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長安月下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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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機會降臨的過程平靜而無趣,呂昭也沒別的朋友可以交往打發時間,漢末的娛樂活動又著實貧乏,種種因素疊加之下,她忽然對跟賈詡聊天這事產生了濃厚的興致,信一封接一封地傳遞起來。
如此頻繁的次數,令貂蟬忍不住懷疑呂昭是不是年輕小姑娘春心萌動,被賈詡那張帥氣的臉迷惑了。
這年頭當官,顏值是相當重要的參考標準,能入仕且深得上司寵信的,大多臉長得不差,賈詡更是其中翹楚。
賈詡出身西涼,身材挺拔,眉目深邃,長相原本頗具侵略性,但他刻意收斂,再加上長年與書為伴,書墨的柔和衝淡了刀兵的鋒利,使武將與文官的氣質和諧相融,達成完美平衡。
尤其是當賈詡手持竹簡麵露微笑時,真的非常能迷惑人心。他每每教導天子功課之時,都有不少小宮女擠著前去服侍,就為了能多看文和先生兩眼。
貂蟬心中警鈴大作,將賈詡的防備等級提到最高。某次她借著端水的機會,瞥了一眼信紙——反正呂昭也沒避過她,就大大方方擺在案上,隻是此前她嚴於律己從未看過——發現淨是些五險一金、上五天休一天、帶薪年假、出差補助之類令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話,無論怎麽看都與風花雪月毫不沾邊,這才暫時放下心來。
呂昭完全不知道賈詡曾被掛上過貂蟬的暗殺名單,她發揮了畢生的忽悠之力,在信中給賈詡畫餅畫得不亦樂乎,力求徹底套牢這條肥美的大魚。
意外收獲是寫信時順便鍛煉了一下文筆,遣詞造句的水平短時間內突飛猛進。
如此過了幾日,呂昭上頭的勁兒過去,忽然意識到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我給他寫了那麽多信,卻一句回複都沒收到過!”呂昭不寫了,“啪”地一聲將筆拍在案上,雙手叉腰,眉目含怒,“這也太過分了吧!”
襄王有意,神女無心,一腔真情錯喂狗,媚眼拋給瞎子看……各種亂七八糟的念頭接連不斷冒出來,令呂昭的腦袋漲得嗡嗡作響。
貂蟬將一碗拌了碎冰塊的水果切放到呂昭麵前,還取了扇子為她扇風。陣陣涼意襲來,呂昭頓感萬分舒爽,心中的鬱鬱之氣散去些許。
男人沒一個靠得住的!果然隻有漂亮姐姐才是我的貼心小棉襖!
扇了一會兒,貂蟬看呂昭的氣漸漸消了,這才誠懇地說“可能是因為您並沒有給他留下回複的渠道吧。”
賈詡的貼身仆從雖會些拳腳功夫,但實力遠不及貂蟬。貂蟬能做到在宵禁後戒備森嚴的長安城內來去自如,如入無人之境,將信精準投遞到賈詡家的書房,賈家的仆人卻沒法在不驚動任何守衛的前提下,隱秘地將回信送達都亭侯府。
總不能讓賈詡去渭水扔漂流瓶吧?能不能聯係上全靠緣分?
呂昭“………”
意識到貂蟬說的是對的,呂昭默默拿起勺子,舀了勺水果拌塞進嘴裏,努力緩解一下尷尬。
“我下次送信,等他回複了再一並帶回來?”貂蟬貼心地提出解決方案。
呂昭單手扶額,“好,就這麽辦吧。”
貂蟬又問“您是想要寫下來的,還是口述也行?”
這問題問得真棒。呂昭沉默片刻,歎了口氣“看他吧。”
賈詡性格謹慎,做事滴水不漏,呂昭估計自己給他寫的信已經全都被處理得幹幹淨淨了。
他既不願留下任何把柄,呂昭也隻好順著他的意思,誰讓是她先看上了人家呢。
都說強扭的瓜不甜,到了賈詡這裏,不僅不甜,還是有毒的,能毒死人。
當天夜裏。
賈詡剛推開書房的門,“呼”的一聲輕響,案上的蠟燭被點燃,柔和的火光將一道纖細秀美的身影清晰地映在屏風上。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賈詡也終於破功了,他嚇了一跳,以為呂昭終於不滿足寫信,親自駕臨,差點兒失手掰斷了門框。
“賈校尉,”貂蟬的聲音低沉中略帶沙啞,別有一番韻味,“我家女郎希望您能給她回一封信。”
聽到陌生的聲音,賈詡高懸起來的心緩緩落回原處。
幸虧來的不是呂昭,這一天天過的,嚇死人。他無奈地想,我就知道她不死心,必定得千方百計留下證據,小姑娘做事還挺細致。
不過也確實該給她回點什麽了。她的貼身侍從來去去這麽多天,卻從未被旁人發現半分蹤跡,如今更是光明正大地坐在了我麵前,這本身就是一種威脅。
定定神,賈詡徑直走向屏風後。
貂蟬端坐在賈詡平日常坐的位置上,雙手交疊置於案邊,擺的非常規矩。
但她麵前的案上卻空無一物。
賈詡垂眸,貂蟬抬頭,兩人視線相對。
貂蟬彬彬有禮地比了個“請”的手勢。
賈詡瞬間意會了貂蟬的暗示,感到一絲驚訝,但他麵上絲毫不顯,隻虛靠著屏風,微微一笑,“她想聽什麽?”
貂蟬平靜道“您說什麽,女郎便聽什麽。”
賈詡陷入沉思中。
被呂昭攪亂計劃後,他便沒有再動過手,而是一直冷眼旁觀士族們的動向,看著他們絞盡腦汁想辦法見皇帝,挖空心思拉呂布下水,千方百計想把他揪出來……折騰到現在,竟然讓呂昭的進度遙遙領先了。
他決定推呂昭一把。若她能成事,這便是提前示好,為自己留後路;若她最終失敗,那他也沒什麽損失。
打定主意後,賈詡緩緩道“告訴你家女郎……”
睡覺前,呂昭等到了賈詡的回複。
“西涼?”呂昭嘴角一抽,“就這倆字?”
貂蟬點點頭,“他說憑您的聰慧,定能參透。”
“我謝謝他的誇獎!”呂昭扯過被子蒙住腦袋,徹底無語。
雖然她確實猜出了賈詡在暗示什麽,可這也太隱晦了!多說點能怎麽樣啊!
“要不然我去……”貂蟬開始挽袖子。
“沒事沒事,你別揍他,我知道他什麽意思了。”呂昭趕緊握住貂蟬的衣袖。她的聲音從被子下傳出來,聽上去悶悶的,“他給我透了條消息……大概是想看看我怎麽應對吧。”
貂蟬遺憾地放下袖子。
呂昭找到了來都亭侯府送東西的張遼,向他打聽一件事。
“西涼方麵的動向?”張遼略略低頭,望向呂昭,“說來也奇怪,陳倉關外最近確實安穩不少。”
三輔之亂後,漢朝實際上已經失去了對涼州的掌控,隻是無人敢觸黴頭,將此事提到明麵上。
董卓出身隴西,年少時頗具遊俠氣質,與家鄉附近的羌人部落一直保持著親密的關係,入仕之後,又長年在邊關之地征戰,數次平定涼州叛亂,逐漸在長安以西經營出了屬於自己的勢力。這也是他執掌朝政後,為何會下令遷都長安的原因之一——關東是士族的地盤,關西才是他董卓的大本營。
來到長安後,董卓將大部分兵力分散,布置在長安以東,用來防備關東士族。他在郿塢修建了堅固的堡壘,把家人都遷入其中居住,又把搶來的全部金錢與糧草也都安置在堡壘內。
種種行為表明,董卓懷抱著吞並天下自立為帝的野心,而雙線開戰乃是兵家大忌,隻要他不想跟士族打架時,被涼州軍閥從背後抄了老家,他就必定暫時不會跟涼州軍閥起衝突。
董卓的反覆無常和暴虐無道天下皆知,涼州軍閥也會防備他。這種情況下雙方想要合作,除了舊日的情誼,還得有能切實打動人心的利益。
比如共同舉兵,東出函穀關,瓜分整個天下。
張遼雖並不擅長朝政,但懂軍事,因此呂昭隻提了一下,他便立即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
“太師一直對並州軍有所防備,很多機密我們都接觸不到。”張遼的語氣很平靜,隻有微微閃爍的眼神泄露了他內心深處的不甘,“你是從何處得知馬壽成和韓文約已同意出兵相助太師的消息?”
“猜的,”呂昭眨眨眼睛,“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反正錯了也沒什麽損失。”
軍隊調動,動靜太大瞞不住,大概再過段時日,大家便都能得知董卓下一步想要做什麽了。
“太師與西涼聯盟,形勢對我們很不利。”張遼低聲道,“何時動手?”
呂昭“西涼兵馬抵達陳倉關,大約需要多久?”
張遼“在軍隊整合完畢的情況下,先頭部隊速度快,約莫二十餘日。後續部隊攜帶糧草輜重,怎麽也得兩個月。”
呂昭“你覺得太師會親自會見馬壽成與韓文約嗎?”
張遼“自然。那兩位也算一方豪強,還與太師有舊日交情。”
董卓需要馬騰和韓遂的兵馬壯大自己的勢力,自然不會怠慢他們,隻會更加殷勤。
呂昭“如果這時有一個讓太師不得不留在長安的理由,為表對西涼的重視,他會怎麽做?”
張遼目光一亮,“派親信代為前往。”
世人皆說董卓對義子呂布親厚,但實際上他最信任的,一直都是血脈相連的自家人。
董卓的弟弟董旻,官至左將軍,封鄠侯,鎮守長安城;
董卓的弟弟董璜,任侍中兼中軍校尉,執掌禁軍,負責宮廷守衛。
呂昭踮起腳,拍了拍張遼的肩膀,“為防備關東士族,西涼軍已分散去各個關卡,目前長安城內兵力本就不多。一旦左將軍和侍中離開,守衛皇城的重擔,便隻能交給你們了。”
兩人對視片刻,張遼說“那個令太師不得不留下的理由是什麽?”
呂昭微笑“這就要看王司徒了……說起來我爹去哪兒了?”
張遼“喔,今日太師回郿塢,他去送——”
張遼的聲音戛然而止。
呂昭“………”
賈詡你故意的吧!這麽晚才吭聲,董卓都走了!我還得想個辦法把人騙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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