現出詫異模樣,“怎麽,你小子轉性了?為別人著想了?”
“李老不要說氣話,晚輩知書達理,可是那隻為一己私利之人。”
李老冷笑一聲,沒有回答他,其意思不言自明。
林月也不在意,探著身子問道:“李老可否展開說說?關於國運之事。”
李老沉吟片刻,端起土碗喝了口酒,歎氣道:“罷了,尋守一脈許多理論早已找不到對應效用,說出來也無妨,不過你要先答應了剛才所說三點。”
這下輪到林月垂眉思量了,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
“好,那老夫就與你說一說。”李老又是喝了一口酒,罵了聲真難喝之後,娓娓講道:“尋守一脈認為國有國運,國運好壞在龍氣起伏之上,所謂起伏,便是興衰,龍氣又來源於龍脈,龍脈分天生、地長。信國京城便是建造在空桑長龍這條大龍脈上……”
這讓林月想起了妖國遇見的龍族空桑,這條大龍脈,在深淵斷橋斷了的。
“為了穩固龍氣,有了五嶽鎮守之說,東西南北中,如今就差這北嶽了。”
“原來如此,不是沒有效用嗎?為何還要多此一舉?還有,為何之前不主動把國印放在扶月山?”林月又是一連串的疑問。
李老一一解釋道:“為何這麽做,是想試一試,北五洲結束多國亂局,其實就是尋守一脈與和家的意思,就是想試試,到底有無作用,如果尋守的理論無錯,真有了效果,便可以使人族更加興旺。至於之前為何不直接放在扶月山,是因為這裏陽勢太足,沒人守著,容易喧賓奪主。”
林月點了點頭,舉起酒碗敬酒,等李老應了,他臉色糾結地說道:“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別賣關子。”李老瞪了他一眼。
“就是這空桑長龍,不是在深淵斷橋給斷了麽,而且龍頭應該在對麵,京城是在龍尾……”
李老愣了一下,隨即神秘一笑,“沒想到你小子也會看這龍脈起始。”
“李老知道這事兒?”他詫異問道。
李老點了點頭。
“那還定都在守天洲?”林月狐疑地注視著他,忽然挑眉說道:“李老不夠意思,竟然說些謊話,來騙我這個讀書不多的晚輩,其中是不是另有隱情?”
李老也不吃他這一套,再次冷笑,“剛才還說自己知書達理,現在又說讀書不多……”
“不衝突不衝突,李老您說說實話。”林月打斷了他。
“剛才不是說了麽,龍脈分天生、地長,空桑長龍是條斷了脖子的龍脈,但守天洲可算是天生的,龍脈雖然小些,但按道理講,氣運更好。”
林月恍然大悟。
李老忽然歎了一口氣,“我和你說實話,就算這國印壓在了扶月山,五嶽集齊,我想也沒什麽效果,我總感覺這龍氣,已經飄到天上去了,在地上的,隻有當今皇帝身上還有點龍氣。”
林月愣了一下,怎麽也是覺得東西都是飄著的,看來李老有點東西啊。
“不瞞李老,晚輩也有此種感覺,不是龍氣,是天地萬物……晚輩也說不清楚……”
李老瞄了他一眼,沉思片刻,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等你到了虛境,我再來請教。”
林月疑惑問道:“李老何意?”
李老搖頭,“老夫也說不清楚。”
兩人同時沉默下來,在夜色中沉寂許久,林月忽然開口,“來,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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